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知道这对皇帝来说,这已经是退让的极限了,虽然心里十分不甘,但还是乖乖躬身行礼退下。
待他出去后,满天的星斗已经为乌云遮蔽,铅沉沉的云层压的很低,让人喘不过气来,望着稠云翻滚的天空,徐阶幽幽叹一声道:“黑云压城城欲摧……”
身后的亲随给他披上大氅,轻声道:“阁老快走吧,要下雪了。”
徐阶点一点头,便迈步离开了玉熙宫,等走远之后,他轻声对那亲随道:“天一亮你就出宫,去找张太岳,让他用最快的速度给张经传信,告诉他……”便缓缓道:“从见到信开始,就乖乖在府里呆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抗旨不遵,乖乖跟着钦差回京,一切自有老夫周全。”想一想,他又怕张经心理压力太大,便补充道:“再告诉张经,陛下只是要他回来问话,只要讲清楚了,还是会让他回东南的……记下了吗?”
“是。”那亲随轻声复述一遍,徐阶点点头,便不再说话。路过无逸殿附近的一处院落时,他忍不住往里面看去,那是严阁老在西苑的住处——因为阁臣在西苑办公起居的值庐低洼狭隘,而且皆东西房,夏日暴晒,冬日寒冷,住在里面苦不堪言。严嵩起初也是住在里面的,但前些年皇上隆恩厚赐,特命在无逸殿附近,单独为之建造一处住所,厅室皆南向,别馆庖厨皆具,自此严阁老便不再受那冬冷夏热之苦,让阁臣们又羡又妒。
看着院子里已经熄了灯,徐阶缓缓摇头,向远处又阴又冷的值庐走去。
一朵朵零星的雪花从他的头顶飘落下来,渐渐的将整座西苑,整个北京、整个华北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不知道三千里外的杭州城,今夜下雪了么?
第一七九章 总督家的腐败生活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上的厚厚窗纸,把淡淡的影子,照落在华美的泥金描山水围屏上,与镂空熏箱中跳动的炭火相映成趣,给这间以椒涂壁,被之文绣的华贵寝室,增添了宜人的温暖和宁静。
沈默躺在一张悬着锦缎帷帐的红木架子床上,枕着缎面的锦绣软枕,眯着眼睛看看窗外的天光,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从缎面锦被中钻出来,坐在床沿边上发呆,回想起昨夜的场景,挠头喃喃道:“这他妈是什么事啊……”
这已经是他在卢园内下榻的第二宿了。前夜那老管家安排他住下后,又找了四个娉婷婀娜的侍女为他侍寝,有道是饱暖思淫欲,沈默吃得饱饱的,又住进这么暖和奢华的房间内,见有漂亮姑娘陪着睡觉,心里那是一百个愿意的。但他当天晚上拒绝了,因为他觉着自己初来乍到便开始荒淫,会让人见笑的。
后来他快要睡觉的时候,又有两个清秀可人的小侍女过来,把床上被褥铺好,然后脱掉外裙,仅着白纱内衣钻进了被子里,望着那一闪而过的窈窕身段,沈默当时就冲动了。
他又感到很紧张,因为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身心还是纯洁的。从纯洁蜕变成不纯洁,是需要一定时间心理建设的,最后他决定先冷静冷静,再看看是否应该如此草率,所以他去隔壁书房,随手抽出一本《汉杂事秘辛》,随手翻了两页,便看到吴姁单独审视女莹一段,只见其对女莹的身体发肤私处刻画细腻入微,风光淫艳,匪夷所思。
沈默顿觉口干舌燥,血脉贲张,霎时间便完成了心理建设,立刻扶案而起,颤巍巍的往内室走去。
一进去便傻了眼,只见那两个侍女已经从被窝里钻出来,正在悉悉索索的穿衣,一看见沈默进来,两个女子连忙行礼娇声道:“被褥已经暖好,请大人就寝。”说完便再施一礼,婀娜娉婷的离去了。
闻着屋里残余的少女体香,沈默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他是真想说一句:“别走。”人家很显然是给来暖被窝的,也不知道是否负责兼职,怎么好开这个口呢?
结果那天晚上把他给后悔的呀……第二天便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再问侍寝与否,一定半推半就,禽兽就禽兽。谁知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来自荐枕席的美女,却等来了两个貌美如花的男子……沈默这个郁闷啊,亲自打开门道:“告诉你们管家,我不喜欢契弟。”
两个契弟幽幽怨怨的走了,也把沈默的满心欲望给浇得一干二净,以至于那两个铺床叠被的侍女来了又去,都没有引起他丝毫的兴趣。
这晚只要一闭上眼,就感到有两个美男子在朝自己媚笑,骇得他一宿没睡好,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屋外的两个侍女听见响动,从围屏后面转过来,看见这位年轻的大人准备起床,便走到近前,一个从暖笼边的衣架上取下缎面羊绒里的薄薄冬袍,轻轻披在他的背上。另一个从暖笼上提起把铜水壶,往一个掐丝珐琅的茶盅里,倒一碗浓得发褐的酽茶,然后送到沈默手中,轻声道:“大人请漱口。”她仿佛想起什么趣事一般,大大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默眼睛毒辣,自然看到了那一丝笑意,他知道是自己昨天误把这漱口的茶水喝到肚子里,才引起她这一笑。不以为意的笑笑,心说:‘谁能第一次就知道规矩’,却也不说出来。
待他漱口之后,另一个侍女又端上一个托盘,盘中整齐摆放着一个装着水的透明琉璃杯子,一个空的小铜盆,还有一个装着乳白色牙膏的精致银盒,一柄上植软硬适度的小猪鬃毛的象牙牙刷……牙刷这东西并不是稀罕物,沈默原先就用一柄银质的,但这个牙膏就比较稀罕了,至少沈默原先就是用牙刷蘸着青盐而已,干净是干净了,就是比较伤牙龈……换成牙膏用一次后,果然舒服了很多。
为了日后能够摆脱刷牙刷到牙出血的痛苦,他昨日便问了这牙膏是怎样制成的,那侍女说给回去问问。今天他一边刷牙,那个端着托盘,的侍女便柔声道:“回禀大人,奴婢给您问过了,这种香膏子乃是用沉香一两半、白檀香五两、苏合香一两、甲香一两、龙脑香半两、麝香半两,以上香料捣成粉末,用熟蜜调成糊所制。”
沈默听着就头大无比,往铜盆中吐出口中的刷牙水道:“算了,回家还是用青盐好了,这个什么香膏子我可用不起。”
那个侍女不慌不忙的微笑道:“奴婢已经帮您问过了,还有个简便的方法,用龙脑香、乳香各半斤,青盐二两,一起捣成粉末,用熟蜜调成糊,也可以做成,只是香味没有这么重,但刷牙的效果更好。”
沈默不由打量她一眼,只见她长相柔美,肌肤尤其细腻,看起来十分的养眼。接过另一个侍女递上的白巾擦擦嘴,轻声道:“很细心啊,不错。”说着状若无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奴婢贱名柔娘。”那侍女轻声道。
“柔娘?”沈默笑道:“是‘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的柔娘?”
柔娘玉面微红,低头蚊鸣道:“奴婢既不是柔奴也不是寓娘。”
沈默更是惊奇,轻‘咦’一声道:“你也知道王巩和柔娘的故事?”
“是柔奴……”柔娘声如蚊鸣的哼哼道。
“都是一样的。”沈默哈哈一笑,起身踩在花梨木的脚踏上,另一个侍女赶紧把一双软底的缎面鞋子穿在他脚上。
柔娘帮他穿好冬袍,将衣襟衣领整理的一丝不苟,沈默见她的袖口微微褪到手腕,露出两截赛霜欺雪的小臂,赶紧把视线转到别处,又问道淡淡的少女芬芳,只好再屏住呼吸,以免某些部位暴露了他的心猿意马。
柔娘帮他将衣衫整理好,又一丝不苟的将头发梳理好,动作轻柔无比,让沈默感到十分的舒服。做完这一切,她才柔声道:“大人,请去隔壁用膳吧。”
沈默点点头,对于这种无微不至的贴身服务,他昨天还有些不习惯,但到了今日便习以为常了。
隔壁的饭厅中同样温暖如春,虽然是用绫罗锦绣和金玉器皿布置起来,显得奢华而富丽,却营造出了一种高雅脱俗的气息。这里看不见一样多余的摆设,也没有一样是可以缺少的,即便是一个瓷瓶,几道流苏都经过精心的挑选,被安插到最恰当的位置上,显示出不凡的品味和良苦的用心。
虽然是早饭,但也准备的尽善尽美,四荤四素四羹四冷拼,各色点心蜜饯、蒸炸小吃更是应有尽有……只是东西再好,一个人吃也没有意思。沈默对另一个侍女道:“去把我那书童叫来。”
然后又对柔娘道:“把我的卫士长叫过来,还有那个戴斗笠的。”
两个侍女轻声应下,出去各房叫人去了,过一会那个不知名的侍女红着脸回来,声如蚊鸣道:“您的书童……似乎没空出来吃饭。”
沈默一看她羞红的脸色,便知道沈安在屋里没干好事,不由皱眉道:“这小子,真是色鬼投胎!”
这时,柔娘姑娘也回来了,她同样是一个人回来的,轻声禀报道:“大人,您的侍卫长和那位大侠不在屋里。”
“他们去干什么了?”沈默奇怪道:“我不是嘱咐过他们不许乱跑。”
“听说他们审问奸细去了。”柔娘小声道。
“奸细……”沈默先是一阵迷糊,过会才恍然道:“鹿姑娘!”一下子找到了今天的目标,胡乱吃几口饭,便对柔娘两个道:“放你们俩假了,爱干啥干啥去吧。”
在两个侍女错愕的眼神中,他快步往门口走去,一推开门,屋里屋外的温差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沈默这才发现自己穿得有点少。
两个侍女已经为他拿来了披风和厚底靴子,伺候他换上,这才一齐施礼道:“恭送大人。”
沈默朝她俩笑笑便出了门,门口有两个卫兵在值守,一见他出来赶忙请安。
沈默一摆手道:“铁柱和老何呢?”
“后院库房里。”一个亲兵笑道:“大人我带您去?”
“废话。”沈默笑骂一声道:“快快带路。”便跟着那亲兵转到后院去,还没走近那间用来装柴火杂物的库房,便听到何心隐的声音道:“这下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有同党来救你了!”
第一八零章 百花仙酒
沈默心说这台词怎么听着愣是耳熟呢?走过去便见到,七八个亲兵都紧贴在库房外,支楞着耳朵听墙根。
他见铁柱也在外面,这才知道里面还是一对一呢,便蹑手蹑脚过去,亲兵们一看大人来了,赶紧让出个地方来,大家一起听……只听里面那女子幽怨道:“何大哥,您是要莲心的身子吗,我……也是愿意的,何必要用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