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善意地对乔逆笑了笑:“难得还有人记得我。”
乔逆算不上姚文珠粉丝,但他很尊敬这位老艺术家任何为艺术文化作出贡献的人,他都愿将其称为艺术家。
乔逆刚想问她来这里有什么事,也许他可以帮忙,忽然想起这里是医院,来住院部,必然是家人或朋友住院了,便道:“那不打扰您了,您忙。”
姚文珠微笑以对。
乔逆自去严老的vip病房。
姚文珠脚步迟疑地走过去,挨个看病房号。
“小乔你总算回来了。”严老喜得见牙不见眼,“买了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乔逆将塑料袋递过去,严老打开一看,笑容渐渐消失:“……这什么?”
“冰粉。”乔逆说。
严老怒火高涨:“你不是说去给我买冰淇淋?”
“我是说去给你买冰的,没说冰淇淋,这冰粉也很冰的,爷爷你吃看看,冰冰凉凉爽滑可口。不信问严芭,她就喜欢吃这个,一次能吃三碗。”
严老依然虎着脸。
乔逆哄道:“爷爷你尝尝嘛,真的很好吃。”
严老拿起塑料勺子,挖了一勺晶莹剔透混着五谷杂粮与山楂碎的冰粉,挑剔地放入口中咀嚼两秒,那眉梢就扬起来了。
乔逆笑问:“爷爷觉得怎么样?”
严老:“跟布丁差不多。”嘴上这么说,却是吃得停不下来。
冰粉清凉,但并不是很冰,老人家偶尔吃一次没关系。林琬放了心,这碗冰粉,算是让严老解了馋。
乔逆感到好笑,怪不得人家说老小孩,老人有时候真的跟小孩子似的。
病房门被敲响,林琬说:“进来。”
门外却是静默半晌,林琬正奇怪,病房门终于打开,林琬不由得一愣。
严老含着塑料汤勺抬头看去:“……”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真是与乔逆乘坐同一部电梯上来的姚文珠。乔逆微露错愕,姚文珠亦稍显诧异。
“姚……夫人。”林琬似乎不知如何称呼她,礼貌一笑,“您怎么来了?”
姚文珠的昂着下巴,唇角掠起笑纹:“我听说老头子住院了,我来看看。”
别人叫严老老头子,他那脸拉得老长,口水能将人喷死;这位女士叫他老头子,居然半分恼怒也无,反而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放下冰粉,下巴也昂了起来,说:“我老头子好好的。”
姚文珠:“那就好。”
严老:“唔。”
林琬给乔逆使个眼色,乔逆会意,与之一道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老人。
乔逆故作淡然地问:“爷爷的相好?”
自姚文珠进门,严老与她之间的气氛就变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林琬将乔逆带到茶水间,叹道:“姚夫人曾是你爷爷的二夫人,五年前离婚了。过了大半辈子,说离就离,真是……唉。”
二夫人,顾名思义,地位正如方檬之于严俊国。乔逆只知这位有位过世许久的正妻,也就是严淡淡奶奶,严俊国的母亲,没想到还有位二夫人。
“我还以为,爷爷跟严一样。”乔逆说。
林琬笑了:“你爷爷当年倒是想一夫一妻的,他跟你奶奶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过了婚龄就结婚了。”
“那为什么还会有二夫人?”
林琬干咳一声,毕竟是长者的事,她不好多费口舌,言简意赅道:“酒后乱性。”
乔逆:“哦。”
一A多配偶制下,果然大多数Alpha都是大猪蹄子,严老年轻时也有糊涂的时候。乔逆想,也不知道严以后会不会“糊涂”,如果他敢跟别人酒后乱性,就剁了他唧唧!他只能跟我酒后乱性……
“小乔,你脸怎么红了?”
乔逆回神,“呃,这里没有空调,有点热。”
甩出脑袋里不健康的思想,他问:“爷爷与姚夫人为什么离婚?”
林琬摇头,“这两人啊,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简而言之就是,当年严老娶了姚文珠后,家庭并未因此分裂。严老的正妻姓池,池奶奶是个宽和大度的人,况且Omega身子底弱,她也有意给严老“纳妾”,给严家绵延子嗣这方面来看,池奶奶又是个墨守成规传统的妇女。
池奶奶性情温柔,在姚文珠进门后对其妥帖照拂。姚文珠本性孤傲,爱慕严老,两个人女人同一屋檐下难免有龃龉,但次次被池奶奶和风细雨地化解。
时日长了,姚文珠在池奶奶面前渐渐被磨平棱角,由衷感佩这位大家闺秀为人处世的方式,两人成了一对好姐妹。
池奶奶生下严俊国,姚文珠在不久后也诞下一子,这对妻妾更是比往日亲厚。严老看她们如此和睦,又是欣慰,又是拈酸。
姚文珠是Beta,而池奶奶是Omega,严老一度担心后院起火。
变故发生后严俊国十五岁那年,他同父异母的二弟,也就是姚文珠的儿子,跟人打赌游泳时意外溺毙。
姚文珠痛失爱子,悲伤难抑,此后与严老也未再有孩子,她离开家庭,投身演艺事业,博得老来这一点微末赞誉。
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恐怕严老对其也并非完全了解。
乔逆唏嘘不已,尽管林琬说得相当简洁,他还是从中听出了那些峥嵘岁月中的种种美好与遗憾。他本来听说姚文珠是严老的二夫人,便不禁联想到方檬与严俊国,但他们并不一样。
严老至今对亡妻情深义重念念不忘,姚文珠有自己的事业,而非像方檬一样乐意当菟丝花。
乔逆想,谁说爱情只属于年轻人,老人们的感情史也可以千回百转、柔肠百结啊。
姚文珠与严老已经离婚,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并未从离婚中走出来,别别扭扭的,让人看着干着急。
乔逆与林琬在外逗留了二十分钟便回了病房,乔逆给姚文珠倒了一杯水:“姚夫人。”
姚文珠笑道:“我听你爷爷说了,你是严媳妇。”
乔逆腼腆一笑。严老忽然说:“你妈没教你规矩?叫什么夫人,叫奶奶。”
林琬:“……”
乔逆从善如流叫道:“姚奶奶。”
姚文珠笑得眼角皱纹深深,那一抹刻意的孤傲化为春水:“哎。”
聊了些家常话,严老问:“你是为老二的忌日回来的吧?东西我已经让人备好了。”说的是纸钱香烛一类祭祀用品。
姚文珠表情暗淡下来,“嗯。”
乔逆扶额,人家姚奶奶刚回来,你就提起这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两人又没话说了。
严老叱咤商场那么多年,嘴巴自然离舌灿莲花不远,到了自己的“前妾”面前,却忽然成了闷嘴葫芦,半晌憋不住一个屁。
乔逆用眼神鼓励:爷爷,快拿出你平时的看家本领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严老受到鼓舞,干咳一声说:“我孙子订婚那天你没去是吧?”
姚文珠:“……”
乔逆:“……”真是绝了,什么我孙子,这不又往人家老奶奶心口插刀呢吗?
如果姚文珠的儿子没有意外夭折,也该早就成家立业,孩子生了一大堆,连孙子孙媳妇都有了。
姚文珠皮笑肉不笑:“是啊,没去。因为没人通知我。”
严老:“……”
严老训斥林琬:“看看你们办的叫什么事!”又对姚文珠说,“他们也没通知我。”
姚文珠诧异道:“怎么会?”
严老:“没去才好呢,去了才丢脸。”
“丢脸?”
“严与小乔根本就没有出席订婚宴,小乔晕了,大家都说,是严太猛。”
“???”
乔逆:“……”爷爷你变了,对你大孙子与孙媳妇的爱去哪里了?
林琬接话:“那都是误会。”
严老瞥儿媳一眼,“我自己没有嘴吗?我不会说?”
总是被无辜波及的林琬浅浅一笑站起来,离开此是非之地。乔逆不能离开,他作为严老逗姚文珠开心的“主人公”,必须留下来尬聊。
得知是误会,姚文珠严肃道:“这并不好笑,乔逆的名誉受到了侵犯,他不计较是他大度,但不代表就可以充作笑料。特别是,你还是他的爷爷。”
严老哑然失声。沉默须臾后,居然向乔逆道歉:“是爷爷不对,不该拿你跟严开玩笑。”
乔逆干巴巴一笑:“没事啦。”
这位奶奶还挺厉害,居然能让严老低头认错。这两人都心高气傲的,但在三观上意外合拍。乔逆想,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没有道理的。
严俊国与严下班来医院看望严老,与姚文珠见过,彼此都很熟稔,聊天也无半分滞涩尴尬,比这两位老人独处时好太多。
乔逆功成身退。
刚从卫生间出来,便见严门神似的守在一边,乔逆说:“这位先生,这里是男Omega卫生间。”
“所以我没有进去。”严说,视线往乔逆后颈瞟去,“今天的阻隔贴换了?”
“换了。”
“我闻闻。”
乔逆闪躲,“闻什么闻呀,真换了。”
严拎小狗似的单手拽过他衣领,低头轻嗅,“嗯,味道很淡。”
“都说换了。”
这卫生间在楼层的犄角旮旯,比较偏僻,两人嬉笑玩闹也不怕有人看见。乔逆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每次他跟严发生完关系真正做到底的统共也就两次严在其后的几天,总是会特别地黏他,眼神也透着满满的欲。
不知道是因为Alpha都是如此,还是就严如此,抑或因为信息素匹配率抬高,又或者别的原因。乔逆每次接触严的眼神,脸皮都烫得慌。
严单手掐住乔逆后颈,将人堵在犄角的墙壁,低头亲吻。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乔逆可以拒绝严的求爱,但对于接吻,他是真喜欢,那滋味缠绵悱恻、柔滑厮磨,唇齿相依中混着彼此的信息素,比最浓醇的酒还要香,还要醉人。
乔逆大发慈悲地想,我是在给自己的Alpha解馋,否则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呢。
严忽然中断接吻,乔逆还在迷糊,一道脚步声已经接近。
“呀,是你们啊。”姚文珠笑道。
乔逆不知自己脸色如何,一定相当不自然吧,姚文珠目光在他们之间扫了一个来回,饱含深意一笑:“果然是年轻人啊。”
乔逆只觉无地自容,于是在姚文珠进了女B卫生间后,他轻轻踩了严一脚。
锃亮的皮鞋印上青年运动鞋底的纹路,严只是笑了笑。
乔逆去公用洗手池边洗手,忽然想起自己从前代言过洗手液,边搓便念广告语:“弹弹弹,富含氨基酸与薄荷精华的浓密泡沫,让你的手更洁净,一起来牵手吧。”
说着,他将泡沫弹了一点在严身上。
严抽出一张纸巾擦去泡沫,问:“你在念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