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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雪丝毫不知在他沉睡期间,他的小乖乖徒弟在短短一下午间转过多少危险念头。
他一觉醒来时,恰逢黄昏,马车在佘镇停下。
沈微雪刚睡醒,眼神还有些惺忪,呆呆地眨了眨眼,才渐渐恢复清醒,立刻啊了一声,坐起身来。
哎呀,怎么在小徒弟面前睡着了,还睡得这么没形象,失策失策。
他若无其事地抬眼,见云暮归仍端坐在角落,双手平放膝上,和刚上车时坐姿一样,仿佛一路就没变过,有些好笑。
这小家伙在演木头人呢?
脸颊枕着锦缎的那一侧有些温热,沈微雪只以为是压久了的缘故,抬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没太在意,端起茶水抿了口,定了定神,脱下了白绒大氅。
他的体寒由内而生,穿再多也没用,反而碍事。
两人一前一后下马车,长松宗那四位弟子恰好也翻身下马。
在风中凌乱了一路,几个少年此时都脸色青白,脚步虚浮。
沈微雪本不想为难小孩子,但他一想到云暮归被这几人一路追杀回凌云宗,那点可怜的心思就没了。
他手腕一转,摸出把折扇,唰地展开,疏疏懒懒地摇了摇,姿态翩然从容:“去那户人家瞧瞧。”
为首的长松宗弟子,也就是那天山门处踹了云暮归一脚的绿衫少年肖齐,闻言有些迟疑。
他们奔波一路,都很疲惫,而前方情况未明,微雪仙君灵脉俱废,云暮归是个半妖,真要遇了事,还得靠他们自己,实在有些冒险。
想到这,肖齐道:“仙君,时候已晚,不如明日……”
沈微雪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撇了他一眼。
肖齐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这看似随意的视线轻扫过来,他额头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好似被无数剑意逼身,可周围分明什么都没有。
他张了张口,艰难地喊了声“仙君”。
沈微雪收回视线,当没听到他方才那句话:“赶紧解决,早点回去。”
肖齐和其他三位弟子的脸色登时一起发绿——微雪仙君这意思,是打算速战速决,然后连夜赶回凌云宗吗?
那他们呢???
大半夜的,难不成他们要继续风中凌乱回去?
肖齐咬牙,他其实也知道这妖物伤人的事多半和云暮归无关,之所以还赖在凌云宗不走,是因为不甘心。
小师弟被云暮归重伤后,为了疗伤,几乎吃光了他们身上的灵药,这一趟历练一无所获不说,还白亏了这么多灵药,不从凌云宗要回一点补偿,他们怎么甘心!
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道翩然白影,想起宗门长老对沈微雪的连声称赞,说什么“剑术卓绝,天人之姿”,心里的不甘更是如藤蔓疯长。
现在的微雪仙君,还有什么天人之姿,不过一介废人罢了,真论起前途,还比不得他!
想到这,肖齐心里那口郁气总算是顺些了,他抬步正要跟上,刚一动,走在微雪仙君身侧的白衣少年忽地回头,眸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肖齐那顺了一半的气就再没能顺下去,被那冰冷视线动在了半道,险些堵得窒息。
他的脚抬了起来,迟迟没落下,心里浮起一丝恐惧感,直到白衣少年转回头、身旁师弟疑惑地催了他一声,他才稍显慌乱地摇摇头,没说话,跟着往前走,却忍不住想。
这半妖,怎么好像和之前看着有些不一样了?
……
镇子不大,一行六人很快找到死了人的那户人家。
正值饭点,大家都回家吃饭去了,街上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云暮归伸手敲门时,那笃笃笃的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传出好远。
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难人,披麻戴孝。或许是这几日悲恸过度,哭多了,他眼窝深凹,眼底泛着青黑色。
看到几人,他神情木讷,眸光浑浊中带起些怔愣,问:“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或许是这边的说话方式,中年人语调有些古怪,字眼间总是带着些嘶嘶嘶的吸气声,让人听得浑身不舒服。
沈微雪懒得解释,淡定地侧身一避。
云暮归见状,也默不作声跟着一避。
肖齐立刻露了出来,他莫名其妙地看着作壁上观的师徒俩,有点气,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干巴巴地说明来意。
听到“妖物”两个字,那中年人身子明显一震,眼底露出恐惧,随即他立刻连连否认:“没有,我们这没有妖物……”
肖齐话语一顿,狐疑地看着中年人,觉得有些古怪。
不过他没仔细想,只记恨方才被这师徒俩相继盯的两眼,有心拉云暮归下水,手一指,祸水东引:“他也是妖物,那天曾路过你家,你看看,对他可有印象?”
沈微雪没想到肖齐还有这一招,眸光一沉。
他正要开口,那中年人转头看到云暮归,像受了莫大的惊吓般,连连退了几步。
光线昏暗中,中年人一双浑浊的眼眸发生了些奇异的变化,好似变成了竖瞳,不过这变化稍纵即逝,沈微雪也是一错眼,隐约瞧见一点,再看时就恢复了正常。
中年人指着云暮归,哆哆嗦嗦地指认:“是……是他!就是他杀了我父亲!”
这下连沈微雪都觉得不对劲了。
他笃定云暮归不可能杀人,叙玉查出来的种种迹象也表明了如此,这中年人和云暮归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陷害人?
沈微雪心思微动,想起这几日反复推敲的猜测。
还是说……
他改了原剧情,没捅云暮归,所以现在这个世界在推动别的剧情,想强行推动云暮归黑化?
沈微雪收回视线,偏头看云暮归:“徒儿,你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