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二姐夫了。”季善忙谢了他,“再就是相公把试卷做好后,我希望夫子能替他审阅一下,夫子新授了什么课,或是提点了大家什么,也希望夫子能同意二姐夫告知相公一下。这就得有劳二姐夫明日在相公和爹去见夫子时,万一……的话,还请二姐夫别忘了帮忙说项说项。”
到了这里,阅卷她就完全是外行了,偏偏除了孟夫子,眼下也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终究还是只能厚着脸皮,去求孟夫子了。
章炎忙道:“什么有劳不有劳的,我与四弟妹一样盼着四弟好,明日定会好生在夫子面前替四弟说项,夫子说了什么,也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四弟的。”
沈青在一旁听二人说了半日,总算听出了不对来,等二人一说完,便立马道:“你们在说什么,四弟又怎么了,夫子又怎么了,我怎么听你们的口气,又出什么事儿了?”
章炎看向她,苦笑道:“之前怕你担心,便没告诉你,夫子昨儿散学时特意叫住我,与我说……”
就把孟夫子的话又大略与沈青说了一遍,末了叹道:“四弟这运气也当真是……不过成大事者从来就没有谁是一帆风顺,都遭遇了不知道多少挫折的,之前四弟都那样了,也能迎来转机,这次肯定也一样,定会否极泰来的!”
沈青已是急白了脸,“怎么会这样,夫子他不是一向很看重四弟的吗,而且四弟明显已经大好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夫子怎么会……这下可要怎么办?”
章炎怕她吓着孩子,忙自她怀里接过了攸哥儿,才柔声安慰她:“青儿你先别急,我们才已商量过了,明儿四弟便同爹一道再去见一见夫子,看夫子怎么说吧,若夫子同意四弟回去复课最好,若实在不行,那四弟在家里自学也是一样,不是还有我随时能告知他夫子都教了大家什么呢?”
季善也道:“是啊二姐,你别着急。本来之后相公每次模拟考时,都没法儿去学堂,要告假的,其实回不回去复课,也没太大的差别了,都这么多年了,想来夫子能教他的,本来也教得差不多了。”
沈青见他二人都一脸的镇定,章炎本来就是她的主心骨,季善也以实际行动,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让沈青数度看到、感受到了她的沉稳可靠。
不自觉也镇定了不少,只还是一脸的苦相,叹道:“怎么四弟就这么的不顺呢,他受的苦还不够多,遭的罪还不够多呢,老天爷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对他好一些?只盼明日能顺顺利利吧,不然……”
后面的话忍住了没说,而是看向季善道:“善善,娘有没有跟你说过几日打算去舅舅家一趟,估摸着两位表嫂都快生了,要去瞧瞧,帮帮舅母的忙?正好舅舅家附近有个观音庙听说很灵,到时候要不我们跟了娘一起去舅舅家,顺道给四弟还有相公,都求个符回来,好让观音菩萨保佑他们以后都顺顺利利,双双高中?”
路舅舅七月里就带着两个儿子出远门贩货去了,辛苦自然是辛苦的,收益却也极为丰厚,所以才会两个儿媳都那么巧有了身孕,前后还只差半个月不到,父子三人依然如期出了门。
余下路舅母要照顾儿媳和孙子孙女们,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顾不得旁的了。
所以不管是沈恒之前一度病危,还是他之后娶季善,再到沈家分家,接连三件大事,路家都没人到场,只托人带了厚礼来,实在是因为暂时家里没人。
不然以路舅舅对妹子的看重和对沈恒的疼爱,沈家这个家岂能说分就分,真当路家没人了,可以任由沈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成?
季善倒是没听路氏说过要回娘家的事儿,道:“两位表嫂都要生了吗?那我们的确该去瞧瞧,帮帮忙才是。”
章炎则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求什么符呢,求符若有用,大家还苦读十几年做什么?”
换来沈青的白眼,“神佛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不知道就别乱说。四弟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啊,我回头跟娘说去,舅舅舅母对我们家从来都特别好,说来你既已进了沈家的门,是沈家的人了,也该去拜见一下舅母,让舅母见见外甥媳妇才是。”
季善对沈青的求符说其实跟章炎一样的想法,但见章炎挨了怼,也就识相的没有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道:“回头看娘怎么安排吧……”
话没说完,就听得路氏好像在堂屋叫她,忙出了门竖耳一听,果然没听错,遂与章炎沈青打了个招呼,去了堂屋里。
就见沈九林和路氏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一见季善进屋,路氏便道:“善善,你爹和老四明儿要去拜见夫子,你觉着我们送点什么礼物给夫子的好?我本来想送一只鸡的,可上次你们已经送过了,鸡蛋暂时又没有多的,送布料尺头的,又怕夫子他们瞧不上,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季善看了一旁的沈恒一眼,才道:“这送礼物最要紧的便是心意,只要心意到了,送什么东西反倒是次要的。要不,我们做些米糕糍粑什么的,给夫子送去吧?”
路氏想了半日,都没有更好的主意,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好的主意,只是得花银子,听得季善这话,忙点头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那我这便蒸糯米去啊!”说完便往外走去。
“娘,我帮您。”季善见状,又看了一眼沈恒,示意他一定要振作起来,才跟着也出了堂屋。
路氏的动作很麻溜,不一时便已将糯米给蒸上了。
季善一直帮她烧火,不经意一抬头,才发现烟雾后面的路氏早已是泪流满面,忙起身走到路氏身边,低声道:“娘,您怎么哭了?没事儿的,夫子明儿见了相公和爹,指不定又同意相公回去复课了呢?实在不行,相公还可以在家里自学啊,只要相公不再惧怕上考场,我相信他一定能中的!”
路氏拿围腰擦了擦眼睛,才摇头哽道:“我就是觉着老四太不容易,我们都太不容易了,老天爷就不能对我们好点儿吗?不过你放心,我没事儿的,经过了之前老四差点儿就……之后,其实旁的事我都看淡了,只要他能好好儿的活着就成。你们爹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明儿若能成,当然最好,若不能,就这么着吧,不中秀才难道就不活人了?以后让你们舅舅带了他去贩几趟货,待有了本钱后,去镇上开个书店什么的,日子一样好过。”
可真的好难过,好不甘心啊,事情一桩接一桩的来,对他们母子稍微好一点怎么了嘛?!
季善能理解路氏心里的沮丧与绝望,因为知道自己的力量在老天爷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多么拼命,到头来却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又让人怎能不绝望?
便是季善自己,之前因为莫名其妙就来了这个鬼地方,压根儿没有丝毫回去的希望,又何尝没绝望过呢?
可绝望能解决什么问题,惟有挺直了腰杆,无论疾风骤雨,都直接面对,咬牙挺过去,才能让自己不被命运打倒!
季善少不得把之前劝慰沈青的话,又原样说了一遍给路氏听,“……娘也别太担心了,之前相公能绝处逢生,这次我相信一样也能的,情况再坏,难道还能坏过之前他人差点儿就没了不成?”
奈何路氏听罢仍是一脸的沮丧与迷茫,季善只能打住了没有再说,让路氏自己静静、缓缓吧,这么大的打击与绝望,总得给她承受的时间才是。
次日天没还亮,季善便习惯性的醒了过来,却没如往日那般,听见沈恒那边有什么动静。
因试着叫了一声:“沈恒,你醒了没?该起床了。”
沈恒却仍是没有动静,直到季善又叫了一声:“沈恒,该起床了!”,他才终于有了声音,“我今儿有些不舒服,季姑娘,不然就别跑步了?反正跑了也是白跑……”
季善知道他昨晚没睡好,哪怕他翻来覆去的动静再小,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夜晚,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耳朵?
可没睡好不是理由,任何放纵与堕落也是从细微之处开始,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
季善想着,已摸黑飞快穿好衣裳下了床,到桌前点了灯后,快步到了沈恒床前,然后不由分说掀开了沈恒的被子,“什么叫‘反正跑了也是白跑’,沈恒,你这是打算自暴自弃了吗?不好意思,你没那个资格自暴自弃,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冷笑着说完,还上手扯起沈恒来,“你给我起来,起来!”
沈恒不防她说上手就上手,怔了一下,才忙忙要坐起来:“季姑娘,有话好好说,你这样、这样不行的,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我马上起来,马上起来就是。”
一面说,一面要往回撤自己的手,却因动作太大,不小心把中衣的衣襟给拉开了,露出了半片胸膛来,本就已在发热的脸更是霎时要烧起来了一般,随即还蔓延至了全身。
季善一开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就是露个胸吗,多大点事儿。
还是见沈恒一副都快成煮熟了的虾子,地上若是有道缝,他只怕毫不犹豫就要钻进去的样子,才后知后觉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忙松开了他的手,讪讪道:“那你快起来吧,我不拉你了就是。但你也别再说方才那样的话,别再自暴自弃了,又不是真已到了绝路,夫子那里分明还有回转的余地,就算真没有了,你不还能自学吗?这些话从昨儿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说几遍了,真的早已说倦了,不希望这次过后,还要再说,好吗?”
沈恒还是头也不敢抬,低声道:“我、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起来,季姑娘稍微等我一下。”
季善余光见他一直将自己衣襟抓得死死的,不由又是尴尬又是好笑,他俩是不是弄反了,她才是男人,他才是女人?
不过他看着瘦,又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竟然好像还有胸肌……但光线这么暗,有可能是她看错了也未可知……
季善想到这里,脸不由自主的也有些发起烫来,忙扔下一句:“那我先去把粥热上,你快点儿啊。”,出了房间。
余下沈恒看她出去了,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觉得浑身没那么不自在了。
连带心里的郁结与苦闷,好像也霎时少了大半似的。
但随即又忍不住苦笑起来,季姑娘始终这般的坦荡,人又是这般的好,就算爹娘都不同意他放她自由,他也该趁早放她自由,别再拖累她了才是,离了沈家,离了他,她肯定能过得更好,更舒心……
一时季善与沈恒跑完步回来,路氏已在装带给孟夫子的米糕和糍粑了,装好后却觉着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又咬牙添了二十个鸡蛋,才觉得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