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毫不意外的,濒临绝境的郑松,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马上遣使上国,表达了万分欢迎,并表示将竭尽国力,支持上国的平叛大业。
在确定了具体的日期后,郑松与黎王一道,率领文武官员,在岘港恭候天朝大军的到来……
第八六二章 南中国海(下)
虽然已进腊月,但岘港没有冬天,有的只是碧绿的海水,白而细腻的沙滩,和亚热带特有高大树木。带着咸味的阳光,从万里无云的蓝天上倾洒下来,照在马蹄形的优良海港上。破旧的木质栈桥边,一群群海鸥在翱翔,间或低头打量那一队队身材矮小,顶着锅盖似的斗笠,打着绑腿、穿着草鞋的兵士一眼,奇怪他们怎么都面朝大海,难道被北朝打怕了,想不开要跳海?
再仔细一看,便发现不是,因为除了乌压压站着的人群,还有两个坐着的,没听说有人会坐在椅子上跳海。
那两个被众星捧月般拱在中间的人,是两个男子,一个壮年一个青年,壮年的坐在有明黄色座套的囤背椅上,身上也穿着明黄色的王服,面容白皙,无喜无悲。青年的座套是朱红色的,身上的锦袍也是朱红的,乍一看自然是壮年的更为尊贵了。
但仔细一看,便发现些不妥,首先,两人的椅子是并排的,这叫昭穆而坐,平等的意思。其次,那些环绕两人的文武官员,都小心翼翼陪那红皮的年轻人说话,倒把那黄皮的中年人给冷落了。最后,那年轻人也对此安之若素,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但他眉宇间所透出的威严,却结结实实把身边的中年人比下去。
这些人正是前来恭迎上朝天兵的黎朝君臣,而这位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任黎朝左宰相、太尉,上国公郑松。南朝的基业是他们郑家开创的,就连黎氏国王都是他们家找来的,所以从开国至今,三代郑家人都牢牢掌握着黎朝的军政大权,形成了‘黎家天下郑家当’的局面。因此他身边的中年人,虽然是黎姓帝王,可由于郑氏家族把持朝政已是第三代,所以郑松连表面的恭敬都欠奉了,若非还需要黎姓这面大旗,恐怕早就篡位自居了。
那些大臣大都是郑家提拔任用的,所以都以郑松的马首是瞻,七嘴八舌的问道:“公爷,您说天朝大军此次前来,不会是行那假道伐虢的计策吧?”“是啊,他们完全可以从东京湾溯河直接进入升龙,为何舍近取远,把岘港作为起点,这让老臣总觉着不踏实。”
“三十年前那次北伐,也是这个季节,家祖曾率领舰队从东京湾进攻升龙,”郑松清清嗓子道:“结果被莫氏贼子铁锁横江,一把火烧了大半战船,我想天朝也是有此顾虑,怕重蹈家祖的覆辙吧。”顿一下道:“何况天朝军队自百七十年前撤走后,便再未踏足我国境内,早就是人生地不熟。从岘港登陆,有我们相助,就有了人和,从我们扼守的关隘展开攻击,就有了地利。正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天朝用兵之前,肯定有此考虑。”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
事实上,郑松能年纪轻轻,便得到众人的敬服,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这郑松是其父的次子,本来家主之位,应由其嫡长兄郑桧接掌,但他却凭着父亲的宠爱,不断的明争暗夺,硬生生分去了其兄一半的家业。后来他们兄弟为了争权,闹得不可开交,结果使不少重臣心灰意冷,纷纷北投。莫朝也趁机发动攻势,眼看大军压境、招架不住,郑桧竟然率众投降。一时间,郑家在黎朝的威望跌到了谷底,眼看就要沦为千夫所指了。但郑松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他顶住压力,与众文武盟誓,誓与国家共存亡。收住人心之后,他率众拼死抵抗,数次把南朝从灭亡的边缘拉回来。可以说,南朝直到今天没有亡国,郑松绝对居功甚伟。他的才干与胆魄,都被证明与其祖父不相上下。
这次天朝军队借道伐莫,被郑松视为绝处逢生、甚至反败为胜的良机,他积极响应,热烈欢迎,其实打的是狐假虎威的主意……在他看来,天朝军队打到哪里,就是帮南朝收复哪里,等将来天朝军队一撤,还不是要交给南朝?说不定能不费吹灰之力,连升龙也一并收复了呢。
这番良苦用心,他自然早与群臣分解,现在又为他们打消了疑惑,群臣自然纷纷阿谀奉承起来。但这时,那位一直默然倾听的黎朝天佑帝黎维邦,却似乎有不同的见解,沉吟许久后,才缓缓道:“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天朝的大军像一百多年前那样,留下不走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天佑帝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可惜命不如人,只能对一个年轻的臣子低声下气。但他的话很有道理,还是引起众文武的沉思。
面对着郑松冰冷的目光,天佑帝连忙低下了头,作为一个傀儡,确实不该当众表现,这只能让他死得更快。
不过郑松还是给出了解答:“有三点。第一,我国危在旦夕,与其亡在莫氏逆贼手中,不如重归天朝。就算是一杯鸩酒,大王有资格拒绝吗?第二,天朝不只有我们一个选择,南边的占城一样可以登陆,对天朝,只不过路远一些,对我们,却因为拒绝而失去帮助,甚至招惹天朝的愤怒。”顿一下,又道:“而且我对此次天朝的统帅沈公颇有了解,观其对近在咫尺的蒙元世仇都能采取怀柔,不以占领为目的,也就更不可能对我们这蛮荒边疆之地感兴趣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无比服气,连天佑帝也不禁哀叹,怎么郑家风水如此之好,一代代都这么厉害?
但如果他能听到,那位沈公与身边人的对话的话,肯定不会做此想。
碧波万顷的南中国海,三百艘海船顺冬季洋流,鼓足了风帆,快速的向西南行使。万顷碧波之上,桅杆如林,风帆如云,遮天蔽日,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这支庞大的舰队,便是从广州黄埔港出发的大明舰队。舰队由东南水师为主体,并征调了皇家护航队、南洋公司的大批船只,共计三百零七艘,其中战船三十八艘,这种船长十八丈,宽六丈八,吨位最小,但有五桅,机动灵活,配备了强大的火炮和佛朗机,主要用于水面警戒、驱逐护卫,保障整个舰队的航行安全。
再就是大批三十七丈长的海军运输船,这种船有八桅,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主要用于运载军队战马,武器装备,以及军粮军需。船上还装备有一定数量的火炮,并有火铳队用于自卫。除此之外,就是大量的武装商船、普通货船,用于搭载出征的五万大军,运输物资补给。当船队经过澳门时,那些佛朗机人、西班牙人、波斯人无不大惊失色,这样强大的舰队,不要说在亚洲无敌,就算比起当世海洋霸主西班牙来,至少在声势上也不落下风。
仅仅十几年的时间,大明这个曾经片木不下海的封闭国家,便发展出如此强大的海上力量,直追当初郑和下西洋的盛况,这份底蕴和强大的国力,实乃当世任何一个国家也望尘莫及的。
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看着身周千帆如云,巨舸竞渡,如此强大的舰队跟随着自己,要去为华夏打出一片崭新的未来。历史,又一次要由自己书写!这让沈默很难不生出一些豪情,将长久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这是多么好的时代啊!北面,蒙古衰落,女真未兴,那头年轻的北极熊,也还没有把触手伸到远东。东面,倭国处在极混乱的年代,只要稍加影响,那为后人津津乐道的战国时代,就能像后世的肥皂剧一般,无休止的演义下去。南面,西班牙人进入亚洲的跳板,已经被大明抽掉,吕宋成为大明第一块海外领土。而‘占据’亚洲的佛朗机人,已经度过了他们的全盛时期,国力开始衰落,各种矛盾空前加剧,尤其是北非殖民地的叛乱,需要他们抽掉重兵去弹压。这对于国小人少的佛朗机人来说,意味着他们无力与大明在亚洲竞争,只能采取合作的态度,以保护他们的商业利益。
再把目光放远一点,尼德兰才刚取得独立,海上马车夫们还得再过二三十年,才能来到亚洲;英国那位童贞女王,已经学会了放下无谓的尊严,充当起了海盗们的保护伞,却依然没有办法打破西班牙人的封锁;至于法国就更别提,已经是保守落后的代名词了。
唯一处在鼎盛期的,是号称世界霸主的西班牙,却被教皇子午线挡在好望角之外,要想派兵来亚洲,必须绕过大半个地球,这种耗时在一年以上、又几乎没有沿途补给的劳师远征,会有近一半兵力损耗在路途中,令人望而却步。何况西班牙的海军虽强,却要率领基督教联军,对抗邪恶的奥斯曼人,还要压制英国的崛起。归根结底,对于雄心勃勃的腓力二世,欧洲才是他的重心,能抽调来亚洲的兵力也就可想而知。
对于还处在幼年期的大明海军来说,这样一个强大却无法使出全力敌人,正是最好的磨刀石!所以沈默给东南水师和南洋公司制定的十年任务,就是发展发展再发展,将西班牙人死死挡在亚洲之外!
至于十年之后,自有一番机遇等在前面!
上苍赋予华夏民族最后一次黄金机遇,必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让这条游入浅滩的巨龙重归大海!
这就是老天爷把我扔到这儿的真实目的吧?强烈的使命感夹在海风中铺面而来,打在沈默那因为常年在外征战,而略显粗粝沧桑的脸上,把他的表情雕琢的更加坚毅!
“海风这么大,不能按时到达了。”势力在一旁的吴百朋沉声道。
沈默点点头,没有说话。良久才望向自己的同乡,问道:“尧山兄,对这次远征,你有什么看法?”
“让人激动万分啊,”吴百朋笑道:“堪比成祖年间的下西洋了。”
“呵呵……”沈默微微笑道:“说起下西洋,对于它的兴废,你怎么看。”吴百朋出身东南,机敏好学,又在广东待了十年,沈默十分想听听,他现在是个什么观念。
“从小就听说郑和下西洋的故事。”吴百朋笑道:“永乐之盛让人心生向往,但那些老儒告诉我们,造宝船远航,掏空了大明的财政,国家却一点好处都没得到。所以宣德年间便不再进行,后来兵部尚书刘大夏更是一把火焚毁了宝船的图纸和郑和的海图,让后人永远不要行此虚耗国力之举。”说到这,他的语气变得嘲弄起来道:“其实真实的原因,是郑和让他们知道,世界原来是无边无际的。它大得让他们感到恐惧,唯恐中国中心论被推翻,大明不再是世界的中心了。所以他们不许人再航海,重新闭关锁国,继续做他们的天朝上国之梦……结果,一百多年后,泰西的弹丸小国,凭着航海,发现了新大陆,成为了海上霸主,还做起了称霸世界之梦。”大明开关十几年,随着东西交流的频繁,世界地图、乃至地球仪都不再是什么稀罕物。吴百朋早就知道,大明并不是世界的中心,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而已……自幼的世界观破碎,让他特别愤恨,恨那些掩耳盗铃的前代之臣,不仅自己要当白痴,还要子孙后代一起白痴。
“也不要切责古人。”沈默摇头笑道:“大明是一个传统的陆权国家,为了陆地上的安全,宁肯用上百年时间修建万里长城,却很难全情投身海洋,尤其是得不偿失的时候。”
第八六三章 藩篱(上)
“观念的改变需要一个过程,我们容许古人犯错,”沈默望着碧蓝无际的大海,语调坚定道:“但是西方已经进入大航海时代一百年,列强已经大肆瓜分世界,我们这一代人不容再犯错了,我们要做出改变,重新端正对海洋的认识。”说着正色道:“郑和曾经说过:‘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来于海,危险亦来自于海上。一旦他国之君夺得海洋,华夏危矣。我国舰队战无不胜,可用置于扩大通商,制服异域,使其不敢觊觎海洋。’他的话放在现在都无比正确,有极高的指导作用。”
“可惜像郑和这样有战略眼光的人才毕竟很少,朝廷不但自身从东南亚撤退,并严厉镇压那些大的华商集团,破坏了宋元以来的华商网络。”一身儒袍,两鬓斑白的郑若曾,出现在两人身边。这位郑和之后最伟大的海洋战略家,接着沈默的话头道:“其实我华夏并不缺乏海洋传统,早在唐宋时,海商便建立了从波斯到泉州的海上丝绸之路,到了宋元时期,华商网络已经遍布南洋和西洋。当初郑和在海上远征中,更是通过威慑和贸易,使西洋……也就是欧洲人所说的印度洋上的国家,大都成为朝廷的藩属,控制了通往西亚,东非和印度腹地的商路。”
“当时波斯商人垄断西洋贸易的时代已经过去,而佛朗机要到一百年后才能来到,也就是说,我大明本有一百年的时间,控制印度洋上的航线,进而使印度洋成为大明的内湖。”提起历史,郑若曾总是无限唏嘘道:“如果真能这样的话,大明将在欧洲开辟新航路之前,成为世界性的海上强国,并控制海上丝绸香料之路。欧洲人将没有机会建立在亚非的霸权,更不可能到我们家门口耀武扬威了。”说到这,他重重叹口气道:“但顺理成章的一切,都随着海上远征的结束化为泡影。大明的海军被解散,自然无力保护它的藩属。郑和远征结束不足百年,佛朗机人到了,他们逐步蚕食我们的传统势力范围,正德五年,便完成了对印度西南海岸的占领。次年,马六甲沦陷,再过四年,忽鲁模斯陷落,不久它又吞并了锡兰。至此,我大明在印度洋的属国,几乎全都成为佛朗机的地盘。”
“面对如此局面,我们的朝廷的表现却极度无力。以至于当马六甲沦陷后,只能发布一道诏书,命令佛朗机人撤退,令暹罗出兵,因为大明在印度洋已无一兵一卒。”郑若曾无比沉痛道:“我大明的势力被逐出西洋,当地百姓沦为佛朗机人的奴隶,遭受残酷的压迫统治。作为唯一能阻止佛朗机的东方帝国,大明不但没有负起保护者的责任,而且丧失了海上的军事屏障和贸易通道,连自己的国防和贸易,都受到严重的威胁!”
“西洋已经丢失,我们将来一定要夺回!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虽然我们今非昔比,但同时与两大海上霸主为敌,不是智者所为。”一阵怒其不争的严厉批评后,郑若曾有些累了,沈默便接过话头道:“当务之急是把南洋巩固住!比起远隔重洋的西洋,南洋对我们的意义要重要的多。首先,这里是东西航行的必经通道,有富饶的城市、良好的港口,完全可以承担起一支强大海军的补给和布防任务。只要集中力量,守好这扇南大门,那我国东南的万里海疆就安然无忧,可立于不败之地,从容应对西方列强的挑战,又会大幅削减军费开支,可谓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必争之地。而且这里是我中华文明圈,大明的主要属国大部分都在这里,全部中南半岛和大部分南洋群岛都是我大明的属国,吕宋、马六甲和旧港还是我国的海外领土。我大明要想强盛,就必须重振大国心态,将这些藩属视为国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将其打造成我大明坚不可摧的南大门。如此,则可使海疆永固,立于不败之地。”
“除此之外,南洋的物产丰富,大明从这里得到矿产、木材、香料、黄金、珠宝和大米。尤其是从南洋进口的锡石和大米对大明至关重要,前者是制造铜钱的重要原料,后者是供给闽粤的粮食来源。”郑若曾看看一直凝神倾听的吴百朋,笑道:“尤其是后一点,吴部堂肯定深有体会。”
“呵呵,闽粤山多地少,向来不能自给。”吴百朋点点头道:“这些地方吃南洋米,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
“除了贸易之外,从宋元开始,便有大批闽粤移民移居南洋,这些华侨在南洋各国有自治地位,并拥有武装,在经济上拥有巨大实力,如果朝廷能以宽大之心对待,将他们与国内之民等同视之,这些人必将肝胆相报,竭力帮助朝廷控制南洋。”郑若曾最后道:“其实从仁宣时代,大明便积极经营南洋,南洋已成为大明的一部分,无论在经济,文化政治上都为我华夏附庸。南洋之开化,完全属于中国人之努力,南洋诸国也理所应当,成为朝廷之领地。如果被欧洲人摘了桃子,我们会成为千古罪人的。”
“不错,南洋应该是我们的,但是自嘉靖中叶抗倭起,我大明就无暇顾及这里。安南、缅甸、暹罗这些中南强国,又以强凌弱,吞并混战,大明无力阻止,南洋又恢复其往昔互哄之状态,最易为人所趁,亦对我大明统治不利。”沈默正色道:“南洋秩序的关键在中南半岛,毋庸讳言,现在大明只剩下宗主的虚名,宗藩关系异常虚弱,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是……”吴百朋点点头,他是个极有智慧的人,听沈默和郑若曾不厌其烦的介绍,便知道自己要领受新任务了。
“这件事,我已经与高老、张相反复商量过了,”沈默望着他道:“所以我们这次出征南洋,就是要重树大明天威,恢复中南秩序。把南洋经营成铁桶一般!”说着一字一句道:“为了达到目的,我们会在中南半岛驻军,并建南洋经略府……南洋的情况复杂,国家与国家间矛盾深重,安南和缅甸更是野心勃勃,这个差事可难于上青天,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
“这么个……”吴百朋沉吟片刻,轻声问道:“大人关于海权的著作,下官反复拜读过,谨记这样一条原则——一个国家无法同时发展陆权和海权。这是不是意味着,大明日后要重点发展海权了?”
“不错,观念的改变,最少需要十年时间,但我们必须跑在时间的前面。”沈默淡淡道:“在我看来,世界的未来在海洋。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明若想长盛不衰,亦必须将重心,从陆地转向海洋……北方收复河套之后,宣大也安全了,剩下的就是集中力量于蓟辽,我们的国土安全就有保证。所以才会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答应蒙古人封贡互市,就是为了抽出力量,把南洋经略好。”
听了沈默的话,吴百朋放了顾虑,点点头道:“下官愿意当这个南洋经略。”
这时候风停了,海面上恢复了宁静,岘港在望……虽然已对天朝军队的威势,有了充分心理准备,但当黎朝君臣看到那一艘艘巨型帆船,一字排开,前后呼应,就像是一片从海面下突然冒出来的群山,势不可挡、遮天蔽日的出现在海港之中时,还是惊呆了、吓坏了、被压迫的快要窒息了。
就连那郑松,也被眼前一幕吓得面色煞白,一颗心被紧紧的揪了起来。那种渺小卑微恐惧无力之感,让他的自信心大受打击。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对未来失去了把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弱者毫无自主可言,只能任其摆布。
好在从看到那些战船,到真正靠过来,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足够君臣们恢复镇定了。天佑帝局促不安道:“我还是换一身王服吧……”由于心学的冲击,大明朝已现礼崩乐坏之势,体现在服色上,就是僭越现象比较严重,千年来专属帝王的明黄色,现在可以公然穿在身上,只要别在上面绣个五爪金龙就成。安南紧跟中原潮流,国君自然有黄不穿红,觉着天朝上官肯定见怪不怪。但现在,感受到强大的压力,天佑帝开始担心,这样会不会惹得对方不快,甚至怪罪自己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