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许乱走动”,但沈微雪显然不会乖乖听从。
之前他碍于双方实力悬殊,不好轻举妄动,现在他靠山……咳,他徒弟来了,还怕什么。
不得不说,虽然和云暮归的这次见面有些尴尬,但尴尬过后,沈微雪却是无端安心了下来。
好像独自行走多年,忽然有了个可以依靠的存在。
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念头的时候,沈微雪着实愣了很久。
他在现世里虽然有父母,但两人离异许久,各自有家庭,对他的关心只有钱还够用吗,日常的嘘寒问暖基本没有。
久而久之,沈微雪也学会了独立。
自己生活、自己上学、自己交朋友、自己到处玩……有事自己解决,几乎不会依靠别人。
甚至更多数时候,他还会成为别人的依靠。
直到穿书而来。
直到遇见云暮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有了“等阿归来”的念头,等阿归来煮茶,等阿归来喊他起床,等阿归来披衣……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沈微雪难得有些焦躁,恨不得下一瞬就能知道所有真相 。
他不打算继续待在原地被动地接受后续,有意从小男孩儿嘴里套了几天话后,他琢磨了一会,决定先一步掌握先机。
迦兰城只是一座不算很大的古城,人员结构简单,最紧要最有查探价值的,自然是圣主玉兔儿的住处。
沈微雪凭借过往记忆片段中,行走江湖飞檐走壁的经验,很快做好计划。
只是迦兰人生来敏锐,耳聪目明,轻微一个小声响,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沈微雪想要安然无恙,不引人注意地跑去圣主住处,只能依靠云暮归。
好在迦兰城要比外界大漠里要稍微好一些,虽然还是会吞噬人身上的灵力,不过力度小了许多,还能承受。
沈微雪被云暮归揽着腰身,轻巧地飞挪躲闪,避开迦兰人的巡逻,在圣主住处前站定时,着实享受了一把武侠文女主的待遇。
被武力高强的男主抱着飞来飞去什么的……还、还挺有意思的?
……好了打住,正事要紧。
沈微雪将歪到十万八千里的思绪拉回来,镇定地将半路捡来的一根小树枝递给云暮归,让他削成细细的一根后,三两下撩开了门锁。
两人无声无息地进了玉兔儿的书房。
迦兰人都很敬重月光化身的圣主,没人敢擅闯圣主住处,这儿反而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几乎看不见什么巡逻的迦兰人。
因此给了两人可乘之机。
出乎意料的是,玉兔儿的书房里,属于中原人的痕迹更重。
除却茶壶杯盏,桌案上还摆着笔墨纸砚——砚台上端端正正刻着的中原字,昭示着它的来历。
还有盛着吃食的瓷器、随意搭在椅背上的一段丝绸……这些都是大漠里不会有的东西。
两人简单地扫过一遍屋内,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装满画卷的琉璃缸里。
就这段时日所见,迦兰人思想简单,很少有什么留下文化传承的念头,平日里能说就不会主动去动笔写写画画——他们深居大漠里,留下来什么来也无人得知。
沈微雪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卷画卷展开,果不其然,又是不属于迦兰城的东西。
那是一幅中原山水画,落笔写意,恢弘大气,是难得的佳作。
再展开一幅,仍是风景画,只是这回变成
了江南一带的小桥流水人家,大开大落的笔锋一敛,化作无限柔情,藏在青砖白瓦间。
点点滴滴,随细密的雨滴落在潺潺流水间。
沈微雪一连看了七八卷,都是风景画,看第九卷 时神色微微一动——这回终于不是中原风光了。
这画的是迦兰城的景象。
古老的城池静默地伫立在荒漠之中,被一片盛绽的冰魄花包围其中,足绕金铃的少年圣主舞姿翩然,在明媚温柔的月光下旋身起舞,月白衣摆扬起漂亮的弧度。
与月色近乎融为一体。
这一幕确实很美。
沈微雪片刻失神,展开画卷凝视着,久久未收起,直到云暮归轻轻唤了声师尊,将单独摆在书案上的另一卷画轴展开来给他看。
书案上的这一卷,也有些独特。
它绘着一个人。
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原人,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正经到有些呆,有些木。
还有些……眼熟。
画这幅画的和画那些山水画的,很明显并不是同一个人。
这副人像画笔迹拙劣歪扭,一看就知是初学者的作品,画技还生疏得很,不过上边也有很明显的修改痕迹,有人用巧妙的技术替他遮掩了许多不足。
然而沈微雪关心的并不是作画者的技术,而是……
他紧紧凝着这人像,望得久了,那人像便飘了起来,在他脑海里变得立体,和另一道存在许久的影子重叠。
……是大漠里固执着不肯化灰的白骨。
那轮廓,实在是太像了。
沈微雪视线缓缓下挪,看见了两道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