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仆从连忙接了水,把炭盆浇灭了。
陶总管随后赶了过来,事情也很快就查清楚了。
他一脸铁青:“回王……爷的话,这些炭是奴婢从惜薪司买来的……”
惜薪司是宫里掌管薪、炭发放的衙门。
以前赵王府日常的生活所需都是宫里供应的,因为方言钦现在被元平帝削去爵位,贬为了庶民,宫里自然不可能再给方言钦供应这些东西。
而且礼部当时只给了他们一个时辰的搬家时间,所以很多大件他们都没有来得及带出来,更别说是炭了。
偏偏这会儿正是倒春寒最严重的时候,他们这些奴婢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他们怎么敢让方言钦跟着他们一起受罪。
只是这年头炭本来就是紧俏货,更别说这会儿都已经是二月了,市面上连普通的炭都找不到几根了,更别说是上好的木炭了,所以陶管家只好用超出市面上三倍的价钱从惜薪司那儿买回来了一批上好的银丝炭。
陶总管:“结果没想到惜薪司那群混账东西卖给奴婢的这批炭除了最上面的那一层,下面的全都是用油水泡过的。”
这是宫里最常见的整人的法子。
因为用油水泡过的炭再晒到半干,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动过手脚的痕迹。
可就算是再好的炭,一旦泡了水,那肯定都是浓烟滚滚,更别说还泼了油了。
陶总管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鬼蜮伎俩有一天会用到他们身上。
所以他气得脸都黑了:“奴婢,奴婢这就去惜薪司,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给个交代。”
方言钦眉头微皱:“算了。”
他要还是赵王,陶总管这个时候找上门去,惜薪司自然不敢不给他们一个说法。
可他现在只是个罪民,陶总管这个时候找上门去,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冷嘲热讽呢。
更何况他现在正忙着做灵卡呢,哪有心情去管这些破事。
陶总管却是咽不下这口气,毕竟这件事情是他办砸的。
看见他不甘心的样子,方言钦随口说道:“那就先把这件事情记下来,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找他们算账也不迟。”
方言钦都这么说了,陶总管也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怒意:“是。”
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事情到这里还没完。
隔天,他们家外面的院墙就全都被人泼了粪水。
陶总管脸都绿了。
为了不干扰到方言钦,他带着人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把外墙冲刷干净。
结果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外墙上又全都被人破了粪水。
陶总管咬着牙报了案,又给顺天府府伊塞了些钱,所以顺天府府伊当场就答应了晚上会派一队捕快过来帮他们盯着。
然而第三天早上他们起来一看,这一回不只是外墙了,就连门匾上都被人泼了粪水。
至于顺天府府伊答应的捕快,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
陶总管没办法,只好组织了一批小厮护院十二个时辰巡逻。
直到第五天晚上,他们才终于抓到了一个落单的家伙。
没想到那人被他们抓住之后,不仅一点都不慌张,反而趾高气扬道:“也不怕告诉你,指使我们的就是顺天府尹家的大少爷,你信不信,你们前脚把我送去顺天府,后脚我就出来了。”
“而且你们冲着我来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们冲着那位大少爷去啊!”
“对了,我都忘了,你们现在就是条落水狗,跟大少爷作对,你们敢吗?”
难怪顺天府尹收了钱还不办事。
陶总管气得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但他们现在也的确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
所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放走那家伙之前,打断了他两条腿。
没等陶总管缓过气来,第二天,他陪着方言钦去药铺挑药材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就正好碰上了右相家的那位还没有出阁的六小姐。
之前右相就是想把她嫁给秦言钦来着。
但是秦言钦拢共也就见过她几面,所以方言钦原本都没有认出她来。
但是她和她的丫鬟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因为她的丫鬟直接就骂开了:“站住,你们再过来,我可就叫人了。”
方言钦:“……”
陶总管:“……”
只见那丫鬟横眉怒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思来纠缠我们家小姐?”
“我要是你,这会儿早就自己找根柱子撞死了。”
“仁端太子多英明的人啊,结果竟生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
“所以你死心吧,我们家小姐就算是出家做姑子,也不会嫁给你的。”
那位六小姐这才伸手拦住了那丫鬟,她嫌弃地看了方言钦一眼,只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方言钦:“……”
方言钦扭头就走。
他决定还是直接让药铺的人把药材送到他府里去吧,至少在这件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他是不打算再出门了。
糟心!
而不远处的茶楼里,看见这一幕,身穿一身笔挺的靛蓝色长袍的谢温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于是当天晚上,方言钦的窗台前,突然跳上来了一只肥猫。
它蹲坐在窗台上,冲着方言钦就喵喵叫了起来。
方言钦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肥猫背上绑着的一封信上。
他眉头一挑,抓起那只肥猫,从它背上取下了那封信。
而信上的内容大概是肥猫的主人最近心情不太好,希望能够找到一位同样有烦心事的笔友,可以相互鼓励,共度难关。
所以这封信又可以简单地概括为两个字,那就是:约吗?
因为这封信可不正是谢温纶写的。
毕竟他老婆的字迹他还能不认识吗?
所以谢温纶这是听说了他最近的遭遇,准备打着交笔友的幌子偷偷摸摸地安慰他?
什么是天上掉老婆,这不就是了吗?
没想到这些破事竟然还有这用处。
方言钦乐了。
所以他果断提笔给谢温纶回了一封信,认下了这个笔友。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方言钦和谢温纶的信件往来越来越频繁,他也终于把药丸子和灵卡都做好了。
然后他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让人把陶总管叫了进来。
等陶总管进来之后,他直接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几瓶药丸子和灵卡,说道:“好了,这是我专门为皇叔炼制的补身丸和制作的护身符,你在宫里应该还有认识的人吧,让他帮忙把这些送给我皇叔。”
毕竟他现在是个庶民,根本没有进宫面见元平帝的资格。
陶总管神情一僵:“爷,皇上……”
说到这儿,他自己先顿住了,他想说的是,皇帝都千方百计地想要除掉他了,他怎么还给皇帝做补药和护身符。
但是他又怕隔墙有耳,因为万一这话传到元平帝耳朵里,那他们只怕死地更快。
所以他只能委婉道:“皇上会收吗?”
方言钦笑了笑:“他会的。”
第222章
砰!
元平帝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这些混账东西, 这些混账东西怎么敢?”
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下一秒元平帝就又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正好从外面进来的总管太监见状,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托盘, 上前轻车熟路地帮元平帝拍起了背。
“皇上, 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惹得您发这么大的火?”
只见元平帝直接将手中的密折摔在了桌子上:“还能是什么事, 那个城西的陈家你还记得吗?”
如果只是陈家, 总管太监还真不一定记得, 但是如果再加上城西两个字,那他就是想不想起来都难。
因为这个城西陈家可不正是当初卷进赵王卖官鬻爵案里的那个陈家。
陈家世代经商, 在京城商圈里属于拔尖的那一批。
但是商就是商, 手里的银子再多,也是四民里最低贱的那个。
但是陈家当时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他家的老三夜宿花楼的时候碰上了刑部严查官员狎妓, 又正好撞上了因为担心会被刑部官员查到而狼狈逃窜的赵王, 并且顺手帮赵王骗走了追他的官兵。
逃过一劫的赵王见他还算顺眼, 便给了他一块玉佩,许诺他以后有事可以去赵王府求助。
陈家知道赵王的身份的时候,简直欣喜若狂。
当时他们为了攀上赵王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皇上不喜赵王出没风月场所,他们便主动从江南寻了一批妓子调教好了之后送给赵王, 赵王爱打马球, 他们家的小子便专门去学了马球, 只为能给赵王作陪。
打马球虽然好玩, 但要是陪玩的人技术不好,那自然也是没有什么乐趣可言的。
可要想技术好,就得下力气去学, 时间长了,摔断胳膊扭断腿是常有的事,陈家有两个孙辈就是这么残的。
这还不算夸张,最夸张的时候,赵王随便在纸条上写上一个数字,凭着那张条子就能去陈家支上多少万两银子。
当然了,在赵王的庇佑下,陈家的生意自然也是蒸蒸日上。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王入主吏部之后,在有心人的挑唆下,才会起了给陈家子弟都安排个一官半职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陈家人也蠢,得了便宜之后不谨言慎行也就算了,还闹出了当街打死人的事,偏偏那人的儿子还是个正在应顺天府乡试的秀才,对方直接抬着父亲的棺材往贡院门口一跪,事情可不就闹大了吗?
只是当时为了保住赵王,加上觉得要是重惩了陈家,以后就再没人敢给赵王效命了,所以元平帝只严惩了犯事的那些陈家子弟,对于陈家其他人,则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元平帝:“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个陈家今儿个一大早就拿着赵王以前写的那些字条上门找赵王要钱去了……说是赵王如果不还钱,他们就要把赵王告到顺天府去。”
元平帝气笑了:“惜薪司的那群老货,还有顺天府伊也就算了,他陈家算什么,区区一介商贾,竟然也敢欺负到赵王头上去,你说,你说,他们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还能是因为什么,他们这么做一半可能是为了跟赵王撇清关系,免得被赵王牵连了,至于另一半,估计是被哪位皇子收买了,所以才敢把赵王的面子往泥里踩。
只是虽是这么想,总管太监却根本不敢应声。
因为惜薪司的管事太监是他刚收的干儿子,当日惜薪司之所以敢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正是因为那个管事太监听说了赵王小时候因为他失手打翻了他的一碗豆乳,就罚他大冬天在院子里跪了一晚上,害他染上了腿疾的事,就想着替他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