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兰在成为正式成员后还去特意看过那个男孩,那个头颅还“活着”,只要点上灯芯它就会疯狂地哭叫,在看到葛兰时还会有所波动它能够认出葛兰,他的灵魂被禁锢在了这座奇特的灯台里它嘴唇蠕动,像是要恳求曾经的同伴结束他的痛苦,但葛兰只是后退,然后关上门,红袍的法术不会被一柄匕首轻易终结,而且他又何必这么做呢,能给他带来哪怕一滴好处吗?
盗贼伸出舌头,灵活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儿,香豌豆花已经开了,但夜晚的空气还是很凉。
他还嗅到了丁香的味儿,据说在伯德温爵爷进入王城的时候。空中飘落的就是紫色、紫红色与白色的丁香他又很自然地想起他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监牢的守卫在他面前几乎丝毫不加遮掩,或许他们认为在铁箱中苟延残喘的他是无法听见他们说话的,但盗贼确实能够听见。而且他随时随地都在听。
丁香是诺曼老王唯一的女儿,差点成为诺曼的新统治者的李奥娜公主最喜欢的花。做出这个决定也正是她,守卫们谈论起李奥娜公主对伯德温的关切,不是认为作为继承人的她正在攫取可供支配的力量就是盲目地崇拜,伯德温是雷霆堡的主人,代整个北方大陆对抗兽人的勇者并且深受泰尔眷顾很多女孩都愿意为他高声欢呼他们语焉不详,能够反复咀嚼的东西也就那么一点,毕竟伯德温一年才会返回王都一次述职以及与家人团聚,但盗贼还是认为他从中窥伺到了一丝令人兴奋的东西。
凯瑞本与施法者的援救非常及时。及时就像是一场预演过的喜剧,是什么人去告知了他们?盗贼不觉得有人会为了一个最底层的平民出身,却一路攀爬至国王长桌上的卑贱之人而去触怒新王而且他在所有人都在沉睡时掌握住了这个致命的消息无论伯德温是不是真的杀了老王,新王都不会愿意在他完全掌控住大局之前将它广而告之的。
盗贼想到这个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比之前的笑容更真实,也更阴沉可怖。只靠呼吸他也能听得出来,只有伯德温和躲在他身后的梅蜜是真正地陷入了沉睡,施法者在冥想,而精灵也只是在闭目养神女性的呼吸又轻又浅。夹杂着含混的低吟,她的肉已经长好,但这不是说她已经不痛了。伯德温也会不时地咬牙齿,就像碎裂的山石那样发出清脆的声音,盗贼想起他在白天的时候是怎么靠着牙齿拉开那只大约一百磅重的三角复合弓的,那简直就是一口鳄鱼般的牙齿,同样的雪白有力他轻微的咋舌,如果真要和伯德温为敌,他可得当心被他咬上一口,这只巨大的灰狗可是只敢于对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龇牙的畜生。
伯德温单手上箭的速度也很快,不似想象中的笨拙生涩。可能他就此练习过,但什么人会练习单手上箭呢?就盗贼所知。圣骑士使用的武器中固然包括弓箭,但通常他们专精的还是锤子和宽剑。这可能是和他成为骑士之前的经历有关,一个猎人?或许。
不过无论他是什么,之后的几天他都需要好好地休息,还得有充足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施法者的治疗药水很有用,葛兰已经亲身尝试过了,但和治疗术一样,一些重大的创伤所亟需的仍旧是时间盗贼按了按胸口,已经重新长合的肋骨隐隐作痛,他考虑着是否应该暂时离开一下,或说等到精灵来接替守夜,他可以说自己想要洗个澡什么的好去找那头母熊的晦气。
盗贼坚持认为他之前被母熊坐在屁股下面只是因为一时大意,以及他不能在一个精灵面前杀了刚和他做过交易的动物,虽然银冠密林的精灵的食谱上包括动物,但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不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能够逃过诺曼新王的通缉。
他准备去抓走那头小熊,把它挂在一根树枝上,母熊碰不到也爬不到的地方,他几乎能够看得到那个浑身松脂粪便的胖熊围着一棵树呦呦直叫,焦急万分的样子就这么简单地想象一下都让他挺愉快的。
只是这个想象有点太过真实了,真实的哦,无尽深渊在下,它真的在叫唤,充满焦虑与紧张盗贼挺直了身体,与他对面的凯瑞本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去看看?”他建议到。
“我和你一起。”精灵说,然后他低头看向正从冥想中脱离的施法者:“克瑞玛尔照看一下伯德温和梅蜜。”
黑发的施法者点点头,伸出手去,他的小蜘蛛从袖子里爬了出来,落到火堆上,火势猛地打了起来,掀起的热浪一霎间就冲开了冰冷的晚风。
葛兰在踏进黑漆漆的树林的那一瞬间,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就向他冲了过来,无需等待警告,盗贼侧身翻滚躲开,而凯瑞本的箭紧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刺向了骤然袭来的敌人几乎是立刻,葛兰听到了一声大老鼠般的吱吱声,一个圆滚滚的,毛茸茸的东西从天而降,差点砸中他的脑袋,盗贼敏捷地躲过,顺手抓住了它的后颈,那块相当松弛的皮肉,散发着他颇为熟悉的臭味儿。
小熊唧唧咕咕地叫唤着,抱怨着盗贼的粗暴无礼,然后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树林里奔跑了出来,它呼呼地喘息着,表示它正在暴怒中盗贼带着小熊跳上了一棵树,母熊在树下直立起来,前掌不断地敲打着树干,鸟窝里的鸟都被它惊了起来,一条蛇也不情不愿地从树叶的间隙间探出头来,哧溜哧溜地逃走,树叶和断裂的小树枝落了盗贼和小熊一头一身。
小熊的眼睛里进了灰尘,它感觉难受极了,更大声地叫唤起来,母熊在狂怒地嗷呜了一声吼,开始四肢并用地向上爬,只是盗贼挑选的树是笔直的,并且树枝生在很高的地方,对身躯巨大肥壮的母熊来说,这是个有点困难的任务。
“把它的孩子还给它,”精灵凯瑞本说,他站在树下,手里提着那个灰白色的怪东西:“这次我可不会把你从它的屁股拉出来。”
“我救了它的孩子。”盗贼咕哝道,提着小熊轻快地跳下了树。
已经快爬到树顶的母熊……
“这是什么?”盗贼放下小熊,这次轮到小熊趴在树上抬头看着它的妈妈了。
凯瑞本提在手里的东西有着老鼠的脸和爪子,狗的耳朵,还有一双不长羽毛的翅膀,凯瑞本把它提在手里,手臂与地面持平,它乳黄色的鼻子还能碰到地面,它的腹部膨胀着,没有毛,青筋毕露,看上去格外恶心。
“一只大蝙蝠?”
第132章 村庄与导师
这个被叫做“凹角”的小村庄在七十,或是八十年前还只有四户人家,二十七个人,只能被称之为一个定居点。老人们常说他们是从南边迁徙过来的,只因为他们的领主突然变得残暴而疯狂,年轻力壮的男人与女人被他征召进城堡里,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有人在他的城堡里看到了穿着红色长袍的施法者,肩上栖息着一条两个脑袋,长着翅膀的蛇一个见多识广,生性良善的吟游诗人告诉他们那家伙是个红袍,一个豢养着魔鬼的邪恶而强大的术士,他警告村民,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他们就得设法逃走红袍的欲求是永无止境的。
村民犹豫了一段时间,他们虽被称之为自由之人,但他们终究是属于领主的,如果逃走,被抓回来后很有可能被绞死或被判罚为奴隶,就算成功了,他们也会沦为没有土地与财产的流民直到管事开始抢走他们的孩子与婴儿。他们逃到了这里,因为高地诺曼有着极其广阔的土地与稀少的人口,一些地方不愿接受的流民在这里能够被收容与接纳,而且也有着许多无主的土地等着他们去耕种逃亡的平民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当他们的人口超过两位数的时候,一个有幸与吟游诗人学习了点数与读写的老人走出去,一直走到一个村庄的边缘,经过好一番磨难后他总算见到了村庄的管事,管事向爵爷的主管报告了此事,几天后又带着两个骑士扈从来详详细细地打探了一回,宣读了领主的命令【主要是这个新的村子所要缴纳的税金与田租,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钱】。
他们就这样在这儿生活了下来,随着第一代人的死去。后来的人几乎已经忘记了他们是从南边过来的,只有在赶赴集市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而惹到了一些麻烦。但就算是本地居民也免不了遇上这样的问题,这片大陆只有王室、贵族、施法者、富有的商人以及各种职业者们能够得到学习读写的机会。通用语并不像其字面意义上的那样通用,城市或是超过一千人的百户区还好一点。但在偏僻的荒野里,一个村庄把面包叫做“啪啪”而另一个村庄把面包叫做“嘎嘎”是常有的事儿。
领主当然不会希望看到一群愚蠢的平民借口无法听懂而罔顾他的命令,所以像这样的小村子里,你经常可以见到牧师,他可能是伊尔摩特的,也有可能是梅里凯的,更有可能是艾达斯。又或是别的善良或是中立神祗的追随者正常情况下,他们几乎只比凡人好一点点,有时只是个连治疗术也施放不出来的学徒,那些深受神祗眷顾,强而有力的牧师都在神殿里或是被国王与领主供奉在自己的城堡里反正这些小村庄里不会出现龙或是恶魔,万一,我说万一,如果有,那么他也可以跑去向管事求援,领主每年交付给法师与神殿的金币不是为了白白听声感谢的他身上背负着很多职务。像是药师、监督、法官【有时是一蓬酸梅蔓,有时是两个鸟蛋】、导师【如果他能找到一个聪明的孩子】,最重要的是翻译。将管事、吟游诗人、过往商人所说的那些听不懂的部分翻译给村民们听,然后把村民们的要求与恳求说给那些人听。
所以凯瑞本只在村庄边缘站了一会儿,在几个农民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之后,前来迎接他的就是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
除却披挂在身上,比通常的牧师长袍要短上好几寸的白袍与系在腰里的灰色腰带,这个须发灰黑,皮肤粗糙,关节粗大的中年男人几乎看不出与那些农民有何区别,他盯着精灵看了好一会儿。始终犹豫不决,像是要跑回自己的房间拿出书来好好比对一下。当精灵向他鞠躬行礼后他才僵硬而缓慢地还了一个简单,并且错误的抚胸礼。
幸而他说起通用语仍然是流利而清晰的。精灵原本以为自己要费上好一番口舌才能被允许进入村子,接下来还要设法从警惕的村民们那里取得些许信任,好得到一个暂时的休憩之地但他告诉伊尔摩特的牧师,他是一个游侠时,那个一直挂着张严肃脸的牧师反而开始询问他是否有同伴。
“有,”凯瑞本说:“四个,但我们在途中遇到了一些危险的敌人,所以其中有人受了伤,这也是我们需要帮助的原因。”
牧师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不以令人察觉的失望,但他很快便摆脱了对一个伊尔摩特的追随者来说不应有的坏情绪:“你们可以住到我的房子里来,”他说:“我种植了很多草药,也许你们能用到其中的一些。”
“感激不尽。”精灵说,虽然他已经察觉到整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他们在跟随着伊尔摩特的牧师进入村庄时被孩子和女人们围观了,虽然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孩子们将手指放在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咬着,像是把这群陌生人当做了想象中的糖果。
这是一个仅有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房屋从地面起大约三尺的地方是颜色灰黄的不规则石块,生满青苔,蜗牛不紧不慢地爬着,留下一条深绿色的潮湿印记;石砖上方是显露着本色的泥砖,缝隙里生长着细细的野草只有牧师的房前有铺设石子,其他地方都是泥土,靠近墙根的地方植物生长的很茂盛,人们时常走来走去的地方就很稀疏。
牧师的房屋同时充任着伊尔摩特圣堂的作用,比起克瑞玛尔之前看到的那些,罗萨达的,格瑞第的,乃至弗罗的,伊尔摩特的这个圣堂甚至不能用简陋来形容,放在一些较为尖刻的人的嘴里,这简直就是一种亵渎的行为那只是一个房间,墙上镶嵌着只有人类头颅大小的透明玻璃,阳光投在地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圆圈。在圆圈里是一块被细细打磨过的树根,平滑的断面上供奉着一尊小小的神像,只有梅蜜的中指指尖到手肘那么高。而且也是木头的,服饰简单。线条粗糙,但这些都不重要,每个踏进这个房间的人都会被神像的神情打动,那是一张如同普通年轻男性的面孔,唯有深沉的仁爱与不绝的慈悲阐述着他,以及他的追随者们所坚定不移地从事的一切善事的根源。
凯瑞本恭谨地,以精灵中最为正式的礼节向神像深深地鞠躬,伯德温紧随其后。克瑞玛尔行了一个法师礼,葛兰与梅蜜也低下了了他们的头。
伊尔摩特的牧师将他们引领到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房间里有着两扇很大的木窗,打开后整个房间会十分地明亮,新鲜的空气与让人舒朗的风也能进来,房间里铺着石板,地面一尘不染,墙面也用灰浆刷的雪白,墙角里有张三角桌。
只有一张床,精灵看了看:“我们可以住在树林里。”他对克瑞玛尔说:“这里给伯德温,至于葛兰与梅蜜……”他询问牧师:“您可以给他们找寻一个空余的房间吗?我们可以给那户人家一些铜币。”
“我会的,”牧师说:“两户人家。两个房间,我想我还是能够找得出来的您们最好不要住在树林里。”
“那儿有头熊,”盗贼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克瑞玛尔笑了笑。
“不是熊,”牧师停顿了一会,说:“我不知道您们有没有遇到一种很大的,白色的蝙蝠?”
“喔哦。”盗贼说。
“遇到了。”精灵说:“但那只是果蝙蝠,它们以浆果与嫩叶为生。”
“现在不了,”牧师说:“它们喝血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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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的王都。
高塔倒塌的第二天,狄伦意外地在碎裂的砖石堆里看到了一个他以为还在千里之外的人。
“导师?”他急急忙忙地走过去。向他的导师行了一个礼,而他的导师没有还礼。只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注意到他了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长至脚面。遮住了里面犹如被鲜血浸润而成的红袍,他甚至拉上了兜帽,但他的肩膀上盘旋着那条有着两个脑袋,展开翅膀不断地以嘶嘶吐信的舌头来威吓那些凡人的小恶魔。
所有在高塔的废墟中搜救珍贵事物的仆人们都离他远远的,之前已经有个白痴试过没有在第一时间拉开与一个红袍术士的距离,他被阿尼莫斯挖出了眼睛,现在还在乱石碎砖里痛苦地无声哭叫呢。
狄伦的导师,也是德蒙的导师全心全意地,一寸寸地在高塔原有的地方搜索与观察着,他的手指轻轻晃动着,魔法的风吹动气流,一丝入骨的寒意穿过了狄伦的红铜色长发。
“我刚才施放了几个法术?”红袍术士突然问道。
“三个。”狄伦毫不犹豫地答道,正确的答案,导师在心中说,但他不是很满意,外界的学徒总有点蠢笨迟钝,如果是在他的塔里,那些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个红袍或是红袍的试验品的学徒会答错,这样他的导师就能顺理成章地惩罚他了,要不然,他为什么要问出那么个简单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