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一下吧,这是一本好书。”
太宰治先生的文字,当然是极好的。但当时年轻的佐藤,完全不认同。
甚至多少有些嗤之以鼻的意思。
这不就是个懦夫的顾影自怜吗?
当时佐藤是这么想的。
前辈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佐藤已经不记得了。那天佐藤很忙,没时间关心这些,只是莫名觉得有些悲伤。
接下来的,便是平淡无奇的上班和下班日常,没什么好记录的。佐藤一开始也写日记,后来就放弃了。将一模一样的一天重复无数遍,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一切都很平常,直到某一天,前辈没有来上班。后来在举行葬礼的时候,佐藤才从其妻子那里知道,他是卧轨死的。
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事情,就是非常忽然的。在上班的时候,前辈突然决定卧轨了。在收拾其遗物的时候,甚至在他的包里找到了完好的便当。
佐藤想不出理由。
在佐藤的印象里,虽然一直是在加班,压力很大——公司里有谁不加班呢?大家都是这样过的。而且因为体育特别好的缘故,前辈有时还会在公司和公司举办的竞赛中赢得荣誉。
社长先生是个老头子,很看重前辈。虽然那些年也没给过他提拔,但各种赞许是从没少过的,也基本不会为难前辈。
即使佐藤现在回忆起来,他也远远比不上前辈。按照前辈当时的情况,如果现在没死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是公司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了吧。
可惜的是,他死了。在其临时写就的遗书上,佐藤只看到了对不起这几个词汇。
自那以后,这也是佐藤最常对人说的话。
再后来……就没了联络。
毕竟大家都很忙。
佐藤只是偶尔听某些长舌妇提起过,他的遗孀带着抚恤金,嫁给了一个年轻的帅小伙。不过那个帅小伙拿到了钱之后,很快就和他离婚了,他俩本来有一个女儿,但母亲和继父似乎都没有管教的意思……以及前辈的妻子,其实从很早以前,一直在咒前辈死,甚至私下里用他的牙刷刷马桶……这些有的没的,不知真假的东西。
可能是酒精太过浓郁的缘故,原本点到为止的思绪,始终在不断的往下蔓延,最终到了往日不可及之处。
这就是酒精的魅力所在了。
“呼……”
“对不起。”
佐藤低眉顺眼的,再次道起了歉,哪怕站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面容温和,看起来很漂亮的修女小姐。
“先生,您看起来需要帮助。”
修女小姐微笑着看着佐藤,说出了关键的词汇。
“对不起,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能请您稍微让开一下吗?”
就拒绝来说,这种语调未免太温和了,给人一种随便努力一下,就能让人改变心思的感觉。
在佐藤还小的时候,在那个他的爷爷还在的时候,他曾听他爷爷抱怨过,说现在的东瀛语越来越不像样了。到处是各种各样的敬语,根本没有他小时候那么爽朗明快。现在东瀛语说起来,就好像是工具语似的,根本不像是人类的语言。
即使被拒绝,蓝袍修女的神色依然十分温和。
“孩子。不是我在寻找你,而是你在寻找我……感谢我主Orochi。即使是你这样的迷途之人,他也不愿意放弃。”
“Orochi……大蛇?”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教派?
因为社会的巨大压力,东瀛和棒子中最不缺的就是奇奇怪怪的教派。虽然大家都觉得挺愚蠢的,不过看在能让人安心的份上,还是很多人加入了其中。
佐藤一度对这些新兴教会很感兴趣,不过他并没有参与其中。
他们公司的加班实在是太多了。
“对不起,我并不需要。我一个人就很好,不需要别的。”
“如果有愿望的话,就对她说吧,说不定神能听到呢。”
不管佐藤怎么说,修女还是将一个巨大的蛋以及一本饲养指南交给了佐藤。因为酒意尚未完全清醒的缘故,佐藤的反应相当慢,当他再次看向修女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找不到对方的所在了。
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语,直入佐藤的魂灵。
“你真的在期待着救赎吗?”
……
佐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巨大的蛋和饲养指南,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我回来了。”
和往常一样,佐藤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这么喊了一声。他已经习惯了无人回答自己,神色十分自然的继续朝着屋内走去。
佐藤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对空荡荡的屋子喊一声我出门了。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说一句我回来了。正如同每年冬天的时候,他都会独自一人前往北海道最偏僻的公交站,拍一张苍茫的雪景。
这个习惯其实有点不太好跟人说,不过根本没人关注佐藤平日里的生活,因此一直没人发现。
正如同他那大众化的姓一样,无人关心。
在门口脱鞋之后,佐藤将大蛋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然后脱下了西装,系好围裙,走到厨房里,开始准备简易的晚餐。
虽说下班之后,科长历来会带着同事们前去聚会。不过那种场合,胃部只能承载酒精,食物什么的,根本没什么机会。常年一人独自生活,佐藤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解决一切。
在毕业的最初几年里,佐藤还思考过要不要找个女性结婚这件事。不过像他这样的上班族,想要娶到一位符合心意的美丽异性实在是太过困难。
佐藤的房子是贷款买的,他没有车,父母早亡,比较近的亲族们也各有家庭,不怎么联系了。又有谁会喜欢上他呢?
最初的几年里,佐藤充满了躁动,跟只蜜蜂一样,努力的推销着自己。在其后的几年里,他的这份躁动已经提升到了极限。他表面上仍然客气得体,然而在背地里,他总是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用愤怒的眼神注视着那些情侣们。
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这是病,得治。
所幸这几年佐藤的心情渐渐平复,也就不在意这些了。他用平和的目光看待着一切,竟然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