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
简松意脚尖拨着石子儿:“如果你是想来我面前夸柏淮有多好,也没必要,因为我都知道。”
“简松意,你真的很惹人讨厌。”
“哦,荣幸。”
“我找你是因为其他事。”王山抬头看着他,“你知道我偷过柏淮的东西,然后和他吵了一架吗?你应该知道,当时晚自习,吵得可厉害了,他那么冷静的人,好像还是第一次发火。”
“所以你想想你这个人多惹人讨厌。”
简松意不放弃任何一个表达自己对王山的厌恶的机会。
王山也并不否认:“我是惹人讨厌,我也的确偷了他的东西,但是在他之前的那些东西,真不是我偷的。我偷的他的东西,也不值钱。”
简松意丝毫不意外,柏淮是那种你在他面前把一百万的手表亲自碾碎,他都懒得看你一眼的人,让他着急的,肯定和钱没关系。
“那个东西,我当时从六楼扔了下去,柏淮打着手电筒找了一夜没找到,因为我藏起来了。”
王山从身后取出一个背包,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裹着一个看上去有点像本子的东西,递给他。
“我这次带来,本来是想做个交换条件的,现在觉得没必要了,就物归原主。”
“柏淮的东西,你给我,算什么物归原主。”
王山低头笑了一下,双手放上轮子,滚动着,掉了头。
“简松意,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恨柏淮吗,因为我喜欢过他,但因为自卑,所以从来没有说出过口。”
而他卑微地暗恋着的人,却喜欢另一个人,同样卑微得说不出口。
显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略带自嘲的声音伴随着轮子碾压过石板路的声音,渐渐消散在夜色里,徒留一腔怅惘。
简松意低头,拆开了那个简陋的塑料袋,里面裹着一个本子,是早些年一个品牌的儿童速写本。
沾满陈旧的水渍,染着泥泞,好多地方都看不清了,装订也散了架,一页一页,随时要散落一般,陈旧而破败。
但是简松意还是认出来这个速写本。
小时候他没个定性,什么都想学,有段时间,缠着想学画画,就拉着柏淮一起。
结果他学了一年多就没学了,倒是柏淮坚持了下来。
速写本的第一页,歪歪扭扭地画了两棵树,长得差不多,只是一棵写着柏,一棵写着松,假装是柏树和松树。
树的旁边有一行清隽有力的瘦金体:“希望两个小朋友能成为松柏一样的男儿之眠叔叔。”
速写本的第二页,画了满满的方块,方块上面是草莓,旁边还有一个火柴人。
然后写着一排歪歪扭扭的字,别人看不懂,但是简松意看得懂淮gege,shi天下对我zui好de人。
瘦金体批注:小松会写淮字啦,真棒。
第三页是一个大火柴人和两个小火柴人,还有满篇的花。
瘦金体批注:小松会画之眠叔叔最喜欢的桔梗花啦。
第四页,第五页,第六页。
……
第十七页。
两个小火柴人抱在一起,流着眼泪。
没有了瘦金体批注。
第十八页,是另一种清瘦字迹。
爸,我想你,很想你。
第十九页。
一个少年的背影,清瘦,张狂。
第二十页。
少年的侧脸,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
第二十一页。
第二十二页。
……
笑着的,蹙眉的,坐着的,睡着的,看着书的,逗着小猫的。
全是同一个少年。
第四十五页。
爸,我居然分化成Alpha了,本来应该高兴。
可是我好像喜欢他。
所以也没那么高兴了。
再后面,戛然而止。
简松意深深吐出一口气,抹了一把眼尾,小心翼翼地把这本支离破碎的速写本收好,用塑料袋紧紧裹住,抱在怀里,转身。
然后看见深秋的夜色里,柏淮踩着昏黄的灯光,从薄雾里缓缓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不是说好让你等我嘛,怎么跑出来了?”指腹轻轻擦了擦他的眼尾,“我们松哥怎么还红眼睛了。”
“进砂子了。”
“那我给你吹吹?”
“滚。”
“怎么这么凶?”
……
简松意盯着地面,抽了一下鼻子。
“柏淮。”
“嗯。”
“我问你的问题是,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去北城。”
柏淮擦着简松意眼尾的指尖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你。”
只有一个“你”字。
但迟钝如简松意,也明白了这里面到底藏了太久的年少挣扎,酸涩和孤独,也藏了太久冷暖自知的深情。
“那你为什么回……”
“还是你。”
“……”
“简松意,从头到尾,都是你。所以,你现在,明不明白?”
第48章 Chapter 48
明白。
还不明白, 大概就是傻子了。
“对不起。”
喉头滚动,低低的三个字,像是带了哽咽。
简松意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些酸楚堆在他心里, 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触碰而起,就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算是拒绝了吗。
柏淮替他把眼尾的潮气抹去,笑了笑, 声音依然温柔:“没事儿,走吧,回家。”
对不起就对不起吧, 好歹是说出来了, 简松意不接受,他也不意外。
他曾经设想过一万种被拒绝的方式, 每一种都撕心裂肺,倒显得如今这略带哽咽的一句对不起,格外温柔。
他转身朝休息室走去, 收拾好简松意的包, 把休息室的床铺整理好,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拿出手机打车, 等车的时候, 站在简松意前头,替他挡住风口。
细致妥帖,一如往常, 似乎那一句表白和那一句抱歉,都没有在他心里带起任何情绪。
欲盖弥彰, 粉饰太平。
倒是简松意,手足无措,就抱着那个速写本,呆呆地跟在柏淮后面,直到他被柏淮塞进出租车后座,还是懵懵的。
柏淮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有两个简松意,平时又聪明又倔又狠,偏偏每次到了自己跟前,就成了一个傻子,怎么都舍不得对他生气。
简松意说得对,他能拿他怎么办,只能供着呗,当祖宗一样。
他看了一眼简松意怀里抱着的塑料袋:“就这么抱着,不打算还我了?”
简松意这时候不讲理的脾气倒是上来了:“本来就是我的,为什么还给你?”
“你送我的。”
“送人了就不能要回来了?”
“……能,你想要什么都能。”
柏淮低着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个速写本,是简松意五六岁的时候买的,后来被柏淮无意间翻到,就要了过去,简松意想着上面有他爸爸的批注,也就没多想,送给他了。
柏淮后来就一直一直带着,这承载着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两个人的回忆,格外珍贵,所以王山偷走的时候,他罕见地失态发了火。
而更让他觉得不安的,是里面藏着的他的心思。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对简松意的喜欢,变了,变成那种想守着他过一辈子的喜欢。
起初,是懵懂的。
等他第一次出现Alpha的特征的时候,那份懵懂就变得不安起来。
虽然这十几年,他也没把自己当成Omega那样来生活,但是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Alpha,让他意识到他和简松意之间,多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铜墙铁壁。
Alpha和Alpha在一起,无论是道德舆论,还是政策限制,都受到歧视。
最关键的是,在十三四岁的年龄,正是男孩儿情窦初开的年纪,有意无意间,他总是会听到别人说,哪个好看的Omega又给简松意表了白,看上去似乎很登对。
而那时候的简松意,是最孔雀开屏的年纪,张扬得不得了,总说着,他要当最A的A,娶最甜的O。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柏淮第一次闻见自己身上属于Alpha的信息素的时候,那份酸甜的隐秘心思,变得苦涩至极。
他怕自己这份一厢情愿的喜欢带给这个少年非议和争论,也怕这份被世俗偏见的喜欢让这个少年觉得负担和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