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慎三越看这个已经死去的老汉就越觉得心里充满了怒火,因为这个人虽然脸上都是伤痕,但怎么看都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农民,现在虽然已经死了,却依旧是那么的无助弱小,紧闭的嘴唇跟尚未合拢的双眼都在无声的控诉着强权恶霸带给他的劫难让他死不瞑目,两只拳头也徒劳的攥紧着,仿佛仍在捍卫着他无法捍卫的房子……
如果说仅仅看到尸体已经让赵慎三瞬间下定了决心要彻底清查拆迁黑幕,给这些无辜的百姓一个公道的话,当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的那个年轻女人慢慢抬起头,用凄凉的、心碎的、哀怨的,甚至是带着死亡般空寂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心里的那份惊秫更加达到了顶点!
他甚至都要冲过去拉起那个可怜的小女人,把她抱进怀里抚慰了,却猛然间站住了脚步,勉强逼自己站稳了,看着那个翕动着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的女人,颤抖着说道:“家属请节哀,相信我们好吗?”
那个小女人的眼神里瞬间有了一线希望,但很快就加大了哭声,依旧把头低下去了!
赵慎三看着她弱小的肩膀,心里心疼得无以复加,因为那个女人不是别人,居然就是尹柔!
他想起来女人在他怀里的时候曾告诉他是回来帮父母争取拆迁赔偿的,而他也拍着胸脯告诉这个女人有他在不会让她们家吃亏的,可仅仅过了一天一夜,她的父亲居然就遭到了如此横祸,那么在这个一心一意痴爱着他的女人心里,他赵县长的威风跟承诺到底有什么分量?
从一开始认识他开始,这个小女人就一直是那么毫无怀疑的信任着他,依赖着他,把他当成她心目中的神祗来敬爱,可是他却仅仅是施舍给了她一个工作,然后就把她给彻底遗忘了,如果不是她这次又回来找上了他,说不定今生今世他都不会主动想起这个女人了……
就在昨晚从云都回来,他不是没有猜想到这个女人会在他的新家里痴痴等着他回去,而他在被朱长山斥责之后却对自己无法接近郑焰红却又阴差阳错的跟尹柔有了肌肤之亲的行为无比的羞耻,也就宁愿一个人睡办公室都不再纵容自己的欲望了!
可是……虽然赵慎三潜意识里故意的远离尹柔,但在此刻这种情形下再次看到她,却也是他男子汉的自尊心所不能容忍的,勉强压制住心头的怒火,他更加恐惧尹柔会不知轻重的叫出他的名字来,那样的话接下来的处理过程就会被这帮居心叵测的混蛋们冠上“以权谋私”的大帽子了,幸亏尹柔十分懂事,居然就低下头没有说话。
赵慎三其实并不知道在他看到死者的身体,又发现尹柔居然是死者家属之后,他自己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当他慢慢的抬起头的时候,朝阳终于露了出来,那阳光端端的照在他脸上,把他的眼泪折射出一道道璀璨的光芒,这种光芒更加给了在场的老百姓们无比的信任,大家就都窃窃私语着赵县长能够为死去的人落泪,就一定会秉公处理给大家一个公道的。
但是就在此时,外围的警察却突然间逼近了,把群众都给围了起来,带头的就不顾赵慎三站在那里,很威风的叫喊道:“大家统统都给我听着,你们围攻政府是违法的行为,所以我要求你们赶紧抬着尸体回自己家去,该怎么处理我们警察会处理的,你们如果执迷不悟的话可就要不客气了!”
刚刚被赵慎三安抚住的群众们一听到这盛气凌人的命令,登时又一次激动起来,一个年轻人冲过去叫道:“他们打死了人,我们只不过是想要政府给我们一个说法,怎么反倒成了我们犯法了?你倒是说说要怎么不客气,难道要把我们都抓起来吗?”
那警察却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那么理直气壮,居然一把就把那个年轻人抓住了,干脆利落的从腰间取出来一副手铐,二话不说就把这个年轻人铐住了,好像想要扬刀立威一般冲着众人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危害社会公共秩序的下场,你们谁敢不服一概抓走,坚决不能让你们影响了公共秩序!”
这一下可坏了!所有的人群都冲了过去,一个拉一个的手挽着手把这个警察跟被他拧着的年轻人围在了中间,大家都叫喊着:“警察也要讲理的吧?有能耐把我们都抓走吧!就不信没有天理了!”
而外围的警察一看里面闹腾起来,居然一拥而上冲了过来,手无寸铁的群众的手腕哪里能够抵抗得住警察手里的电警棍,瞬间人墙就被冲破了,警察冲进中心,看到年轻力壮的男人就二话不说拎出手铐拷上,甚至有一个愣头青样的年轻人不认识赵慎三,看他冷冷的盯着自己的时候,嚣张的骂道:“你他妈的架子哄哄的瞪着老子干嘛?信不信老子踹死你?”
赵慎三看好容易被他平定下来的场面被这些莫名其妙的警察给彻底毁掉了,原本就怒火中烧,看这个小伙子居然这么肆无忌惮,登时气的浑身发抖的说道:“我犯了什么罪你要踹死我?好啊,那你就踹吧!”
那小伙子可能刚上班正是锐气十足的时候,又加上有领导的命令在,看赵慎三的样子他错误地把这个群众都眼巴巴看着的人当成了闹事的领头者,心想只要制服了他别的人还不是都害怕了?于是立功心切的小伙子就二话不说冲到赵慎三跟前,干脆的就把很奇怪的居然毫不抵抗的赵慎三轻而易举就拷起来了,胜利一下子冲昏了他的头脑,想起赵慎三刚刚居然跟他顶嘴,他就更加抑制不住真的一脚踹在了赵慎三的腰眼上,把猝不及防的赵县长一下子就踹的跪倒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一声闷哼。
群情激奋的群众一看警察居然连他们自己人都抓了,反倒一下子静了下来,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慎三痛苦的在地上挣扎,终究因为他也是公家人,所以也没人过来扶他。
那个小伙子一看刚刚还翻花乱滚的开水锅一般的人群一下子冷寂下来,还洋洋得意的以为自己这一招“擒贼先擒王”用的很是漂亮,就意犹未尽的高扬着下巴冲着大家喊道:“都看到了吧?你们领头的也不过如此嘛!在法律面前还不是要现出小丑一样的原型?咹?你们如果不想跟他一样被手铐拷起来,就赶紧散了回家去!要不然……哼!”
说着话,小伙子大概是想趁热打铁让群众更加恐惧,居然抬起脚冲着原本被他踹倒之后就一直双膝着地,额头也抵在地上艰难挣扎的赵慎三又是狠狠地一脚,这下可就彻底把赵县长给踹的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双手被反拷在背后,却脸朝上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铁老汉一直站的比较靠前,但刚才那个警察拷赵慎三的举动让他十分的惊惧,也就闭住嘴不敢说话,此刻看到赵慎三额头上一片青紫,好像流血了混合着沾上的尘土看上去狼狈无比,更加上他惨白的脸色跟痛苦扭曲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大声叫起来:“哎呀,打死人了啊!这个警察把他们县长也打死了!”
第446回 小女人到底心疼谁?
这一声喊可就把远远躲在人群外面的叶少良给吓了一跳,他看到人群正在惶恐的往后退,也觉得冲进去不会有麻烦了,就赶紧跑了过来,一看到果真是赵慎三不知死活般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登时直着嗓子喊道:“老乔……乔局……赶紧啊!果真是赵县长啊!”
随着这一声喊,旁边停着的早就打开了车门的警车里就跳出来了乔向东,他看那个年轻人刚刚制服赵慎三的得意还没有褪尽就被叶少良的吼叫给震惊了,那两种表情就一起凝结在他青涩的脸上,呆若木鸡般的傻站着。
看到赵慎三灰白色的外套上那个清晰的警靴印痕,乔向东一个耳光打在那年轻人脸上,低声吼道:“还不赶紧打开手铐?回去老子关你的禁闭!”
那惹了祸的孩子吓得手足无措的蹲下来,双手发抖的老半天才把赵慎三的手铐解开了,叶少良跟乔向东都蹲在那里一声声叫喊着赵慎三,可是他却动也不动,放开的双手终于让他刚刚别扭的弯曲着的身体躺平了,却依旧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般一动不动。
正在叶少良惊慌失措的打了120,大家七手八脚的想把赵慎三赶紧弄起来抬到车上去的时候,意外再次发生了!那个昨夜惨遭丧父之痛的小女人突然间连滚带爬的冲到人事不省的赵慎三跟前,用一种比死了父亲更加哀伤惊惶的神态死死地抓住赵慎三那软塌塌的胳膊拼命摇晃着,嘴里含含糊糊的低声呢喃着:“你不要死啊……你可千万别死啊……要不然我可活不下去了啊!啊啊啊……”
就在所有人都误以为这个女孩子被父亲的死吓傻的看到人躺下就受不了,都为这个可怜的小女人唏嘘不已的时候,谁都没发现被小女人抓在手里的赵慎三的大手动了动,反过来紧紧地抓了抓小女人的手就又一动不动了。
这小女人猛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赶紧嘴里清晰地哭叫道:“啊啊啊……赵县长啊!刚才铁大叔说只有您是真心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的好领导啊,我爸爸已经被坏人打死了,我们还指望着您给我们撑腰做主惩罚恶霸的,您要是再出事了我们可更没有活路了啊!赵县长啊!”
刚刚小女人猛然间疯了一样扑过来,仿佛地上躺的这个男人是她亲老公般的架势让警察局长乔向东很是惊讶,他可不像周围人甚至叶少良都误会的那样,以为这个小女人疯掉了,而且那几句貌似毫无意义的嘟囔连在一起,加上女人脸上狂乱的心疼,可就成了耐人寻味的一道菜了!
所以他反倒放开了赵慎三,站直了身子眯起了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这个越看越觉得风韵绝佳,他心里猛然间打了个问号,心想难道……可是,这疑惑却随着小女人狂乱的眼神瞬间一亮之后,清晰的喊出了那几句谁都无法质疑的话,就无奈的成为一个残留在他脑海里的模糊印象了。
县城原本就不大,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救护车呼啸而至了,此刻无论是警察也罢、群众也罢,都被“县长被打的人事不省”这个事实震惊了,所以虽然这么多人都站在瑟瑟寒风里,现场居然十分的安静,安静到把救护车原本就让人崩溃的声音更加彰显的凄厉无比。
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了过来,把一直昏迷不醒的赵慎三弄了上去,那个死了父亲的小女人到此刻还抓着他的手,那眼神更是掩饰不住的盛满了牵挂,甚至在那四个人把赵慎三抬起来要走的时候也不舍得放开手,而是随着站了起来跟着担架就跑,仿佛这个男人比她那个躺在两步之外的床上早已僵硬的父亲更值得她去保护一样。
这情形就更加让乔向东的眼睛眯的成了闪着寒光的两条缝,幸亏那个铁老汉赶紧拉住了那个小女人低吼道:“傻妮子迷糊了吧?赵县长眼看必须进行抢救,你还拉着他干什么?就算是急着让他给你爸伸冤也得等领导醒来呀!”
那小女人一愣才总算是放开了手,却好似情绪无法宣泄一般直接扑回到自己父亲的灵床前撕心裂肺般的大哭起来。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赵慎三被抬上救护车,加上尹柔瘆人的哭嚎,让刚刚被诡异的情形弄得暂时安静的人群再次被哭声挑起了怒火,刚刚被拷上的那几个年轻人因为赵慎三的意外也还没有被扭到警车上,此刻就大声叫道:“警察连县长都敢打,咱们等在这里,还不是一个个被他们抓起来啊?这不是官逼民反是什么?父老乡亲们不想等死的就冲进去,把乔老汉的尸体放到县长办公桌上去,看他们到底能不能把咱们全部杀光!”
这一声喊可比不得刚才了,因为这些人也真是被逼急了才抬着尸体来情愿的,刚刚赵慎三出面让大家觉得有了解决的希望自然都不愿意过激,此刻看那个唯一能给他们带来希望的领导都被蛮横的警察打了,那么他们这些卑微的百姓们在警察眼里还不是草芥一样渺小吗?如果再不反抗还不是一个个被关起来啊?
所以这年轻人喊声过后登时应者如潮,四个精壮汉子自觉地冲过去抬起了那张床,还有两个人一边一个举着两根竹竿,最上端扯着一条让人惊秫的白底黑字的条幅“求政府给百姓一碗饭!杀人凶手血债血偿!”虽然写的不伦不类,但是字字刀劈斧凿一般渗透着老百姓们的血泪啊!
因为赵慎三被救护车拉走后,乔向东跟叶少良等人都惊惶的跟到医院去了,而且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也让警察们惊慌失措的乱了阵脚,所以此刻百姓们真正的闹腾了起来,警察们反倒都不敢动了。
这一大群足足有三四百人的团队一路叫喊着簇拥着抬着尸首的那张床畅通无阻的往政府大楼冲了过去,这阵势还真是谁想拦也拦不住的,所以居然就被他们得逞了,不一会儿工夫就冲上了三楼,还没等刘天地的秘书把门锁好就被这些人冲了进来,居然真的把阴柔的父亲躺着的那张床端端正正摆在刘天地的办公室里了!
刘天地自然不在办公室里,因为这场喧闹从天色未明都开始闹到现在,他哪里会傻到坐在办公室呢?此刻的他其实也并没走远,而是就坐在大门口的某一辆警车上,刚刚让警察开始抓人的那个指令说白了就是他亲自下达的,不过是经过乔向东的嘴说出来而已。
那些回民们把尸首成功的放到县长办公室之后,如果倒霉的县长在屋里,能够接受他们的质问跟请求的话,也许事态还不会继续恶化,可是办公室里却空无一人(秘书早就从连着的秘书办公室溜走了),这就让他们满腔的火气无法疏散,压抑的直接结果就是他们把气都洒在了办公用具上,从第一个年轻人拎起刘县长的电话摔碎在地上开始,所有的人都在疯狂的寻找着宣泄的渠道,所以只听得“噼噼啪啪”的碎裂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儿工夫,县长办公室除了那张灵床就一片狼藉了!
这些人一边毁着东西一边叫喊着让县长出来说话,但是这阵势漫说是刘天地原本就不在这栋楼里,就算是在他也没胆子出来的!所以群众砸完了他的屋子之后依旧没人出来回应,就怒冲冲冲到走廊里,沿途只要是有门的房间一个个被跺开。
里面的人自然早就在他们开始荼毒刘县长办公室的时候都跑光了,所以毁起东西来时顺利之极,几百个人自然是人多力量大,仅仅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整栋办公楼都没有一间完整的办公室了。
如果说这就是最坏的情形的话却也为时过早,因为天亮之后随着消息不断在县城散布,更多的回民们涌到县政府来加入了情愿的队伍,对政府大楼的毁坏程度也越来越严重,但是,政府方面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做出回应。
刘天地早就慌了手脚了,从回民们涌进大院开始,他就不停地拨打县委书记郭富朝的电话,试图让县委赶紧作出回应,谁知今天却出了鬼一般,县委书记居然关机,非但如此,连他的秘书的电话也打不通,仿佛商量好了要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这个县长不可!
此刻刘天地也不知道把那个惹了大麻烦的小警察暗暗咒骂了多少次了,因为他当时正在人群外围,当看到赵慎三已经安抚住了群众,就觉得如果让群众全然依赖了赵慎三,他压根就没有把赵慎三命令停止拆迁工作的命令当回事,暗地里一直授意开发商进行逼迫搬迁的行为就会被拆穿。
而赵慎三如果一旦成了这群回民的脊梁,他接下来的钱袋子别说是破个洞了,说不定连底都会掉下来,把他辛辛苦苦策划了许久、营营苟苟经营了许久、处心积虑捞了好久的钱财都全部漏光的!
第447回 打砸伤。。。。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听任这些丧失了理智的人在大楼里胡闹,迟早会酿成一件全云都都震惊的恶性事件,到时候可就难辞其咎了啊!唉唉唉!要不是那个混蛋把赵慎三给打晕了,那个愣头青是多好一堵挡风的墙啊!
现在可好,人家往医院一躺没有丝毫的责任了,老子却成了众矢之的了!妈的郭富朝你个混蛋,这个节骨眼跟老子玩失踪,你等着瞧,老子倒霉了你他妈也别想置身事外!哼!大不了咱们俩被市里滚汤泼老鼠一锅烩了,谁也别想当胜利者!”刘天地怨毒的在那里恶狠狠想到。
“哎呀刘县长,您倒是赶紧拿个主意啊,如果听任这些人继续打砸下去,迟早整栋楼都会被他们拆掉的啊!要不然我把防暴队调来开始阻止吧?”乔向东刚跟着赵慎三到了医院就接到了刘天地的电话,说这里已经开始打砸抢了,他慌不迭的回来一看事态居然成了这样,而刘天地却脸色青黄毫无所动,就着急的叫道。
“算了吧!刚才就是因为你的混蛋部下莽撞才引发了这么一场劫难,现在再调防暴大队的话岂不是火上浇油?你看看大门外越来越多的回民正在聚集,说不定防暴队来了立刻就会酿成流血惨案,咱们这一次恐怕是惹了大麻烦了啊!”冯跃进也早就过来了,此刻就插口说道。
“他妈的见了鬼了,那个姓赵的看起来也不是纸糊的泥捏的啊,一米七八的个子又不单薄,为什么那个混蛋两脚就把他踹的昏迷不醒呢?刚才我问少良还说他依旧没有醒来,这不是出鬼了是什么?”刘天地懊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