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了一下,换了个说辞:“朋友。”
“哦。”玉兔儿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冷不丁道:“情人朋友?我看到他抱你了,你们还牵手。”
沈微雪险些被口水呛到。
他压了压喉头痒意,才发现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得很近,还握了手,而他毫无察觉,也没抗拒。
沈微雪动了动手腕,想将手缩回来,然而云暮归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反应过来,仍旧牢牢握着他的手不松。
一缕温暖柔软的灵力从两人相牵的手上传渡过来,在他手腕处游离,暖融融的。
沈微雪恍恍惚惚中,有种被尾巴缠住了手腕的错觉,他话语凝滞了一下,便忘了否认的说辞,含糊地应了一声,试探着告退离开。
玉兔儿没有阻拦,他垂下眸,一言不发近乎默认。
直到沈微雪他们离开后许久,他才伸出手来,重新握住机关。
触碰到灯座时,玉兔儿忽然觉得手指有些僵硬,弯折时,关节间竟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仿佛两块骨头轻碰摩擦。
他动作顿住,片刻后再次舒展手指,嘎吱声越发明显。
不疼,除了有些僵,也没别的感受。
玉兔儿怔愣了一瞬,没再管,用力握紧了灯座,将只展露了一条缝的暗门打开,露出了后边的密室。
说是密室,其实只是一个很狭小的隔间,顶多能站两三个人。
里面摆着更多的画卷,有展开挂着的,也有卷起用细绳系好放在一边的。
画上多数是人物像,除了各种神态栩栩如生的少年圣主,便是一个满脸正经不拘言笑的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端正,明显是中原人。
落款处无一意外都写着“杨川”两字。
如果沈微雪还在,一眼就能认出这和他带走的画像里人物长得一模一样。
玉兔儿看着画像,久久出神,目光变得有些遥远。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中原人。
也是第一次有中原人闯进迦兰城。
那天夜色宁静,玉兔儿睡不着,起身去城外看花,结果撞见了一个被风沙卷丢到冰魄花丛里的男人。
男人样貌和迦兰人大不相同,一脸茫然不解地站在那里的模样有点呆,玉兔儿百无聊赖之下,玩心一起,装作花妖去撩拨青年。
他随意出行,没人跟着,并未太讲究衣着,松松散散披着件衣衫,系带都没系好,绕着男人走了两圈,便滑落了一半下来,露出一点雪白的肩头。
原本还很镇定的男人见了,脸轰得一下就红了个透,忙不迭闭上了眼,伸手徒劳地将漂亮的少年推开,结结巴巴地劝说:“妖、妖物也要端……端庄一点。”
明明很害怕,还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玉兔儿觉得这个人很好玩,逗弄了一会,意犹未尽,破天荒地将人带进了城,还带他去摘压制冰魄花毒性的果子 。
迦兰果五颜六色的,玉兔儿弹掉了果子上的小绒球妖兽,摘了好几颗不同颜色的,塞给男人,准备离开。
男人却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地没动,很不好意思地问他能不能再摘一颗橙色的。
玉兔儿眉梢一挑,不明所以又有点好奇,依言再摘了一只橙色的丢到男人怀里,才见男人舒了口气,有点高兴地数了数果子:“颜色齐了。谢谢你……”
玉兔儿:“……”
这是个傻子吧。
后来他才知道,这看起来浓眉大眼又傻又呆的男人名叫杨川,是来自中原皇城的使臣,据说是奉了皇帝的命,专门来找迦兰城的。
来得也不止杨川一人,只是其余人还在外界沙漠里徘徊,唯独杨川被风沙卷了进来。
迦兰人一向对外界很防备,城里其他人看在圣主面上没有驱逐杨川,但也不会主动与他亲近,遥遥见到他便投来警惕的目光。
而玉兔儿一向随心所欲惯了,见杨川没有害人之心,倒不在意什么,亲自给杨川安排了住所,闲来无事就来听杨川讲中原里的事。
杨川在被选入使臣队伍前曾是个画师,此行同来,是为了将最完美、最真实的迦兰城画下来,带回去给皇帝看。
没想到来了迦兰城,他先画的,不是无垠沙漠里的古城,而是中原各处的美景。
起伏山峦,大江东去,小桥流水……诸如种种,皆落于他笔墨下,又被赠送给了玉兔儿。
杨川在迦兰城了待了好一段时间,随着玉兔儿走遍了迦兰城,画下了各种场景,也画了不少玉兔儿。
有的赠给了少年,有的被他收起来了,说要带回去献给陛下。
杨川早些年为了画画,走过许多地方,谈吐见识都非同一般,性子又敦厚可亲。
玉兔儿一边觉得他傻傻呆呆的,一边又觉得他很有趣。
谁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在相处里无声无息地就变了质。
及至后来,玉兔儿出于私心,答应了让杨川躲在城边,看一场祭月,也允许他将这一幕画下来。
现场所见比传说里更绝妙。
祭月之舞持续了一整夜,月光泠泠如水,笼罩着整座古城,冰魄花从盛绽到凋谢,每一瞬息都美得惊人。
但杨川的目光却久久
停留在翩然起舞的人影身上,无法挪开。
他眸光里是从未有过的炙热,像是在燃烧着什么情感,烧破了他一惯的老实敦厚。待一切结束,人潮退去,少年走至他身边,他才将手里画卷卷起,轻声道:“等我将这幅画送回皇城奉给陛下……”
玉兔儿跳了一夜的舞,纵是体力再好,也有些疲累。
少年单薄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嫣红双唇微张,呵出断续的喘息,偏头看杨川时,眸底浸透了盈盈月光,璀璨夺目,一下子让杨川看呆了。
杨川的话头戛然而止,他长久地凝望着眼前漂亮绝色的少年,许久,才喃喃着说完了下半句话。
“……我就来迦兰城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