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向路氏,“娘,相公考一场便是三日,加上中途休息的日子,前后得十几日,若吃不好睡不好,便是学问再好,只怕也要受影响。我如果一起去,至少可以让相公每场考试期间,能吃得好些、新鲜些,休息时也能趁机补一补身体,以免下场考试精力不济,您觉着怎么样?至于银子的事儿,您和爹也不必操心,这阵子除了相公县试报名时那二两保银,我们就没有过旁的大的花销了,所以银子我们还足足的。”
孟夫子不能给自己的学生作保,却能给旁的学堂的学生作保,同样的,旁的夫子也可以给孟夫子的学生们作保,是以彼此早就有了心照不宣的约定,自然沈恒的保银也交得很是顺利,就是二两银子还是让季善小小的肉痛了一把。
路氏倒是想得没沈九林那么多,只觉得沈恒能健康平安,能顺利考完这次的县试便足够了。
听得季善的话,脸上很快有了动摇之色,皱眉道:“我不是操心银子的事儿,总归这笔银子是怎么都要花的,怎么都省不了的。我就是怕你照顾不过来老四,县城你毕竟没去过,万一出个什么事儿……”
季善忙笑道:“我是没去过县城,可相公去过啊,何况嘴长来可不只是吃饭的,凡事多问几句,嘴巴甜一些,银子再带足一些,哪里就能出事儿了?娘难道还信不过我不成,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路氏闻言,就想到了季善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能干聪明,想到了她带给沈恒的人人都看得见的巨大变化,若是这一趟是家里、甚至所有她认得的女人中的一个去,她都会担心。
可若换成是善善,路氏莫名就是有一种自信,善善真能做得很好,比她说的还要更好!
路氏遂不觉看向了沈九林,“他爹,要不……就让善善陪了老四一块儿去吧?有她在身边,想来老四也能更安心一些,他有今日的变化,可都是善善带给他的,善善就是他的福星,越是重要的时刻,我觉着越是该让善善陪着他身边才是。”
沈九林仍有些迟疑。
但路氏说的‘福星’两个字恰好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老四媳妇可不是老四的福星吗,若不是她,他们两个老的这会儿还哪来的机会发愁谁陪老四去县里最好,指不定老四坟头的草都已经……
沈九林终究还是松了口,“那,就老四媳妇陪了老四一块儿去吧,记得到了客栈后,要一间安静又向阳的屋子,哪怕多花点钱也无所谓,要紧的是你们要住的舒服和安全。老四不在时,你便好好待在屋子里,哪里也别去,等老四在时,再让他陪了你一起出门……算了,还是等他考完了,缓过气来了,你们再出门也不迟。记得一日三餐都吃得清淡些,我不是让你们省银子啊,是怕老四上了考场肚子舒服。”
季善忙笑着一一都应了,“爹只管放心吧,我都理会得的,一定凡事以相公为要。”
总算她能去县城了,若二老还不同意,她少不得只能曲线救国,去磨沈恒了。
路氏则笑道:“老头子你叮嘱善善旁的便罢了,这一日三餐哪还用得着你叮嘱?她可比咱们家所有人做菜都好吃,这些日子老四在她的照料下,气色那么好,那么冷的天儿在号房里一待就是几日,也没头痛脑热过,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九林也笑起来,“这倒是,老四媳妇年纪虽不大,又是个女儿家,办事却是真让人放心。他娘,你去取五两银子交给老四媳妇,让他们去了县里后好花销。老四媳妇,都说‘穷家富路’,这出门在外可不比家里,该花的千万不要省,记住了吗?”
季善忙摆手,“爹娘,我们还有银子,就不必给我们了,便是回头相公去府城的银子,我都已备好了,你们只管放心吧,银子留着自个儿花就是了。”
说完不待二老发话,已转身自出了堂屋去。
便是沈九林与路氏还剩了一点体己银子,肯定也不多了,她怎么能再要他们的银子,她可没那啃老的习惯,且万一让家里其他人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季善回房把沈九林与路氏同意自己陪沈恒一道去县里了的事与沈恒一说,沈恒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想让季善陪自己去的,却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才好。
与季善开不了口,怕她觉得自己懦弱,都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会胆怯,这些日子的进步原来都是骗人的?
与爹娘也开不了口,怕他们觉得是季善的主意,是季善想去县城见世面开眼界,从而对她生出不满来,毕竟县试真的是大事,开不得丝毫的玩笑。
不想季善已先把事情完满的解决了。
沈恒羞臊庆幸之余,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暗暗起誓,这次一定要好好发挥,绝不让季姑娘和爹娘亲人们失望了!
第八十九回 抵达县城
二月初八,宜出行、婚嫁,忌破土、开市、动工。
一大早,季善与沈恒便起床了,之后季善便再一次检查起二人此去县城的一应行李来,以免有所遗漏,届时花不必要的钱。
沈恒则随沈九林去了后山祭拜祖先们,以求祖先们能保佑他此行高中而归。
待两头都忙完后,一家人才聚齐到堂屋里,吃起早饭来。
除了沈家老小所有人,章炎与沈青也昨儿便回了沈家,章炎一开始倒是主动与沈青说过,要不此番他陪了沈恒去县城,毕竟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沈青心里也颇意动,若有相公这个过来人在旁边时时照顾提点四弟,当然于四弟好处多多。
可转念一想,于她来说四弟是唯一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当然为四弟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于公婆来说,四弟却只是儿子的小舅子,一个纯粹的外人,哪里及得上自家儿子的前程重要?
只得先就拒了章炎,让他专心学习自己的,任何旁的事都不要想,横竖回头无论他俩谁中了,于她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然沈青终究还是不放心沈恒,这才会早早便与章炎说好,等沈恒出发去县城时,要回来送他。
所幸昨儿回来一问路氏,便得知了此行有季善一直陪着沈恒,沈青这才安了心,四弟妹一向稳妥聪明,有她一路照顾四弟,再让她放心不过了!
一家人安静的用了比往常丰盛得多的早饭,沈九林便催沈恒和季善上路了,“快出发吧,仔细迟了到县里好房间都让人先给订完了。”
路氏则忙忙叮嘱季善,“到了镇上便坐车,记得一定要能遮风挡雨的马车,不要为省几个钱就坐驴车,几个时辰呢,一路吹着风过去,头都要吹痛了……吃东西也别想着省,晚上汤婆子一定要给老四和你自己灌得热热的,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家的狗窝,外面肯定哪哪儿都不可能有家里舒服便宜的……”
沈九林见她唠叨个不住,关键这些话过去几日她都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忙打断了她:“好了,老四和他媳妇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你就别再说了,他们没听烦,我都听烦了。”
看向沈恒,“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家里你也别记挂,只安心考你的试,我们等你平安回来!”
沈恒郑重的应了“是”,“儿子一定会平安归来,再不让爹娘和亲人们失望的。也请爹娘在家保重身体!”
随即又向兄嫂、姐姐姐夫们道了别,才与季善一道出了大门,直奔镇上去了。
余下一家老小待在原地,半晌都没有散去,路氏更是追出了大门外,站在台阶上,直至再看不到沈恒与季善的背影了,才怏怏的折回了院子里。
沈九林知道路氏担心,因沉声与众人道:“都散了吧,这几日也都给我安安静静的,别触了霉……”
话没说完,自己先意识到了不妥,忙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满脸的懊恼与紧张。
其他人见状,本来就紧张的自不必说越发的紧张了,便是本来不紧张的,也少不得屏声静气起来,就怕一个不小心,惹着了沈九林,换来一顿骂。
姚氏与宋氏心里还酸酸的,她们活了这么大,还一次县里都没去过,季氏如今却说去就去了,偏季氏却县城是为正事,花的也是她自个儿挣的银子,任谁都不能说她半句二话……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季善自不知道她和沈恒离开后的情形,待确定家里的人无论如何都再看不到他们后,她立时把手里的包袱都塞给了沈恒,“重死我了,打现在起,它们可都交给你了啊!”
除了各自的换洗衣裳,季善给沈恒带的笔墨砚镇纸等考试时的必需品都是两份儿,以免回头有个什么突发情况,沈恒没有备用的,平白影响了心情和状态。
再加上她准备的一些安神药啊姜丝糖之类的其他备用品,足足收拾了三大包袱,虽不算重,却也不轻了,季善当然不会傻到白放着一个壮劳力不用,自己一个身娇体软的弱女子一路亲力亲为。
沈恒手虽本能的把包袱都接过了,人却是一怔,迟疑道:“季姑娘不觉得我此行是去县试,只有县试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都得靠后吗?”
季善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儿,语气轻松的道:“你此行的确是县试最重要,可这会儿不是还没上考场吗,你拿个东西怎么了,难道就拿几个包袱,就能累着你了不成?再说了,县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你以后还得府试乡试殿试呢,区区一个县试算得了什么,于旁人便罢了,反正于我还远不到把你供起来,什么都不让你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地步哈!”
都说“大考大耍,小考小耍”,马上就要上真正的考场了,也是时候让沈恒无形中松一松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了。
沈恒却是笑了起来,眉头都舒展开了不少,“季姑娘说得对,就拿几个包袱,哪里就能累着我了?我方才一直在想,我如果让季姑娘把包袱都给我拿,你会不会跟爹娘他们一样,死活不肯让我拿,还在发愁要怎么才能说动你,幸好季姑娘与他们都不一样!”
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越是小心翼翼,当他是什么脆弱的易碎品一般,他心里便越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