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微微侧头,手指在电脑屏幕上轻轻敲了敲,“你们都认为他是精神病患者?”
“这不废话么,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儿么。”
“好吧,等过阵子有机会我想去看看这个孩子。”
“咋了?你有其他的看法?”
“难说。”梁川摇摇头,“但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具体的还得等我见到这个孩子才能确认。”
“好吧,不过程序有点复杂,我尽量安排。”吴大海喝了一大口奶茶,然后又道:“那个拐卖孤儿案的卷宗你现在不用看了,我们隔壁市同行刚发来了通知,好像已经发现人贩子踪迹了,可能今晚就动手实施抓捕。”
梁川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那我就可以先告辞了。”
“别啊,虽然你是我请来的顾问,但警局里也没给你薪水,来,我送你回去,反正也到下班的点了,我正好还要去你店里拿点纸钱元宝啥的。”
…………
“嘿,我就奇了怪了,川儿,两年不见,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吴胖子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夹着烟。
“没事。”梁川回答道。
“没事你好端端地忽然回来结果开了一家冥店?”吴胖子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咱这帮哥们儿,本该你混得最好,大学学的又是心理学,我这个外行人平时留意一下新闻都能知道你的一些消息,但谁成想你忽然辞掉工作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两年,回到蓉城后你哪怕不开心理咨询室开西餐厅我都能接受,但你居然开了一家冥店。
如果不是这几个月你做我的顾问帮我破了几个案子,我都会怀疑你是不是研究心理把自己心理给弄出问题了。”
“怕一个人孤独,又怕不孤独后太吵,所以冥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没发现么,来我店里的客人,都比较安静。”
“呵呵。”吴大海翻了个白眼,车子在前面“冥百货”的店面前停下,这里是老城区,所以沿街的店面门面也都不大。
梁川先下车开了卷帘,随后却发现打不开灯。
“我刚看了,这片街区停电了是吧。”吴大海挠挠头,“这样吧,反正停电了你待在家里也没意思,跟我一起去吧,晚上还能一起吃顿饭,那家伙你也认识,叫孙建国;
上次那个案子他挺佩服你的,也说着想约你出来喝个酒。
今儿他爹的五七,我到你这儿拿点儿纸钱元宝过去也算是尽个意思。”
梁川没有拒绝,当然,吴大海也没有发现当进入昏暗的店面无法发现无法打开灯时,梁川脸上开始渗透出来的汗珠。
“我就随便拿啦,多少钱?”吴大海拿了几扎纸钱和元宝之类的,煞有其事地做出准备拿出钱包的动作。
“别摸了,你钱包放车里没带下来。”梁川走出了自己的门店,傍晚了,天色开始放黑,但外面比较空阔,没有室内来得那么压抑。
“嘿嘿,我忘了,我忘了。”吴胖子也就不提钱的事儿了,跟梁川又上了车。
孙建国的家距离梁川的冥店并不远,在一家老小区里,吴胖子提着东西哼次哼次地上去了,梁川跟在后面,进去时看见孙建国和他媳妇儿已经在和吴胖子聊着天,吴胖子是队长,夫妻俩带着很明显的讨好姿态。
两室一厅的套二格局里,小客厅正中央摆放着一位老者的黑白遗照,客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灰烬的味道,应该是刚刚烧过纸。
“梁顾问,你好你好。”
孙建国主动来和梁川握手,家里来客人了,在里屋照顾两岁大孙子的孙建国他妈也走了出来招呼客人,老太太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哭过。
城里办丧事,可以讲究也可以不讲究,孙建国工作忙,也就自己在家里弄了一下,况且五七也就是关系比较近的亲戚朋友才会来看一下。
孙建国媳妇儿和他妈一起去厨房做饭去了,梁川与吴胖子则是在人家卧室里看着电视,孙建国的儿子躺在床上,两岁大的孩子,看起来挺可爱的。
可以看出来,吴胖子与孙建国的关系不错,吴胖子本身就是比较善于钻营的一类人,而这类人往往在术业方面有些缺陷,所以吴胖子对于如何笼络手底下的干将很有心德,当然,把自己请来当他的顾问做嫌疑人心理侧写也是一种外力帮助。
梁川坐在窗户边,屋子里有小孩,他不抽烟,吴胖子跟孙建国倒是毫无顾忌地吞云吐雾大声说着话。
电视里在放着《熊出没》的动画片,但梁川却开始注意到这小孩的神色有些不正常,他似乎很畏惧什么,如果是普通人注意到这一幕可能会觉得是小孩子见家里来客人了所以认生,但梁川却看出了另外一点不同,因为这小孩畏惧的目标并不在自己或者吴胖子身上。
“建国,喊吴队和梁顾问出来吃饭。”孙建国的媳妇儿在客厅喊了一声。
“好,吃饭,吴队,梁顾问,今晚咱们好好喝一顿。”孙建国起身打开卧室门邀请吴胖子跟梁川去客厅用餐。
“来,乖娃儿,咱们一起去吃饭。”
吴胖子弯腰将两岁大的小孩从床上抱了起来,但小孩忽然用力蹬腿大哭起来。
孙建国这个当爹的脸当即黑了下来,
“皮娃子,哭啥子呢,不准哭!”
“嘿嘿,没事没事,孩子认生,等过几天我给他买点玩具过来就好了。”吴胖子一直笑呵呵的,警队里他的绰号其实就叫笑面虎,当然,这种小事儿他也不至于去生气。
只是这孩子还在用力地挣扎,恰巧听到孩子哭声后孩子妈妈系着围裙走了进来,吴胖子顺势把孩子交给了他妈妈。
“乖娃儿,不哭不哭,乖哟,不哭不哭。”
或许是母子连心的缘故,在妈妈的安抚下,孩子渐渐不哭了。
“就是你把孩子宠坏了,最近没事儿就哭,哪里像个男子汉。”孙建国有些不满地说道。
媳妇儿瞪了孙建国一眼,见有客人在场也就没说什么。
但就在这时,已经学会讲话的小孩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向了床上,
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爷爷,爷爷,
爷爷他一直躺在我旁边看着我………………”
第三章 倾听,死者的遗言
在场的所有大人都在孩子这句话之后陷入了沉默,屋子里的氛围瞬间陷入了冰点,孙建国最先反应过来,作势要将孩子从母亲怀里抢过来准备揍一顿。
“这瓜娃子脑壳有包了哈,这种话也敢乱说,我叫你皮,我叫你皮!”
孩子母亲知道丈夫心情刺激起来真的很可能打孩子,所以把孩子抱得紧紧地,不敢把孩子交出去。
夫妻俩当即拉扯了起来。
“孙建国,你注意一点,你这是要做什么!”
吴胖子在此时很严肃地喊道。
“你是一名人民警察,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想要家暴么!”
孙建国也没真想打孩子,在他看来,这孩子纯粹是胡言乱语,拿自己死去的爹开玩笑,而且在刚刚那一瞬间,他自己也是被孩子的话给吓了一大跳,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很容易造成举措上的失控。
“对不起,吴队。”孙建国低下头,不停地喘着气,但目光,还时不时地瞥向床上。
“把客厅的遗照撤了吧,小孩子自小是爷爷奶奶带得时间比较多是么?”梁川在此时开口道。
“对的,我们两口子工作忙,孩子自小是爷爷奶奶在家里带。”孩子母亲回答道。
“嗯,遗照放在客厅里很容易给孩子造成心理暗示,而且现在孩子接触信息的渠道也多,你们也尽量节哀吧,别在孩子面前过多地表现出什么,他爷爷走了,他心态还没反应过来,却又知道死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自己给自己制造了臆想。
这个需要从小注意,否则很容易患上一些心理疾病。”
“我知道了梁顾问,谢谢你了。”孙建国对梁川感谢道。
接下来众人就开始用晚饭,可能是因为孩子那句话的原因,导致晚饭的氛围有些尴尬,饭后吴胖子也没做停留直接和梁川走出了小区。
“妈的,真晦气。”吴胖子对着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给梁川递了一根烟,“川儿,你刚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梁川像是没听懂吴胖子的意思。
“就是那孩子,真的只是孩子臆想出来的?”吴胖子的求知欲望看起来很是强烈,当然了,估计当时在场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那你还需要什么解释?”梁川笑了笑,点燃了这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或者,我如果解释成孩子年纪小,先天之气未散,所以能看见那些脏东西?”
吴胖子讪讪地摇摇头,作为一名警察,去相信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显然是不合适的。
“大海,你怕鬼么?”梁川忽然问道。
“啥?”吴胖子愣了一下,随即拿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掏出了证件在梁川面前摆了摆,上面的国徽熠熠生辉,“有这东西,我万邪不侵。”
到了车旁,二人一起上了车。
“川儿,其实我真想听听你最近几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的。”吴胖子看着梁川很诚恳地说道。
梁川没回应。
吴胖子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开车很快就把梁川送到了他的“冥百货”楼下,这时候供电早就恢复了,小街上还有几家烧烤摊和发廊亮着灯。
“不上来坐坐?”梁川在门口对车里的吴胖子说道。
“算了,下次吧。”吴胖子实在不想快睡觉前进冥店参观一圈,他担心影响自己今晚的睡眠质量。
等吴大海开车离开,梁川才打开门走入了自己的店里,他的家就在店上面的二楼。
灯打开,梁川将门关上,走上二楼,在二楼入口处,他脱下自己的皮鞋,沿着那条瓷砖线整齐地摆放好,然后又细心地做了微调,确保摆放的位置严丝合缝,然后才走入铺着榻榻米的房间。
“喵。”
一只通体全白的猫匍匐在窗台位置,见到梁川回来抬起头叫了一声,然后又重新匍匐了回去,刚刚,算是它对自己这个主人表示一下仅有的尊重吧。
卧室的布置很简单,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外加一个老式录音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陈设,这让本来其实挺小的房间,却显得有些空旷。
打开录音机,推入磁带,按下播放键,
《血色蔓延》的诡异曲调开始流淌,
像是有一层寒霜,开始逐渐沁入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
梁川闭上眼,躺了下来,卧室里的灯依旧开着,他需要光亮,哪怕是在入睡时也是一样,他不畏惧黑暗,但光却能给人一种自己正在被注视的感觉,他反感的,是狭窄空间里的悄然无声和空无一人。
“喵。”
白猫又叫了一声,而后从窗台上跳下来,在梁川的身边躺了下来。
这只猫,名字叫“普洱”,是这个家里另一个主人。
乐曲声不断地循环,在这种氛围里,梁川开始进入睡眠。
………………
黑暗,开始慢慢地袭来,梁川仿佛看见那个叫孙晓强的少年拿着钢笔站在自己母亲的面前,母亲捂着眼睛痛苦地哀嚎,在其指缝间,开始有鲜血不断地滴落出来;
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孩的床边,躺着一位冰冷的老者,老者的两腮泛红,这是妆容画得太浓,老者唇边不再是慈爱的笑容,反而带着一种诡异,像是苍白的纸人。
四周,开始越来越封闭,带来的是恐惧和压抑,
到最后,
梁川看见了一只红色的高跟鞋落在自己面前,
“啪嗒”
发出了极为清脆的声响。
“呼…………”
梁川猛地睁开眼,他能感知到自己身上早就冷汗淋漓。
普洱被惊醒了,它只是有些惫懒地看了一眼梁川,像是在说,又做噩梦了?
起身,将录音机按下了暂停键,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看了下时间,自己才睡过去三个小时。
卧室里没有电视,也没有其他可供消遣的东西,梁川端着水,站在窗台边,小街已经彻底冷清了起来,远处偶尔传来一些声响,却不会打破这夜寂静的主旋律。
电话此时在楼下响起,梁川下楼,从柜台上将手机拿起来。
“喂。”
“川儿,不好意思,出事儿了,你得来一下。”电话那头是吴胖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