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第1308节

事实上,从看到皇帝垂死躺在乾清宫的那一个,沈默整个人就深深沉浸在一种出离的愤怒和悲伤中。如果之前有人说,他会对一个皇帝心怀那么深厚的感情,他一定会嗤之一笑,当年嘉靖皇帝对他也不错,驾崩之后,他却只感到如释重负。

然而隆庆的遭遇,却让沈默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痛彻心扉。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位皇帝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如此重要,这是忠君爱国吗?是在担心帝国的将来么?都不是。

而是真心换真心……隆庆皇帝朱载垕,虽然一生好色懒惰、碌碌无为,但是他有着历代皇帝中绝无仅有的真诚善良,自从接受沈默那天起,他就毫无保留的亲之信之,把他当成最可信的朋友,依赖他,信任他。又给了他最大的自由和信任,让他去建功立业,直到病重后,还为了不让他受委屈,而煞费苦心的在做安排……很难让人相信,一个皇帝会如此真诚待人,但就算他是装的,可装了一辈子,就是真的。

人非铁石,孰能无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就算是块石头也能捂热了。沈默虽不是那种‘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待君’的古之义士,却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早就在心中接受了隆庆的友情……皇帝是孤家寡人,他这个官居一品的当朝宰辅,又何尝不是只有属下没有朋友呢?所以他无比珍视这份友情,甚至早就打定主意,如果皇帝真要拿下自己的话,绝不给他添乱,带着一家人去南洋过活。

为了皇帝的这份感情,他也不愿意做大明朝的乱臣贼子……那些改革啊,革命啦什么的,虽然大得没边,却都太虚太远,而友情虽然小得可怜,却真切暖人,让他无法伤害……虽然已经多年不在京城,但沈默的情报系统,一刻都没有放松对各方面的监视,他自以为,京城之中的事情,大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中,包括孟和把胡神医带进宫去,包括张居正给冯保送信……他已经在尽力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暗中保护皇帝了。比如把胡神医的神丹拿去检验,发现都是些吃不死人、也没啥作用的糖丸子……但他也有力不从心的地方,那就是大内,深宫高墙,二百年的皇权加持,阻断了一切外界的力量。就像王寅说得,除非你敢清君侧,否则根本没法插手大内。那里面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在皇帝倒下后,就是后妃和太监的天下。孔夫子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是说的他们。

不过沈默也不是无计可施,如果他愿意,可以让冯保当场完蛋,可是那将牵扯到李贵妃……就像王寅所说,隆庆皇帝真的愿意看到那种局面的出现么?

所以在乾清宫中,他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感情让他恨不得把冯保和李贵妃撕成碎片,可理智又告诉他,隆庆很可能不愿意让自己这么做。所以他只能这样沉默着……良久之后,沈默才深深一叹道:“先生,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我不会跟冯保合作的,这是我的底线。”

“大人,您什么时候这么执拗了?”王寅这是头一次见沈默犯牛劲,大感挠头道:“千载难逢的机遇就在眼前!大明朝第十四位皇帝,将是个只有十岁的少年天子,如此少年懂什么治国安民,还不得依靠宰辅?所以,这一任首辅,尽可把满腹经纶用于指点江山,激浊扬清,开创太平盛世!而不必像之前那样,空耗于勾心斗角之上!这不正是您一直期盼的天赐良机么?”说着他道明来意道:“要做到这一天,宫府和睦是大前提,所以结好贵妃和冯保,就是不得不做的功课,这一点,我们已经落在张居正后面了,要不奋起直追,怕是要遗恨千古的。”

“……”沈默再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时夜色渐浓,万籁俱寂,只有啾啾虫鸣,让人的心要比白日里更加冷静陈肃。

横竖已经出不去宫了,王寅便耐心的等着他想通,过了不知多久,才听沈默悠悠道:“先生怎知,张居正的作法就一定是对的?”

“如果大人不插手的话,”王寅不禁暗叹一声,道:“我相信他至少能当十年太平宰相,足以挥洒平生之志了。”

“那十年之后呢?”沈默追问道:“还能长盛不衰么?”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王寅轻叹一声道:“有这十年时间,足够做你想做的事了。至于十年之后,人非圣贤,谁能看的那么远呢?”

“……”沈默再次沉默了。

所有人都一夜无眠,苦捱到了天亮。几位内阁大臣刚在议事厅坐定,准备开会,就有换了白色孝服的太监进来报信,哭着说,隆庆皇帝已经于今晨龙驭宾天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四位阁臣仍不免抱头痛哭一番,只是其中多少真情、几多假意,就只有自己知道了。而且真正的悲痛,都已经在昨日里宣泄过了,即使是如丧亲子的高阁老,也没有像昨天那样哭得气绝,等到换上青衣角带的丧服,去瞻仰了隆庆皇帝的遗容回来,已经都擦干了眼泪,强忍着悲痛筹备治丧了。

这种国之大礼,都有成规,尤其是六年之前,大明朝才刚送走一位先帝,当时的臣子还俱在朝堂,自然是一切如仪,并不慌乱了。通政司立即八百里传邮,把讣告发布全国;礼部按照祖制制定一应丧礼、内阁大臣议定大行皇帝谥号‘弘天达道渊懿圣德显文桓武弘孝景皇帝’,庙号高宗;全国各地衙门就地设灵堂致祭,不必来京……随着一道道廷寄从内阁发出,先是京城,然后是各省会、府城,直至县城、乡镇,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老百姓舍不得这位年轻的皇帝,虽然他总是被大臣骂做好色荒淫,不理政事。但百姓们不计较这个,他们能真切感受到的,是所缴纳的税赋轻了,自己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过了,北方的百姓能吃上饭了,南方的百姓甚至有肉吃了;尤其是一南一北,边疆的百姓,终于不用再时时担心兵灾,可以安居乐业,享受生民之乐了。这些事情,虽然都不是皇帝亲力亲为,但都在他的治下实现了,所以百姓们承他的情,把功劳都算在他的身上……神州大地,两京一十三省,家家设祭,人人戴孝,停止一切婚嫁宴乐,所有红色都被白幔遮住,全都沉浸在令人悲痛的国丧之中。作为在京官员,更是要垂范天下,除了兵部之外,其余衙门的官员,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一律到午门外参加一连七日的跪祭仪式,一个个水米不进,哭得肠断气绝。

在高拱的操持之下,大行皇帝的一应丧礼,自然以最高规格,丝毫无差的进行着;然而与此同时,另一项重要的大礼,也在紧张的筹备中。那就是新皇帝的登基大礼。

皇帝自称孤家寡人,其实是有道理的,活着的时候高处不胜寒,没人能真正的亲近;死了之后,虽然丧礼隆重,却享受不到儿子的守制之理。事实上,皇太子非但不用等三年,反而得立即登基,一刻都不能耽搁。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高宗皇帝驾崩的第二天,即隆庆六年七月十六日,礼部就按规定上了《劝进仪注》;三天后,又组织文武百官、以及军民百姓在午门外上表劝进。恳请皇太子早日即帝位,以安天下人心。

皇太子还太小,自然无法亲自谕答,不过就算可以,也用不着他费脑筋,因为一切都必须严格按照礼仪来。于是内阁代拟道:“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于哀痛之切,维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准……”意思是,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我爹刚死了,我实在不愿讨论大统之事,所请不准。

你要敢说,好吧,那就让别人当,保准太子爷能灭你满门。归根结底,这只是个程序,好像马上就答应,显得太迫不及待了似的。因此如是反复了两个来回,到了七月二十二日,太子身着孝服来到承天门上,接受百官和百姓的第三次劝进,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宣旨道:‘卿等合词陈情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说得好像多不情愿似的。

不过对于大明朝第十四任皇帝,年仅十岁的朱翊钧来说,当皇帝,确实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他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无法自拔,就必须马上记牢那些枯燥乏味的繁文缛节。因为事不宜迟,他一答应登基,钦天监便马上报来选定的吉日,七月二十五,大行皇帝的头七后仅仅两天……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进行,包括太子在内,所有人都忙得忘了悲伤,更没有功夫勾心斗角,只想着自己的差事万万不能出错。因为几乎是一转眼,就到了新皇登极的日子。二十五这天,因为还在国丧期间,登基大典按例从简举行。一大早,内阁大臣分别前往南北郊、太庙、社稷坛祭告,太子则来到父亲的梓宫,祭告受命后,又换上衮冕祗告天地以及列祖列宗。随后又叩拜父亲的灵柩……一切都如六年之前,他父亲曾做过的那样。

唯一的不同是,做完了一切之后,他还要拜祭两位母亲,而他的父亲隆庆皇帝,却只能拜母妃的牌位……总之一连串跪拜之后,额头一片青紫的小皇帝,被冯保挽着手,带到中极殿,在高高的龙椅上坐定,在韶乐声中,接受大臣山呼海啸的朝拜。然后遣使诏告天下,宣布明年改元为万历元年……

第八七六章 大政变之序章(中)

登极大典的最后,是百官朝贺新君。这一天,在京各衙门的官员,都要瞻仰天颜。因为人数太多,必须要听从鸿胪寺官员的安排,分期分批入中极殿朝觐,磕完头退下,还能领到一份不菲的赏赐……大明朝这些年风调雨顺,国库也有钱了,户部难得的大方一回,替新皇帝和新朝得些彩头。

按说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尤其是在经过十来天把人折磨成鬼的国丧后,大家更应该放松心情,回家洗洗睡个好觉。然而从中极殿出来的官员,一个个仿佛吃了苍蝇一般,没个有好脸色的。那些年轻的言官更是气愤难平,低声商量了几句,然后几个平日里比较出挑的言官,便代表众人直奔会极门而去。

文渊阁后院,内阁首辅的直庐中,高拱刚刚从繁重的差事脱身出来,躺在床上准备打个盹。虽然高阁老素来精力超人,但从先帝宾天到新皇登基这十来天,他却感到有些撑不住了……国丧与登极都是国之大礼,礼节程式繁冗复杂,每一个环节都马虎不得。高拱又存着让先帝安心的念想,咬紧牙也要做到尽善尽美,所以事无巨细全都要过问。再加上本身就繁重无比的国务,真是忙得脚不沾地、衣不解带。现在,终于把这两项大礼都圆满应付过去了,他也终于能松口气,准备稍稍歇息调整一下了。

谁知一合上眼,冯保和张居正的身影,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皇位的新旧交替,使原本已经迫在眉睫的对决,不得不暂时压下。但高拱脑子里这根弦,却是一时也没有放松,他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平生最险恶的一战,张居正和冯保这一对狼狈为奸之徒,一个城府深沉,藏在暗中指挥谋划,绝不肯露出半点马脚;一个胆大心黑,又近水楼台先得月……据说李娘娘对冯保言听计从,先帝一去,这厮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上蹿下跳,气焰不可一世。这种一内一外、一明一暗的政治联盟,一旦让他们成了气候,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高拱一得空,心里就开始盘算,怎样能快到斩乱麻,趁着他们立足未稳之时永绝后患。

有了心事,自然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外面又响起说话声,似乎是他的几个学生要求见,却被他的长随拦住,小声道:“元翁忙了这些天,才刚能合合眼,你们还是过会儿再来吧。”

“让他们进来。”反正睡不着,还不如找人合计一下呢,高拱说完便下地穿鞋,简单梳拢一下乱糟糟的须发,到外间与他们相见。

来的是高拱的心腹门生,吏科都给事中韩楫和户科都给事中雒遵,还有监察御史宋之问。高拱私下里没那么多规矩,三人行过师生之礼后,便让他们坐下,见一个个面红耳赤,脸上汗津津的,又让人从井里提上两个西瓜,给他们消消暑。

待下人一退出去,宋之问已经迫不及待了,咋咋呼呼道:“老师,今天金銮殿上,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深辱国体之事!”

“什么事?”高拱看他们都气鼓鼓的,便知道事情肯定小不了。

于是三人便你一言我一语,把之前发生的那件事讲给高拱听……原来在入殿朝觐时,官员们发现,小皇帝的御座边,还大喇喇的立着一人——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言官们行叩拜大礼,冯保也不避让,而是一脸得意,与皇帝同受了百官的君臣大礼。

“真有此事?”高拱登时阴下脸来,他们内阁大臣和公侯勋贵在第一批朝拜,然后就回来内阁了,因而并未看到。

“这还能撒谎?参加朝贺的百官,个个都可以做证。”韩楫接过话头,义愤填膺道:“士可杀不可辱,新皇登基第一天,我等百官便受此等奇耻大辱,真是耸人听闻,耸人听闻!”

“一从中极殿出来,科道的同仁们,便嚷嚷着要弹劾冯保,给他好看,是我们三个压下来了,”边上的雒遵接着道:“值此敏感时期,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先向师相讨个主意,再作计较。”

“嗯……”高拱赞许的点点头,端起茶盏呷几口,才搁在桌上开腔,悠悠一叹道:“你们说的这事儿,让我想起了一人。古人云,天道六十年一轮回,此言不虚也。”

“六十年……”精研经史典故的雒遵,反应也是最快,马上恍然道:“六十年前,乃是正德初年,当时有一个大太监,名气可比冯保大多了。”

“你是说……”另外两人也恍然道:“刘谨!”

“不是他又是谁?”雒遵便侃侃道:“当时的武宗皇帝生性顽劣,不理国事,司礼太监刘谨,仗着皇帝的信任窃取了国柄。官员任免、军政大事无不由他一言而决,连内阁大臣,吏部尚书都成了他的走狗,他的气焰自然无比嚣张!代替皇帝祭祀太庙时,他竟然敢走御道,皇帝接受大臣朝见时,他也都是立在御座旁,从来不回避,文武百官敢怒不敢言。因而当时朝野都说,大明朝有两个皇帝,一个坐皇帝、一个立皇帝,坐皇帝只是摆设,立皇帝才是那个说话算数的。”

“刘瑾这样的巨奸大滑,是应天地戾气而生,来世上走这一遭,就是为了扰乱朝纲,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把百姓害得民不聊生,把皇帝害得名声扫地,他就算完成任务了。”虽然这个话头是高拱起的,但他听雒遵数落刘谨的罪过,就像冯保的前世一样,还是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詈骂道:“如今一个甲子轮回,这等厌物又托生为冯保,比起他的前世来,更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到了极致!而且当初武宗皇帝好歹已经十五六岁,今上却只有十岁,十岁的天子如何治天下?还不是身边的人说什么是什么。”

“且这冯保狡猾隐忍,心计深沉,竟让他钻营成了皇帝的大伴,还深受李娘娘信赖,如果让他站稳脚跟,成了气候,必然会效仿那刘谨事,操纵国政、作威作福,哪怕是三公九卿、部院大臣也得仰其鼻息,任其驱使。这等局面,又有谁愿意见到!””高拱越说越是激愤,让三人微微诧异,暗道一个区区秉笔太监,还不配做首辅的生死大敌吧?

殊不知,高拱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藏在心中,难对人言。身为大半辈子都跟典章故事打交道的翰墨之臣,高拱一想到刘谨那儿,就联想起武宗正德年间的朝局。那时的内阁也是三位大臣主事。一个是河南人刘健,一个是浙江人谢迁,一个是楚人李东阳。三位内阁大臣的籍贯,竟然与他和沈默、张居正的一模一样。而且当时刘健是首辅,谢迁是次辅,李东阳排名第三,与他们三人的排序分毫不差,你说这是巧合还是宿命?

更巧的是,那个楚人李东阳也是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满腹的阴险狡诈,更是全无士大夫的底线……要知道,文官素来便与宦官水火不容,就是一对宿命的敌人。高级官员不要说勾结太监,就是给耍横的太监好脸色看,不去主动压制,也是会被人看不起的。因此,凡是勾结太监的高官,毫无疑问,必然会成为众人心目中,出卖良心和人格的典型,不论是当时人,还是后世人,都会作此判断,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所以稍有节操的高官,便对中官避之如蛇蝎……虽然会因此带来诸多不便,但比起人格和声誉上的损失,还是值得的。然而总是有那么些‘心术不正之徒’,在正面突破无望的情况下,试图走终南捷径,通过巴结奉承皇帝的近侍来达到目的。

李东阳就是这样一位君子眼中的小人,他与刘瑾内外勾结,狼狈为奸,一年之内,竟把首辅刘晦庵、次辅谢木齐全部排挤出内阁,终于实现夙愿,当上了首辅。

天道轮回,六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形势比那时还要危险。原因有三,第一,武宗皇帝继位时,毕竟已经十五岁,算是半个大人了。而当今天子才十岁,还什么都不懂呢,自然更容易被蒙蔽;二是冯保和张居正的组合,比刘谨和李东阳的组合更加的阴险胆大,也更加难以对付;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当今的生母李贵妃,不是武宗皇帝的母亲张太后那样胆小本分,从不干涉朝政。在潜邸时,高拱就看出来,李贵妃这女人工于心计、城府很深,更有颗不甘寂寞之心。一旦她要是也掺和进来,和冯保张居正形成的铁三角,就真的固若金汤,牢不可破了。

‘拖得越久,这种危险就越大……’想到这,高拱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望向他的三个学生。韩楫三人早就等着他拿主意了,全都眼中放光的盯着座师,只听高拱咬着牙问道:“这恶奴可是犯了欺君之罪,你们说,该当如何处置?!”

“若不趁机把这厮除掉,必将后患无穷!”他有什么心思,全都写在脸上,门生们自然不会猜错,异口同声道:“趁他立足未稳,把他彻底打倒!”

“就是这个理!”高拱杀气腾腾道:“先帝宾天之前,拉着老夫的手,要我辅佐幼主,保住大明江山,皇图永固!老夫既受顾命,为国除害,义不容辞!”他之所以这么着急,还有个原因,就是冯保一旦当上司礼监掌印,有了顾命的加持,可就难对付多了。

“我们六科十三道,这就回去分头上本弹劾这厮!”宋之问的脾气最急,登时站起来道:“让他知道知道藐视国法的后果!”

“坐下!”高拱却喝道:“这般毛毛躁躁,叫老夫如何托付大事!”

“师相……”愣怔了一下,宋之问有些不服气道:“您是当朝宰相,首席顾命,冯保算什么,不过是一条狗而已,碾死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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