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好焉下必甚焉,官场的奢靡之风难说不会扩展为社会的浮华与靡费。
豪华大包房里,摆放了整整三张大圆桌。
看到不断端上来的山珍野味,桌上摆放的高档烟酒,楚天舒不禁透过包房的玻璃窗,透过那些霓虹闪烁的县城城区眺望黑漆漆的远处,心里的一股怒火正在慢慢的聚集。
那里是不是村民们日夜劳作的地方?
当这些父母官们在为慰问团举杯相庆时,灾区群众的问题解决了吗?
酒菜上齐,付大木拉着黄如山坐上座。
黄如山坚辞,说,南岭县尽地主之谊,必须是县里的领导坐主座。
付大木看马兴旺。
马兴旺尴尬地笑笑,没说话。
“那行,恭敬不如从命了。”付大木拉开了主座的座椅,对马兴旺说:“马书记,那我们党政分工负责。我负责把黄秘书长陪好,你负责把楚主任陪好。”
说完,大刺刺地坐在了主座的位子上,左右风别是黄如山和楚天舒,马兴旺被挤到了主陪的座位上。
慰问团的成员对于这个安排似乎觉得有些奇怪,论职位高低,应该是县委书记马兴旺坐主座才对呀。
不过,南岭县的干部却见怪不怪,嘻嘻哈哈地拉着慰问团的成员依次落了座。
酒杯斟满,付大木端了起来,大声说:“来,黄秘书长,楚主任,我代表南岭县一百多万男女老少敬你们一杯,感谢你们不辞劳苦带着资金和政策来给我们送温暖。”
说完,他仰头就干了。
黄如山哈哈一笑,也干了。
马兴旺随即亮了杯底。
到了楚天舒这里,却纹丝没动。
付大木举着空杯子,劝道:“楚主任,该你了。”
楚天舒一手握着酒杯,一点也没有要喝的样子,似笑非笑地说:“付县长,你这酒是代表南岭县一百多万男女老少敬的,这哪里担当得起呀。”
付大木大笑道:“楚主任,你太客气了。黄秘书长和你是伊市长的全权代表,是来慰问全县人民的,当然担当得去。”
楚天舒仍然一脸悠闲地说:“不对呀,我们来慰问的也就是南岭县受灾的五六个乡镇,一下子冒出来全县一百多万老百姓,我们自然是担当不起。”
酒桌上,很多人酒量不是太好,或者场面太过热烈,估计顶不住,会找各种借口不喝酒,但是,酒量再不行,主人敬的第一杯一般是要喝的,否则就太不给主人面子了。
付大木本来对楚天舒建议将本次一百万的帮扶款用作供销合作社的启动资金就很有意见,现在又见他不按酒桌规矩办事,一上来就驳了自己的面子,心里很不痛快。
他举着杯子走到楚天舒面前,说:“楚主任,酒桌上我说酒话,还望你不要太在意。虽然南岭县受灾只有五六个乡镇,但一处受灾,全县受益,我代表全县人民敬这第一杯是说得过去的。”
楚天舒笑道:“付县长,什么叫一处受灾,全县受益啊?说得出理由来,这酒我连喝三杯都不为过,理由要是不充分,这酒我是一滴也不能喝的。”
宾主斗酒,这是酒席宴上的最常见的场面。
不过一上来就僵持不下,这种场面并不多见。
楚天舒这杯酒喝不下去,其他人还不好先喝,只能端着杯子看热闹。
付大木环视了一下全场,笑道:“这场洪灾来得及时啊!有了这场洪灾,南岭县今年申报国家级贫苦县的目标就可以实现了。所以才说,县里个别地方遭了灾,全县人民都可以受益,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大大的包房里,南岭县的干部齐声回答,喧嚣的声响几乎可以掀掉房顶。
次奥!这他妈是什么狗屁理由啊!
国家级贫困县每年都有国家财政拨款扶贫,在教育、文化、招商引资等众多领域,都享有国家明文规定的优惠政策,同时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都会通过多种方式进行扶贫。
如较为发达的东部地区对口支援西部地区,称为“东西扶贫协作”;开展劳动力转移培训,称为“雨露计划”。一些大型企业、学校和公益组织也会相应地对贫困县优先进行各种扶持,称为“社会扶贫”。
当上了国家级贫困县,得到各种各样的帮扶资金,各种丑陋现象也频繁暴露了出来,比如山西左权县、陕西商南县、河北盐山县、河南商城县等众多国家级贫困县耗费巨资修建陵园、修建别墅群、豪华办公楼等事件都被媒体曝光过,但奢侈风仍屡禁不止,人们对这些“贫困县”的“豪华”之举似乎已司空见惯。
争当国家级贫苦县私底下几乎成了某些县领导的一项政绩,只是像付大木这样毫不遮掩地拿出来当说辞,实在是太过恬不知耻了。
众人的目光盯着楚天舒,都以为这下他无话可说,只能干杯了。
“这酒我更不能喝了!”楚天舒脸色一凛,把酒杯放了下来。
付大木也收敛了笑容,目光犀利地盯着楚天舒:“为什么?”
见宾主双方动真格儿地叫上了劲,整个包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鸦雀无声。
“付县长,你身为南岭县的主要领导,不以‘贫困’为耻,反以‘贫困’为荣,怪不得十几年过去了,南岭县依然还是贫困县。”楚天舒义正词严地说:“省市政府为了帮助南岭县脱贫致富,十几年来投入的财力和物力价值上亿元,南岭县竟然越扶越贫,这不是给省市领导脸上抹黑吗?我们不禁要问,这几千万元都到哪里去了?南岭县究竟还要‘贫困’多久?”
一连串的质问掷地有声,振聋发聩,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之震惊。
第592章 不言而喻
付大木勃然变色,他死死地盯着马兴旺,好像是在问,你个狗卵子刚才是怎么做工作的?难道信封被你贪污了吗?还是这小子嫌少?
马兴旺装傻没看见,心里暗暗地幸灾乐祸:你个狗卵子瞪个鸡*巴毛啊?成天骑在老子脖子上拉屎撒尿,今天总算有人替老子出口恶气了,活该!
黄如山坐不住了,他只能出面来打圆场,说:“小楚,付县长说的也就是一句酒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呢?老马,你说呢?”
被黄如山点了名,马兴旺的糊涂装不下去了,也只好附和着说:“是啊,是啊,老付说的是酒话,也是实话,谁叫我们是贫困县呢?”
楚天舒扫视了一下全场,毫不客气地说:“既然知道南岭县是贫困县,那为什么还要搞这么盛大的酒宴呢?算一算,这三桌要花多少钱?可以收购多少核桃?可以解决几个失学儿童的学费?”
在质问声中,不少南岭县的干部低下了头。
楚天舒越说越气愤,他从裤袋里掏出厚厚的信封来,大声地问道:“这是刚才在我床头发现的,我想问一问,还有哪些同志收到了这种信封?伊市长出发时强调过,我们是来慰问灾区的,不是来给灾区添麻烦的,更不是来劳民伤财的。”
说完,楚天舒把手里的信封重重地拍在了酒桌上。
慰问团的成员一个个面面相觑,纷纷从口袋里掏出厚薄不一的信封来,塞还给了一旁的陪同人员。
付大木气得脸色铁青,向来在南岭县说一不二的他,突然在这么多县里的干部面前被一个晚辈级的年轻人教训了一顿,脸面上哪里挂得住,他把杯子扔在了桌子上,大声地说:“既然市领导嫌弃南岭县招待不周,那我付大木就不奉陪了。”
说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