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唐逸夫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
礼物送出去之后,一直没有得到朱敏文任何的信息和暗示,看着伊海涛带着楚天舒照常的忙出忙进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唐逸夫想放松却始终松不下来。
黄如山准备的两条烟,从分量上来判断,绝对不是烟而是钱。
有一点唐逸夫不用担心,朱敏文不会利用自己来当反腐先进人物。
这年头,哪一级领导没有遇到给自己送礼的?谁都遇到过,送不送是别人的事,收不收是你的事,如果你把送礼的事儿拿出来炫耀你如何廉洁,遭到的一定是表面上的赞扬,背后的嘲笑,说你为了出名不惜把别人踩到脚下。
领导们都不愿意把自己的手下拿来示众,更不愿意当反腐英雄。
如果你成了反腐英雄,也许上面会表扬你,号召下面深入地学习你,可是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大家内心里不但不敬重你,反而会鄙视你,觉得你为了出名,破坏了官场的潜规则,是一个十足的投机分子。
我们平常听过过情妇反腐,小偷反腐,可什么时候听说过,某个**分子是因为给上司送钱送物遭到上司告发而被查出来的?
唐逸夫最担心的是朱敏文根本没看到礼品袋里的东西,而刘秋芬真当成了烟放到储藏室里,然后哪一天随手送给了她家南岭县的亲戚,或者为了防止朱敏文抽烟,直接扔进了垃圾箱。
那样的话,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前几年曾经闹出过一个笑话,说是一个捡破烂的老太婆,在市委家属院的垃圾桶里捡到了一只发臭的鸡,回家准备收拾收拾烧了吃,没料在鸡的壳囊里装着一个塑料袋,打开一看,嘿,里面包着一万块钱,可把那个捡破烂的老太婆高兴坏了,一激动得了脑中风,竟卧床不起。
有好事的媒体把此事倒腾出来,那几天市委家属院的垃圾箱被捡破烂的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出动了十几名警察才把这帮捡破烂的轰了出去。
唐逸夫觉得在这关键的时刻,他不在乎失去钱,而是最怕失去机会。
有人按照春晚小品上的模式编了一个笑话,说官场上最怕的是,上面有人的时候,下面没有位子,好不容易等到下面有了位子,上面又没有人了。
唐逸夫现在就这么一个急切的心情,他要趁着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何天影还在位的有利时机,抓住这么一个晋级的机会。
正当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时候,他接到了朱敏文的电话。
唐逸夫听到电话铃声,根本没有想到会是朱敏文打来的,接通后对方“喂”了一声,他就立即听清楚了是朱敏文。
朱敏文说:“逸夫,有空吗?”
唐逸夫马上回答说:“书记,你好,有空,有空。”
“那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我马上过来。”
放下电话,唐逸夫抓了个笔记本,马上下了楼,进了电梯,发现心扑通扑通一直跳得挺快。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状况。
唐逸夫和朱敏文共事很多年,始终低朱敏文半级,两人从乡一级干起,摸爬滚打十几年,唐逸夫要见朱敏文几乎没有过那种下级见上级的敬畏感,今天却头一次有了忐忑不安的感觉,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奶奶的,真他妈的是无欲则刚,这人一旦有了**,腰都直不起来了。
说实话,自从进到市府大楼之后,唐逸夫见到的几乎都是点头哈腰和笑脸相迎,就是以前对郭子春,也没有萌生过要去练几下乒乓球的想法,一直腰杆挺得直直的,对此,朱敏文也多次在私下里表示过赞赏。
唐逸夫匆匆出了电梯,转到市委大楼,来到了朱敏文的办公室门前,他轻轻敲了一下门,听见里面说了一声“进来”,才轻轻推开门,进去后,微笑着向朱敏文点了一下头,又转身关上了门。
唐逸夫要见朱敏文,基本上不需要通过秘书林登山的通报。
朱敏文正在批复一个文件,他抬了一下头,说:“逸夫,来了,你先坐着等一会儿,等我看完这份文件,我有事跟你说。”
唐逸夫说了一声好,就静静地坐在了朱敏文的面前。
朱敏文很认真地在看文件,唐逸夫则认真地看起了朱敏文。
其实他对朱敏文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共事十几年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想起朱敏文是个啥模样儿,只是闲着无事,不看他又看谁?这是朱敏文不看他的时候他第一次认真地看他。
朱敏文长着一张国字脸,只是今年发胖之后,有点像是弥勒佛了,他浓眉大眼,很是气派,只是头发有点稀少,朝后一梳,反显得脑门光亮开阔。这时候,有一束光线从窗外射进来,照在脑门上,有香烟头那么大小,朱敏文的脑门动一下,那光亮就晃一下。
唐逸夫就循了那光亮看去,却找不到这光亮是从哪里照射过来的,心想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他的头上会出现这样的光亮?前不久,唐逸夫就听传言说朱敏文有可能要省委常委,莫非那光亮是一个前途光明的预兆?
真要是那样的话,他在省里说话的分量也就非同一般了。
唐逸夫正胡思乱想,这时朱敏文合上了文件夹,从案头上抬起头,咳嗽了一声,才说:“逸夫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说着转动了椅子,从旁边的柜子中拎过唐逸夫送给他的那个礼品袋,放到他的面前说,“老弟,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这一刻,唐逸夫仿佛觉得脸皮被人撕破了,一下子火烧火燎起来。
不过,唐逸夫毕竟是经过风lang的人,他看朱敏文的脸色和口气,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干脆装起了糊涂,说:“书记,怎么了,烟有问题吗?”
朱敏文严肃地说:“逸夫,烟不是有问题,而是有大问题啊。”
“哈哈,”唐逸夫大笑了起来,说:“书记,要不是有大问题,我就不会大晚上的给你送过去啊。”
“嗯?”朱敏文被唐逸夫的这个表现搞糊涂了。
唐逸夫脑袋瓜子转得飞快,他急中生智,很快就想好了说辞,他说:“书记啊,这个付大木,我也是拿他没办法。”
第512章 花言巧语
不等朱敏文多问,唐逸夫解释说,前几天,南岭县的县长付大木来了,拎着这个袋子来汇报工作,临走时硬是把袋子扔下就跑了。我是抽烟的人,能不知道这烟里有名堂。书记,你应该知道,这种东西我是肯定不会收的。
朱敏文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呵呵,逸夫,那你就给我送家里去了?”
“不不不,书记,你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唐逸夫忙说:“我想啊,大木是书记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我总不能把这些东西往纪委一交,让他来做廉政建设的反面教材吧。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私底下向书记请示汇报一下,看该如何处理,正好那天你在党校作重要讲话,只有嫂子在家,这事我就不好明说了,所以我放下东西就走了,这几天一忙,我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唐逸夫随机应变的能力超强,短短几句话,就巧妙地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而且推卸得有理有据,不留痕迹,就像一个太极高手,临危不乱,只轻描淡写的一个推手,就将可能遭受的攻击一下子化于无形。
唐逸夫说得是头头是道,朱敏文听得半信半疑。
付大木在青原最贫困的南岭县当县长,发展当地经济的措施和办法不是很多,但到处要救济款、要扶贫项目跑得倒是挺欢,市里就不说了,省里不少的相关部门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付大木有他的一套歪理论,南岭县穷山恶水,民风剽悍,与其累死累活搞了个不上不下,还不如干脆躺在贫困县的安乐椅上等救济来得实在。
不过,付大木很好地把握了一个大原则,那就是绝对不让县里闹出大的乱子来,不给领导制造政治麻烦。
朱敏文私底下就跟唐逸夫他们叨叨过,这也是付大木的本事!
且不说付大木是朱敏文与刘秋芬的大媒人,单说南岭县要是离了这个蛮横强硬的付大木,还真没有谁能镇得住邪,至少在朱敏文心目中是这么认为的。
朱敏文不说话了,他心里清楚,这应该是唐逸夫的花言巧语,但并没有打算拆穿,算是默认了唐逸夫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