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这么个说法。”柳青烟作恍然大悟状,而后又往楚天舒耳边凑了凑,低声说:“可是,楚书记,恕我冒昧,我想问一下,你不肯走就一定能在南岭县呆得住吗?”
楚天舒明知故问:“柳主任,你什么意思?”
“哈哈,没什么意思。”柳青烟一甩头,一不小心,头发梢就扫到了楚天舒的脸上,她随手抓起桌子上写着“县委书记”的铭牌,神神秘秘地说:“楚书记,外面可有传言,这书记办公室的风水不好,谁来了都坐不住,也呆不长。”
楚天舒在心里骂道:我靠!又是这一套,看来,南岭县的迷信说法还真不少!
这个说法,在楚天舒没来之前就在南岭县传开了,柳青烟说得还算隐晦,还有更难听的她还没好意思说出来。
最近这些年来,南岭县的老书记涉嫌贪腐下台之后,一连换了三任书记,头一个年纪稍大,呆了大半年,灰溜溜请辞回了市里,保留级别退休了;第二个年纪略小一点,呆了一年多,被举报有男女作风问题,撤职查办了,第三个是马兴旺,四十出头正当年,却坠楼身亡,死于非命。
这前几任书记,年纪一个比一个轻,下场却是一个比一个惨,外面的传言是,楚天舒是第四任,也是最年轻的一个,照这么个趋势下去,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楚天舒强压住心头冒出来的无名之火,在心里冷冷一笑,老子的第一把火还没烧呢,你付大木就把火烧到了我的屁股后面。好吧,既然你要走偏门,那我也不跟你走正道,给你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811章 欲速不达
楚天舒终于明白过来,出殡也好,放鞭也罢,包括外面传出来这么一大套的鬼话,都是付大木精心策划的一个套路,不仅是想给自己一个不良的心理暗示,更主要的是要扰乱全县干部群众的心智,以达到阻挠干部群众向自己靠拢的政治目的。
是啊!一个眼见着要倒霉透顶的县委书记,谁敢支持和配合你的工作?
如此说来,付大木并不像唐逸夫想象的那样,只是一个莽汉,没有一点儿政治素质和头脑,他这一招,看似无聊至极,实际上却充分利用了这么多年在南岭县干部群众形成的迷信心理,可以最大限度地孤立楚天舒,不仅够阴毒,而且够狠辣!
政敌之间的争斗,无所不用其极。
虽然楚天舒已经有了主意,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笑着问:“柳主任,你年纪不大,迷信还不小呢。”
柳青烟说:“楚书记,这跟我没关系,我只不过是向你汇报一下而已。”
“我是党员,是无神论者,但是,风水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楚天舒扒拉了一下破旧的转椅,突然又说:“这破椅子歪歪垮垮的,是叫人坐不住啊。柳主任,麻烦你帮我换把椅子,应该问题不大吧?”
柳青烟看了一眼转椅,笑道:“没问题,南岭县再穷,给书记换把椅子的钱还是有的。”
楚天舒郑重其事地说:“再别买转椅了,也不用花那冤枉钱。你去看有没有老式的木椅子,帮我找一把来就行。”
“这就更没问题了。”柳青烟说:“南岭县出木材,早年全用的是这种木头椅子,后来时兴转椅,就全部换了,你要的这种椅子,仓库里应该多的是。”
“好,麻烦你帮我挑一把来。”楚天舒有意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对了,要有分量的,越扎实越好。”
柳青烟盯着朝楚天舒看了几眼,然后莞尔一笑,款款地走出了办公室,房间里弥漫着上等香水的甜甜味道楚天舒坐进椅子了,从包里掏出水杯放在桌子上,然后朝后一仰,算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县委书记生涯。
这时,杨富贵抱着水杯进来了。
楚天舒马上起身,迎到跟前,跟他握手,给他让座。
见楚天舒的杯子还空着,杨富贵一摆手,说:“还没给你准备茶叶吧,我去拿点好茶喝喝。”一转身急步走出屋子,不一会捧着一个精致的瓷罐又进来了,包装上没有标明品牌。
楚天舒打开着瓷罐,先闻了闻,说:“真香,肯定是好茶!应该很贵吧。”
杨富贵笑笑,说:“我也搞不太清楚,朋友送的。”
楚天舒抓出一小撮来,倒上开水冲泡了一杯,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端起茶杯吹了吹,轻轻地喝上一口,不住地点头叫好。
杨富贵,四十二三岁,中等个头,气色滋润,乍看沉稳,动起来却敏捷,在南岭县干过多年的党务工作,朱敏文升任市委书记之后才提拔为县委副书记。
楚天舒客气地请杨富贵坐下,用恳切的语气说:“杨书记,我才来,一切都摸黑。我呢,先熟悉熟悉情况,然后逐步进入角色。目前县委的日常工作还是你主持着。”
杨富贵习惯地咧咧腮帮子一笑,说:“我也没啥本事,就是个在一线打拼的命,你是书记,我听你的。需要我干什么,请只管吩咐。”
这话听起来很义气,也很客气,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推辞。
楚天舒想,杨富贵能主动上门来,至少是一个示好的表现,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跟他谈谈,看能不能了解一下情况,也摸摸他的底。
既然是这么个想法,当然希望他能吐实情,说真话。要达到这个目的,就不能像开会那样,装腔作势,言不由衷,搞官场上的那一套,应当以心换心,用真实的感情取得对方的信任和理解。
楚天舒拿出小半包中华烟来,一边递给杨富贵,一边说:“杨书记,我初来乍到,我想我需要理解和支持的头号人物,应该就是你杨书记,杨老兄了。”
“楚书记,这话言重了吧?”杨富贵正要点烟,听了他这话,停下点烟,惊疑地看着他说。
“杨书记,请先点上烟,再听我解释好吗?”楚天舒又一次打着打火机,送到他跟前。
杨富贵点上烟,在楚天舒的手背上点了点,吸了一口,然后便看着楚天舒,等候他说话。
楚天舒坐到他跟前的沙发上,缓缓地说:“我年轻,说话喜欢直来直去。”
杨富贵笑笑,言不由衷地说:“呵呵,常部长说了,干部年轻化是大势所趋。现在年轻就是最大的优势。”
“杨书记,你也不老嘛。”楚天舒说:“我以为,人与人之间,没有绝对的谁行谁不行。各人的岗位都是组织定的,不合理是绝对的,合理是相对的。比如我,难道就我楚天舒最适合当南岭县委书记吗?绝对不是。正因为先有了那个绝对不是,才有了现在我这个相对的是。我要说,我这个县委书记也是这个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
“不,不能这样说。组织上看人肯定是准的。”杨富贵略微感激地说。
楚天舒接着说:“市委决定由我来南岭县任县委书记,这对我来说,是提拔重用,是好事。在党政机关里工作,谋求职务升迁,是人之常情,谁不想有个提拔的机会呢?所以我高兴。但同时我也知道,这高兴里含有别人的痛苦和牺牲,其中就包括你杨书记。”
话说得开诚布公,杨富贵没有做声。
楚天舒诚恳地说:“杨书记,南岭县的情况,你比我熟悉,比我了解。你又是专职副书记,一直从事党委方面的工作。如果没有你的理解和支持,我是很难担起这副担子的。所以我说你是我理解、支持的头号人物,这一点也不过分。”
杨富贵动了一番感情之后,这会好像又变得冷漠了。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下楚天舒,低着头说:“你未免把我看得太重要了,实际上,我哪里有那么重要呢。你来当书记,我一是拥护,二是欢迎,三是尽心尽力的支持,做好我副手应该做的工作。你说吧,需要我干什么?”
楚天舒的心里一阵发凉。
他原以为自己的推心置腹,能够换得杨富贵的感情融合。
开始,当看到他动了感情的时候,楚天舒充满信心,十分高兴。然而仅仅过了十几秒钟,他又突然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完全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让楚天舒受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打击。
他想,莫非是他说的哪一句话不合适,使他产生了逆反心理?
可他回想一下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觉得又不至于。因为后面说的那几句话,不过是前面那句话的延伸。前面那句话说了以后,他本是动了好感的呀。
现在,杨富贵问他要他干什么,他在这样的情势下该怎么说呢?
显然不能继续推心置腹,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那样会很被动。只好等一等再看,欲速则不达。
于是,楚天舒喝了一口茶说:“杨书记,你太客气了。问我要你干什么,好像我是要给你分配任务似的。一开始我就说了,跟你随便聊聊,因为我刚来,什么情况都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