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妃不待二人福下,已吩咐雪翡等人,“快搀起来,又没有外人,就别客气了。穆弟妹坐,沈太太你也……这叫沈太太也太生分了,善善,我能跟穆弟妹一样叫你吗?”
季善自然不可能说“不”,笑道:“七皇子妃想怎么叫都成,横竖不过一个称谓罢了。”
七皇子妃满脸都是笑,“那我往后也叫你善善了啊。善善,你也坐,我知道你多少还是有些拘谨,你往后就跟穆弟妹一样,把我当自己的嫂嫂也成、姐姐也成,至少只有咱们几个人在时,千万不要再拘谨了,好不好?”
季善忙笑道:“我也没有拘谨,只是想着礼不可废罢了,既七皇子妃这般厚爱,我往后一定更随意便是,您届时可别嫌我太随意,太呱噪,后悔今日把话说太早了。”
七皇子妃摆手笑道,“我怎么可能嫌你,若不是当日你开解了我一番,我事后也不会鼓起勇气,与殿下深谈,也就不会……咳,有如今的幸福了。我本来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儿女缘怕是到头了,府里多的是比我年轻的妹妹们,又都正是最适合生育的年纪……却不想,老天垂怜,竟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我如今旁的都不想了,只要我腹中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平平安安的长大,是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我都心满意足了。”
顿了顿,又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如今殿下待我也体贴,吃穿用度都比着他自己的份例不说,还亲自指了暂代我管家的人,以免我孕期劳累了,让我只安心将养着就是,府里府外都有他;还、还时不时的就会打发人回来问我好不好,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有没有想吐之类,便是当年我怀玦哥儿时,尚且没有这般待遇。所以我真挺感激善善你的,于你来说,可能只是几句话儿的事儿,于我来说,却是巨大的变化,往后你千万别再与我拘礼了。”
话是如此说,季善却怎么可能真拿了鸡毛当令箭,不论是亲人朋友哪怕是上下级,新开茅厕三日香,尚有一阵子的“蜜月期”,可等蜜月期过了,会是什么情形,就不好说了。
与其届时再来后悔当初不该怎样怎样,倒不如一直谨言慎行,保持分寸的好。
不过她嘴上仍是笑道:“殿下与七皇子妃本就伉俪情深,不过是之前一时没顾得上沟通罢了,只要有了时间和机会沟通,自然立时好了,可不是我的功劳,我也断断当不起七皇子妃的‘感激’二字,短短不敢居功。如今您就什么都别想了,只安心将养身子,安心等着生产便是了。”
罗晨曦也笑道:“是啊,是七嫂与殿下本就夫妻情深,真要说功劳,你们夫妻自己倒要占八成,善善至多占一成五,至于剩下的那半成,肯定就是我的了啊。七嫂不给我记功,如今眼里心里都只有善善,我只好厚颜自己说出来,省得往后您有什么好事儿都只想着善善,直接把我给忘到了脑后去。”
说得七皇子妃笑起来,“你这个醋坛子,跟自己嫂子还吃醋呢?你放心,你的功劳我也记着的,往后任何好事儿都少不了你,总成了吧?”
罗晨曦扁嘴,“七嫂这话儿显见得是糊弄我,真有好事儿少不了我的,怎么雪翡就只给善善备了羊肉锅子,什么都没给我备呢?我方才还说您厚此薄彼,如今看来,我还真没说错,你如今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已经不疼我了。”
“什么新人旧人的,果然是个醋坛子。”
七皇子妃越发笑不可抑,“给你也备了你喜欢的银鱼的,只不过那个鱼得现杀现煮,想着等当面问过你的意思,今儿若是想吃,就给你煮,不想吃便让你带回去煮罢了,可别再说我不疼你了啊。话说你前世家里莫不是酿醋的,这辈子才这般能捻酸?不过穆兄弟被你管得死死的,听说向来连马都只骑公的呢。”
季善也笑个不住,“七皇子妃这个猜测我觉得靠谱,她可不止吃我的醋,吃妹夫的醋,连六六七七的醋都要吃呢。”
罗晨曦就佯怒的跺起脚来,“有你们这样当人嫂子的么,竟然联合起来笑话儿我,欺负我,真以为我没有脾气呢?待会儿我真发起脾气来,你们可别后悔!”
“那你倒是发一个给我们瞧瞧啊。”
“就是,你不先发出来,我们又怎么知道会不会后悔呢?”
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气氛好得不得了。
到得中午,桌上果然有一道季善上次赞过的羊肉锅子,也有罗晨曦爱吃的那道银鱼。
姑嫂两个少不得笑着又谢了七皇子妃一次,方在她先举了筷后,也举了筷。
就见七皇子妃胃口也还不错,看来真如她所说,月份尚浅,还没开始害喜,方齐松了一口气。
少时饭毕,丫头们上了茶来,季善与罗晨曦又陪着七皇子妃说了一会儿话,见她打起哈欠来,知道她孕中的人易害乏,便提出告辞了。
七皇子妃的确乏了,也不多留她们,只笑着让她们往后常来后,仍让雪翡送了二人出去。
直至马车驶出了七皇子府的角门,又上了大街,季善才整个儿松懈了下来,打着哈欠与罗晨曦道:“我也困了,今儿就不跟晨曦你过去看俩孩子了,先回家睡觉去啊,等明儿上午我再过去。”
罗晨曦见她打哈欠,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才道:“行吧,那我把你送到了,也回去睡一觉,这种天气,本来就最适合睡觉,若不是非走这一趟,谁愿意出门呢?亏得七嫂向来都随和好说话儿,要是换个别的皇子妃、娘娘之类,应酬一场下来,还不定得多劳心劳力,不过就算这样,我这会儿也觉得够累的。”
季善点头,“可不是么,就只是陪着七皇子妃说了一会儿话,都觉得累得很,说到底,大家注定不是一个层次的,怎么可能真个随心自在?又怎么真像我们这样,在彼此面前毫不遮掩,全然放松?”
罗晨曦道:“所以当时七嫂说她感激你,我才忙忙撒娇卖痴的给岔开了呢,就算如今她是真的感激你又怎样,我们也不能真拿了鸡毛当令箭,得意忘形。不然将来万一对起景儿来,可就是现成的话柄了,我们没想过当弥子瑕,更不想将来步他的后尘,虽说如今这样说有些杞人忧天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总不会错。”
季善忙道:“我当时就约莫猜到晨曦你的想法了,所以一直配合你呢。倒不想在这事儿上我们也能想到一处,我那一刻也想的是不能拿了鸡毛当令箭,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罗晨曦笑着揶揄她,“这话儿你可别对着我说,对着师兄说去吧,省得师兄回头知道了,又要吃我的醋了,还好意思说我是醋坛子,分明师兄才是好吗?”
“那可未必,跟妹夫比起来,他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季善才不会被她笑到,立马还以“颜色”。
笑过之后,方低叹道:“要不说高处不胜寒呢,我们虽觉得七皇子妃可交,之前也觉得她不容易,可真要让我们与她平等相交,还要交心,我们却又下意识会有所保留。”
罗晨曦听得也叹息起来,“是啊,如今我虽叫她七嫂,在她面前也看似随意,但只要一想到将来……又怎么可能真与她交心?不过她人还是真不错的,既她再三让我们以后常去,我们常去便是,只始终不忘分寸也就是了。”
“嗯,她人也算随和真诚了,也不拿架子,如今只要言行都注意些,当个身份高些的朋友走动也没什么,至于将来,且将来再说吧……”
如此说着话儿,马车先到了沈家,季善便与罗晨曦做了别,进了自家二门。
余下罗晨曦看着她被簇拥着进去了,才吩咐车夫:“回去吧。”,也回了自家去。
季善回到屋里,先换了家常衣裳,又洗了一把热水脸,才歪到榻上,小憩起来,只身体虽累,脑子却一片清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沈恒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熏笼前看什么东西,一听得她醒来的动静便看了过来,立时满脸的柔和,“善善,你醒了?我刚接到浚生的来信,是他回去时到了天泉才写的,说路上一切都顺利,等接到爹娘后,便立时进京,我刚算了下时间,估摸最迟十来日后,爹娘就能到了。”
季善拥被坐了起来,才笑道:“好啊,我会提前把屋子都给爹娘收拾好,也会算着时间,让人去通州码头等着接二老的,你就只管安心当你的值,别担心这些琐事了。”
沈恒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了,点头笑道:“你也别累着了自己,能让杨柳青梅她们做的,就只管吩咐她们做去,你自己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想出门就出门……对了,今儿不是去探望七皇子妃了么,她还好吧?”
季善笑道:“挺好的,比想象的还要好些,整个儿都沉浸在即将再为人母的喜悦中。她还说很感激我呢,可我怎么敢当她的感激,那不是得了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呢?晨曦也说自己虽与她走得近,交心却是不敢的,我们两个好生感叹了一回高处不胜寒呢。”
“高处的确不胜寒,但高处也能看到低处看不到的风景,享受到低处享受不到的一切,也算是各有好处吧,端看自己怎么想了,没准儿善善你和师妹满心的感慨,七皇子妃却很享受这份高处不胜寒呢?”
“这倒也是。已经这么晚了,你肯定饿了吧?我马上让杨柳吩咐摆饭啊……”
第三百六六回 抵达
转眼又是十来日过去,在季善与罗晨曦又应邀去探望了一回七皇子妃,陪她说了半日的话儿,之后京城也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后,沈九林与路氏终于让浚生一路护送着抵达了京城。
沈恒公务繁忙,季善又实在怕冷,且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只能计算沈九林与路氏大概抵达的日子,却不能精确到具体哪一日,自然不可能都去通州码头一直守着。
季善遂派了焕生带着良生,还有另外两个男仆,又借了罗晨曦家两辆马车,早早去了通州码头等候接人。
如此到得焕生一行离开后的第四日上,这日午后季善正与杨柳青梅说话儿,“也不知焕生他们接到了老太爷老太太没?照理应该是接到了,可这场雪实在大,今儿都还没化完,肯定陆路也好,水路也好,都要受影响的……”
就有小丫头子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大奶奶,焕生哥接到老太爷老太太他们了,这会儿人已经进了大门了,焕生哥让我赶紧来报告大奶奶好消息呢。”
季善不由笑起来,“可见这人不经念,一念就到。走,我们快迎接老太爷老太太去。”
说完略整理了一下衣妆,便带着杨柳青梅,一路迎出了二门外去。
果然远远的就听得路氏熟悉的爽朗声音:“……别去打扰你们大爷了,他衙门里肯定事多,等晚间到时间回来,他自然就知道我们到了,自然就能见到我们了。”
季善忙加快了脚步,及至近了,立时福了下去:“爹、娘,日也盼,夜也盼,可算是把二老盼到了。”
却是刚福下,已被明显有些发福了,却瞧着反倒更年轻了的路氏抢上前几步扶了起来,笑道:“善善,我和你们爹也日夜惦记着你,惦记着恒儿。尤其恒儿,我都三年多快四年不见他了,何况你们爹,这心里真是想得不知该如何说了,总算今儿又见到了,快让娘好生瞧瞧你,这几年吃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