季善忙笑道:“我衣裳真的够穿,新衣裳都还有一件没上过身呢,娘就别为我操心了,真要做,您身为秀才老爷的亲娘,岂不是更该做两身,爹身为秀才老爷的亲爹,岂不也得做两身了?”
“你这孩子,我就没见过你这样还嫌新衣裳多的人……”
婆媳两个说说笑笑的,宋氏在外面探了几次头,想要进屋加入,一想到当初,到底还是鼓不起勇气,只能灰溜溜的回了自家屋里去。
只是次日季善与路氏还是没能去成镇上,因为季善尤不规律的“亲戚”又来了,虽比起冬日,她浑身不至于凉透,小肚子和腰也坠胀酸痛得不那么厉害。
却还是浑身酸痛得足以让她下不了床,只能卧床静养了。
不由又想起沈恒来,要是他在,虽然照顾自己得未必有路氏周全细心,但她心里的感受肯定不一样,哎,只盼他能快些回来吧,她真挺……想他的。
如此过了五六日,季善总算送走了“亲戚”,也恢复了素日的生龙活虎。
路氏便又说起要去镇上挑布料的事儿来,“我听说这几日布庄来了一种新料子,叫什么来着?名字我忘了,但你们大堂嫂和三婶,还有庆成婶儿都说又好看又透气,虽然贵一点,却是千值万值,我们快去瞧瞧吧,省得迟了,就被买光了。”
季善自不好再扫路氏的兴,因笑道:“那我们索性现在就去吧,早些去也好早些回来,省得娘赶不上给爹做午饭了。”
见温氏抱了三丫在檐下乘凉,又问温氏要不要一起去,“横竖在家也是无事。”
温氏却是怕热着了三丫,摆手道:“我就不去了,三丫后背上已经长一圈儿痱子了,晚上都睡不好,我怕再热着她,娘和四弟妹去吧。”
温氏不去,姚氏却探头出来笑道:“娘,四弟妹,我能一起去吗?我想给小松做一身好衣裳,剩下的边角料,再给他做个书袋,这不是过阵子他就要去学堂念书了么?若是遇见合适的,就再给小梧他爹做一身也不错。”
回头家里办酒时,孩子他爹可是长子,当然要穿得体面一些,才好招呼客人们。
路氏听姚氏这么说了,当然不好不带她去,遂笑道:“那就一起吧。”
婆媳三个遂各自回房换衣裳去了,把个从头到尾都没人问过她一声的宋氏在自家屋里怄了个半死,没钱还真是惨,哪怕都意思意思的问她一声呢,结果愣是谁都没想到她,显然都知道她根本没钱买料子,哎,要是她的银子还在……必须得尽快改变眼下这种穷得半死的日子才是啊!
很快季善与路氏姚氏便都换好了衣裳,预备出门了。
却忽然听得有陌生的声音在外面喊:“请问这是沈相公家吗?家里有人在吗?”
路氏不由眉头一皱,“这谁呢?莫不是找恒儿的?”,一面应着:“有人在呢——”,一面接了出去。
季善与姚氏见状,忙也跟了上去。
却见是个收拾得干净利索的婆子站在沈家大门外的台阶下,一见季善便笑道:“沈娘子,您还记得我吗?”
季善方才便觉得外面的声音似曾相识,这会儿见来人竟是孟太太跟前儿那个杨婆子,不由笑了:“原来是杨妈妈,您今儿来是有什么事儿吗?快请屋里坐。”
又与路氏介绍,“这是师母跟前儿服侍的杨妈妈。杨妈妈,这是我娘,这是我们家大嫂。”
路氏听得是孟太太跟前儿服侍的人,忙笑道:“杨妈妈快请屋里坐,我们家老四这些年肯定给孟太太,也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您这是哪里的话儿,沈相公聪明能干又谦虚,整个学堂就找不到一个不喜欢他的人,怎么会添麻烦?”杨婆子却是笑道:“只今日实在不得闲,就不叨扰了。沈娘子,我是奉我们太太之命,来请沈娘子去见一面的,我们太太说是有一件极要紧之事,不知沈娘子现下可方便?”
季善看了一眼路氏,才点头笑道:“自然是方便的,只不知师母叫我去,是什么要紧之事?”
这莫名其妙的,孟太太骨子里卖的什么药呢?她和她不过就见过一次面而已,能有什么要紧事儿……
路氏也觉得有些奇怪,跟着笑道:“是啊,孟太太叫我们老四媳妇去,是有什么吩咐呢?”
杨婆子笑道:“我们太太只是让我来请人,具体什么事儿,却是没告诉我,沈娘子到了不就知道了?您放心,都是自家人,我们太太肯定没有恶意的。您老也尽管放心吧,我们太太虽只见过沈娘子一面,却很是喜欢沈娘子的。”
后面的话却是对路氏说的。
路氏忙笑道:“我们不是怕孟太太有恶意,是觉着就这样直接去见孟太太,太失礼了,本来我们是打算等我们家老四回来后,再备了厚礼亲自去请夫子和孟太太来我们家吃酒呢。”
杨婆子笑道:“都是自家人,您老也太客气了,放心吧,我们太太自来不计较这些的。沈娘子,我们这便出发吧?您放心,一定很快把您儿媳妇好生给您送回来。”
后一句话仍是对路氏说的。
路氏这下还能说什么,只得吩咐季善:“那善善你这便随杨妈妈去吧,见了孟太太好生说话儿,礼物我现在来不及准备,也只能回头再补上了。”
季善也只得应了“是”,辞别路氏后,随杨婆子出发了。
可惜杨婆子嘴紧得很,路上无论季善怎么套她的话儿,她都说自己不知道孟太太要与季善说什么,反正季善到了就知道了,季善只能作罢,心里却是越发奇怪了,到底什么事儿,弄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季善便随杨婆子抵达了学堂,在学堂的后宅见到了孟太太。
只是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年轻优雅,半点不像已是当奶奶的人,这次再见,一身秋香色家常衣裳,钗环尽褪的孟太太明显瘦了许多,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也明显苍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头发也几乎要遮掩不住。
季善看在眼里,就想到了之前孟太太据说一直时好时坏的生病,不由暗暗感叹,古代这医疗水平真是没办法,随便生个什么病,都得几个月半把年的才能养好,不怪会有那句话“病去如抽丝”呢!
一边感叹着,季善已一边屈膝福了下去:“见过师母,因为来得仓促,什么礼物都来不及给师母准备,还请师母千万见谅。之前便好几次听我家相公说您一直病着,只不敢贸然来探望,怕扰了您静养,如今您可都大好了吧?”
孟太太忙让杨婆子将她搀了起来,笑道:“这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随便一个什么小病,都得拖上很久才能好,各种年轻时积下的老毛病也动不动就要犯,可如今再来后悔也迟了,所以你们年轻人更得注意保养才是。至于礼物不礼物的,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什么,没的白生分了。”
顿了顿,“好在这次恒儿一举中了案首,让我们整个天泉县都跟着大大出了一回风头,就更别提我们学堂了,你们夫子当日听到喜讯时,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我也跟着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日精神头都好多了呢!”
季善忙谦虚道:“相公说他这次不过是侥幸罢了,之前根本做梦都没敢想。相公还说,都是夫子这么多年教导有方,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要放弃他,不然他也断不能有今日。”
孟太太摆手笑道:“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怎么没见其他人考个案首回来呢?你们夫子可都是一样教的,可见还是恒儿他自己天资过人,又勤奋刻苦,才能有今日,他自己起码得占八分功劳,你们夫子充其量占两分罢了。”
季善笑道:“您太客气了,相公要是听了,肯定要说他自己不过是侥幸了。对了,听说令郎此番也高中了,我还没恭喜师母呢!”
心里已经有些不耐了,这么半天了,都是说的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根本没切入整体,孟太太让杨婆子巴巴的把她请来,总不会就是为了与她拉家常的吧?
孟太太已笑道:“总算不枉他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只到底还是没有恒儿那般好的才学,不过堪堪吊了禀生的尾巴罢了,好在还有恒儿这个案首,也够你们夫子和我们整个学堂风光了。”
季善听得还是没说到戏肉,只得继续虚应着孟太太,“您也太自谦了,这么年纪轻轻的禀生,别说整个天全县会宁府了,便是整个省乃至全国,怕也是不多的。对了,方才杨妈妈说,师母叫我来,是有一件极要紧之事,不知是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不然还不知道孟太太得绕弯子到什么时候。
孟太太见季善开门见山了,仍是笑容不变,道:“哪里不多了,恒儿不就是?恒儿比他还小月份呢,却书也念得好,人也细心周到,比他强十倍都不止。也亏得这次去府城赴府台大人的宴,有恒儿一路同行,一路照顾你们夫子,不然就凭我们家那个粗枝大叶的,我可一百个不放心。”
季善这才知道此行沈恒竟是与孟夫子父子一路的,笑道:“原来我家相公竟与夫子同路,本来我公公婆婆还担心他路上不知道照顾自己,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有夫子他老人家一路提点着,他定然出不了岔子的。”
孟太太笑道:“人多的确比人少好,路上好歹也能有个照应,你们夫子虽当甩手掌柜惯了的,有杨妈妈的丈夫和儿子随行事事打点,我倒也颇放心。这不,就昨日,我还收到你们夫子的信,说路上一切都顺利,让我在家只管安心呢。我算着日子,就这两日,他们应当就能抵达府城了,不然这么热的天儿,再赶路下去,人都要受不了了。”
季善随口附和,“可不是,这天儿是一日比一日热了,等夫子和我家相公返程时,还得受几日的罪呢。”
打算附和完,就要再次切入正题了,这孟太太也不知怎么这么能绕弯子,上辈子莫不是专宰外地客人的出租车司机?
却是未及开口,又听得孟太太道:“对了恒儿媳妇,我听说你当初进沈家的门时,十分的仓促,你家里人对你也……实算不得好,反倒在听说恒儿中了头名童生后,还想着要占你和沈家的便宜,很是过分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