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喜凡坐在灯光的暗处,看着狂傲的秦继业跟放荡的魏红莲,他也跟着笑了,但那是一种笑看敌人灰飞烟灭般的冷笑,他的双眼里也发出了阴冷的光芒,心想秦继业对乃叔的成见算是成功种下了,甚至,这种成见在秦继业的个人性格基础上,已经完美的超出张喜凡的预想,演变为一种恶毒的怨恨了,否则,刚刚秦继业不会用“舔沟子”这么阴损的话来描述秦东军的妥协,看起来,让这个愣头青按上面的想法咬出自己的叔叔,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张喜凡端起一杯酒,假惺惺劝说道:“继业兄,秦书记跟赵慎三妥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嘛,眼看看姓赵的一边用十面埋伏之计调查何东升,人死了还不依不饶的,另一边又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把大家的眼神都吸引到农业改革上,其实却一拳重击砸在南河桥的合同上,这些招数不可谓不高,这手段也不可谓不狠。
何东升死了,现在他的责任全部需要秦书记去背负,也就是说,等于秦书记当年亲自主导了第一次招标,现在大兵压境步步紧逼,他若是不退一步谋求海阔天空,恐怕就要被赵慎三成功逼宫了。你还是要体谅些呀。”
秦继业恼怒的说道:“我叔就是个苯鳖!姓赵的来南平就没安着好心,否则怎么会一个大市长那么有闲工夫,连一个破教师拦车喊冤的状纸都收下来亲自审啊,那明明就是要对我叔下手了,可恨他还在那里懵懵懂懂的跟姓赵的眉来眼去想和平演变,算是给了姓赵的时间步步站稳了脚跟。
当姓赵的把爪子伸向农业改革把老子弄进来之后,我跟我叔叔 说过,赶紧联合咱们手下的人明的暗的一起上,把姓赵的弄得身败名裂滚出南平不就天下太平了!嘿,他老人家还不肯!到现在好了,把我这个大侄子送给赵慎三当礼物,还搭上一个枕边人魏红莲,也不知道能不能获得人家的既往不咎呢。”
张喜凡不再劝说了,扇风点火要讲究火候,过了就适得其反了,看着秦继业一语停止,跟魏红莲两个人都是满脸怨毒,他明白火候差不多了。
“喂,我说老张,你他妈的这个狗头军师怎么当的,上次你让红莲出面检举我叔,说要逼他不得不出面自保,为什么除了红莲被碧桃花弄走关起来,其他的动静连个屁都没响呢?你丫的到底有没有谱啊!”秦继业又抱怨道。
第1726回 升天之后的鸡狗
张喜凡叹息一声说道:“继业兄,高手过招不计小节输赢,要看大局,咱们要逼你的叔叔走出误区,站到咱们这边来共同营造咱们的堡垒,肯定是不能半途而废的。
你只看到了红莲弄出的检举信消失无踪,却没有看到你叔叔已经彻底跟赵慎三割裂了吗?若不然,哪来的后面对赵慎三的超生检举呢?信我的没错的,稍安勿躁,就等着看高手们如何过招吧,咱们呀,等着捡现成的。”
秦继业并不十分混账,他听出了玄机,眼睛一闪盯着张喜凡,可是,对方的眼睛却冲着魏红莲一闪,秦继业就明白不能让这女人知道,他也就不问了。
那么,此刻咱们的秦东军书记在干嘛呢?是否真如这几个人猜测的那样在碧桃居呢?答案是他们猜错了。
秦东军书记下午下班后,就悄悄地去了南州,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丰收园了。
这个约会,是王庆普组织的,他在下午电话告诉秦东军,今晚,要带一个神秘人物见见秦东军,商谈非常重要的事情。
挂了电话后,关于来与不来赴约,秦东军一度十分犹豫,十分纠结,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上次送给他检举赵慎三材料的小女孩,跟恰好随后出现的王庆普之间,绝对是有密切关联的。
否则,不会巧到他刚刚拿到材料,王庆普就出现跟他一起吃饭,在饭桌上巧言如簧,步步诱导,又是危言耸听,最终把他听的心旌神摇,不得不就范,当即就把检举材料交给王庆普转交魏书记,从此,算是被这个王秘书牵着鼻子走了。
赵慎三在省里遇到的种种,王庆普都通过妥当的渠道,差不多以现场直播的频率传达给秦东军知道了,这让秦东军在振奋开心的同时,也暗暗胆寒。总觉得仅凭王庆普一个秘书,就算再加上纪委书记魏景山,想要如此精准的把握好每一个环节的信息,也是不太可能的,更何况以魏景山地位之尊,绝对不会去追究细节,要一个结果也就成了,那就是说,王庆普此人绝不简单!
秦东军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没把握的事情,他宁肯韬光养晦或者是甘于装怂都不肯出头冒险,否则也不会被林茂人压制了好几年,现在赵慎三咄咄逼人之下,他依旧温吞水一般面踏踏的,就是想以“中庸”之道保太平。
如果秦东军能够把这个优良的作风发扬下去的话,原本是能够跟赵慎三和平共处,甚至打造出南平逆袭的和平盛世的,因为赵慎三要的就是一个别碍事的搭档,宁肯不让他做任何工作,等着分功劳就是了,这将会是非常完美的一个组合,也非常利于秦东军成为“守成”派干部的典范,稳立不败之地。
但秦东军的悲哀就在于,他跟红楼梦里的贾政一样,虽然自己不贪,却无法管束身边人不贪,还喜欢提携自己人,弄一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局面在身边,这些鸡呀狗呀的哪个是省油的灯,到处拉着他的神仙大旗招摇撞骗,捞足了好处,中饱了私囊,就把他一个人瞒得死死的,但到了出事的时候,他这个主官依旧是需要为这一切负责的。
林茂人是一个极其细致的领导干部,他在南平执政的时候,早就对秦东军的滥好人个性了如指掌,而且,好端端一个南河桥改造项目,硬是被何东升伙同不法商人,弄成了一个几乎是明码标价的官方买卖,多少回扣多少土地,多少份例多少工程量都是有标准的,这么荒唐的事情秦东军居然一无所知,在林茂人了解到这种情况提醒他的时候,他偏偏还以政府事务他秦市长负责为由给了林书记一个软钉子吃。
结果,通过群访事件,林茂人强势出手,果断叫停了这个项目,他马上要进南州高就,临走之际必须稳定大局,心想宁肯不出成绩,也不能出乱子。
当时,林书记心里所想的,一定是那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但当时林书记已经在全心全意某就更高的位置了,一切以稳定为主,宁肯落后也不能出问题,在这个宗旨主导下,秦市长的鸡呀狗呀才得以安然无事,在林书记能容忍的范围内继续逍遥自在。
现在,来了赵慎三,秦书记旗下的鸡呀狗呀心想南河桥项目的合同压在手里好几年了那可都是钱啊,若是能够利用赵市长急于建功立业的心思,适当的推波助澜一下,勾起赵市长对这个城市烂疮的治理决心,大家岂不可以拿着合同发大财了吗?
可是,鼓动赵市长的事情成功了,却成了这帮鸡呀狗呀们的切骨之痛,赵市长不单要治理烂疮,还想把导致烂疮更加腐烂的蛀虫们一并清扫。
这就很过分了嘛,打狗还得看主人,我们好歹还是秦东军书记的鸡呀狗呀,虽然我们得到好处的时候没有想到秦书记这个好主人,但是我们出事的时候,正是需要他老人家出来帮我们撑起天当大个子的时候啊,主人怎么能够跟赵市长联起手来一起对付我们呢?
要知道我们得到好处虽然没有跟您老人家分享,留下痕迹的时候却都是您老人家的印记,您如果不出来帮我们大家擦屁股,最终倒霉是您老人家先倒霉。
这,就是秦东军最大的悲哀。
赵慎三其实是知道秦东军悲哀的,还动了恻隐之心想把秦东军从这个怪圈里拉出来,否则,也不会有那天夜半邀约,一席推心置腹的谈话,已经是赵慎三所能帮秦东军的极致了。
可惜的是,秦东军也罢,赵慎三也罢,都小看了那些鸡呀狗呀们的决心跟能力了,他们怎么肯让秦东军这个绝妙的保护伞下船上岸,眼看着他们折戟沉沙?所以,层出不穷的连环计环环相扣,就把秦东军越来越紧的扣在那艘注定要沉的船上不能离开了。
第1727回 上贼船易下贼船难
今天一整天,秦东军都在为接踵而至的赵市长的消息而坐立不安着,他越是不安,越是恨自己太过优柔寡断,太过心肠软,因为如果按照他之前推断的以及所有反馈回来的信息所表现的现象来讲,赵慎三的确是已经磨刀霍霍,开始对他的书记椅子展开争夺战了,那么,反击,岂不是应该敌人越狼狈,自己越得意才是吗,为什么会越来越惶恐,越来越不安呢?
这种不安跟对自己的痛恨,让秦书记一整天都在极度的焦虑中度过,当王庆普给他打电话,说魏书记今晚要在丰收园约见他的时候,这种不安跟焦虑终于达到了顶点,他很快的说:“对不起,我今晚有事情不能去南州,告诉魏书记一声,这几天我再去纪委找他汇报工作吧。”就把电话挂了。
武断的拒绝后,秦东军颓然的在办公室里团团转,他 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些什么才是对的,对魏景山的拒绝又代表着什么。
王庆普如果自己不是个高人,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否则,他绝对不会在秦东军挂了电话后,既没有向魏景山汇报说秦东军的无理拒绝,却也没有继续打电话对秦东军威逼利诱,而是恰到好处的给了秦东军纠结的时间,焦虑的时间,随后,他才给秦东军发了个短信,很客气,内容是这样的:“秦书记,魏书记今晚约您不会谈赵市长的事情,而是他手里有一份一个叫魏红莲的女人送来的材料,其中牵涉到您,您若是真走不开,就请自己给魏书记说一声吧。”
秦东军看到这则短信,是怎样的一种胆战心惊,若是到了此刻,他还悟不透自己已经被王庆普拉上了贼船,并给他脖子上加了一道绞索的话,他也就不配当市委书记了!
缜密的思考了一会儿,秦东军回了一个短信:“南平事务已安排妥当,今晚准时赴约,谢谢王秘周全,有情后补。”
答应去南州赴约的秦东军放下手机,心里涌起的第一个能帮他解开绞索的救星,不是他少年的情人吴玉桃,不是他信任的同僚阎清泉谭普及,更不是侄子秦继业,甚至不是他最大的依仗白老板,而是他恨不得早早滚出南平的眼中钉赵慎三!
生活就是如此讽刺,充满了不可思议。
秦东军也在这一刻,充分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整天都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对赵慎三一步步被带入彀中毫不惊喜,却原来一直都有一种兔死狗烹的潜意识在提醒他啊!王庆普今天给他打电话直播赵慎三倒霉过程的时候,好几次,秦东军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才会如此惊惶的。
怎么办?
秦东军悲哀的想,此刻赵慎三不在南平,他就算是醒悟了也没法子去商谈了,更何况最要命的是,若是王庆普翻脸不认人,告诉赵慎三魏书记受到的检举材料是秦书记亲自提供的,那赵慎三还不恨毒了他,怎肯继续跟他缔结同盟呢?
上船容易下船难呐!不想去不等于就敢不去,走之前,秦东军黯然的拨打了吴玉桃的电话,只说了一句话:“马上陪我去一趟南州。”
吴玉桃也很干脆,回答了一句:“到碧桃居接我。”
为谨慎起见,秦东军让司机把他送到碧桃居附近就把司机打发走了,他给吴玉桃打电话说自己到了,让吴玉桃开车。
车开出来后,秦东军很奇怪的没有习惯性坐在后排,而是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把窗纱拉下来,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吴玉桃一手开车,另一只手从车门的卡槽里拿出一瓶水递给秦东军,他拧开闷闷的喝了几口,再次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说道:“玉桃,我们今晚要见魏景山书记。”
“嗯,我带的有正装,到时候换上就是了,不会给你丢脸。”吴玉桃毫不诧异的说道。
“你的形象我丝毫不担心,只是……唉……玉桃,我遇到麻烦了。”秦东军的叹息特别多。
也不是他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尴尬,以及检举赵慎三的龌龊真相抖出来给吴玉桃听,而是秦东军知道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还真是只有吴玉桃能够帮他想出法子跟赵慎三重修旧好。
但是,今晚见魏景山绝对不仅仅是王庆普所说的那么简单,肯定会谈到对赵慎三的指控问题,而且秦东军有九分的把握猜测到,魏书记是想从他这里深挖赵慎三的隐情,争取明天的鉴定进行后趁热打铁,不让赵慎三有还手的机会,这可就要命了!
可是,带着吴玉桃就出现了一个无法避免的事实,那就是检举赵慎三的信件出自他的手这件事必然无法隐瞒,与其等她自己听到,还不如在车上先跟她透漏一下自己的不得已,一则显得把她当心腹,二则先入为主,还可以替自己找一些不得不为之的理由,让吴玉桃相信这件事他是上当了的。
吴玉桃温柔的说道:“我知道啊,不急,你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