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第11节

雾凇小屋位于碧岬堤堡的中城区,它虽然被叫做小屋,实际上却是一座拥有十二个房间的舒适宅邸,坐落于繁茂的白茅与花叶黄杨之中。阿尔瓦法师经常在这里接待自己的朋友,容许他们在此留宿,自己也会偶尔过来小住,毕竟他的塔并不是一个能够舒心生活的地方,而且里面有着太多的秘藏,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在这里疏忽大意,阿尔瓦知道自己有多么地讨海盗和盗贼们的厌。

譬如说,那对伫立在门廊两侧,栩栩如生的青铜蛇人雕像,他们的眼睛是紫翠玉,施法者们常用在魔像上的那种,他们的六条手臂分别捧着银质的浅水盘,里面盛满了芬芳的紫罗兰,来自于瑟里斯的双色牡丹和金黄色的枇杷,他们的腰部悬挂着海盗常用的弯刀,锤子还有双刃斧,不是熔铸在身体上的,巫妖毫不怀疑他们随时都能一跃而起,挥舞着那些致命的铁家伙将任何一个敢于不经主人同意闯入这里的人斩做肉泥他的脑海中甚至已经设想出了一个盗贼是如何辛苦地自十二条手臂下艰难逃生还有两条尾巴,它们的长度能够贯穿整条门廊。

但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它”呢?

巫妖将自己的视线从武器转移到还带着露水的枇杷上,它们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金黄的表面布着一层细密的小点儿,香气浓郁。

金属的魔像动了动,在巫妖展现出恰如其分的惊讶后,一盘枇杷被送到了他面前。

“吃吧,这些并不是用来摆设的,”小屋的主人快乐地说道:“它们很新鲜,水分足,又甜。”

“但你不能让你的客人站在门廊上大快朵颐啊。”考伯特船长抗议道。

“哦,你说得对,老朋友。”阿尔瓦法师打了个响指,于是这两尊魔像就和他们一起进了会客室,阿尔瓦法师的另一个客人站起身来迎接他们。

他和克瑞玛尔身高相仿,但直达肩胛下方的长发所呈现出来的是晨曦般的浅金色,眼睛则像晨曦后的天空那样一碧如洗【夏天的天空】,他皮肤白皙,但与克瑞玛尔那种略显冷漠的珍珠母白不同,它介于象牙白与乳白之间,显得生机勃勃。

深灰绿色的兜帽垂挂在同色的斗篷外面,两鬓的头发被编成可爱的小辫子拢向脑后,遮住了他身上最为明显的特征属于精灵的,一双又尖又长的耳朵。

“我的朋友,凯瑞本,”阿尔瓦法师说:“一个游侠。”

“我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凯瑞本说,他在见到克瑞玛尔的时候就露出了个率真的笑容:“那个窃贼是他帮我抓住的,”他转向克瑞玛尔,“我原本还在惋惜那时没能与您结识。”

“不过现在也不晚。”考伯特船长微笑着说:“他是克瑞玛尔,一个出色的施法者。”

“他的身手同样让人赞叹。”凯勒本真诚地赞美道。

“您的箭技则更是令人难以忘怀。”克瑞玛尔回应道。

“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边品尝美酒,一边再来相互褒奖,”阿尔瓦插嘴说:“有人想要水烟吗?”

阿尔瓦的会客室是很多人都愿意在记忆中保留一席之地的地方,法师巧妙地将魔法与奢华交织在一起条纹乌木的护墙板后面隐藏着魔法符号,精美的壁毯上线条闪烁不定,宽大座椅上的浮雕人物日日夜夜地睁着他们的眼睛;魔法闭锁的三角柜和圣物柜里摆放着魔杖和卷轴,里面哪几个是赝品,哪几个是威力强大的真货只有阿尔瓦自己知道;矮榻和座椅之间的玫瑰石地面雕琢着精美的浪花纹路,覆盖着一卷有着十尺见方的柔软毛毯,编织出来的画面惟妙惟肖地为客人们复原出这种凶狠的钩齿红腹蜘蛛在藤蔓与叶片中追捕色彩绚丽的鸟儿与昆虫的景象但只要一个命令,里面的植物与动物都会活过来,昆虫、蜘蛛会啮咬你的脚并注入毒液,鸟儿会啄你的耳朵和眼睛,藤蔓会刺入你身上的任何一个孔洞。

旋转墙壁上的小机关能让悬挂在高高穹顶上的多枝银灯架缓缓下降和上升,以便学徒们点燃上面的蜡烛,但如果有哪个粗心大意的小家伙把它往上推的话,那么他就得祈祷那时候灯架下面恰好没有人。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零散小把戏,不过在某些时刻,它们或许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阿尔瓦法师让他的客人在座椅上坐下,学徒们送上了酒和水烟就离开了。

巫妖被安排在一个很有意思的位置,正对着阿尔瓦法师,右手边是游侠凯瑞本,从巨大的玻璃窗内投入的阳光正在升高他的温度,从皮肤到头发,从表面到内里,他有多少年没有这样享受过阳光、食物还有酒了?

“克瑞玛尔法师,”阿尔瓦法师说:“虽然您谦称自己为‘施法者’,但我想您已经离开了您的导师,可以被称之为一个法师了,对吗?”

“我无法确定,”克瑞玛尔说,在自己的声音中加入适量的痛苦,“在我被允许离开之前他就死了。”

阿尔瓦法师将手指移动至心脏的位置,闭上眼睛随即睁开,“请允同悲。”他轻声说。

“同悲。”船长和游侠说。

“可否询问您导师的姓名?”

“比维斯。”

“龙火列岛的比维斯法师?”

“是的。”

阿尔瓦曾与这个法师有过几次合作,比维斯是个褐色皮肤,金棕色头发的小个子,肌肉结实的就像是矮人,性格也有点像矮人,有点粗鲁,但诙谐、耿直与善良,专精塑能系法术,阿尔瓦曾经想让他留在碧岬堤堡,但被他婉拒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十六年前,阿尔瓦几乎认不出他,他变得瘦削而憔悴,毫无光泽的皮肤松弛地张挂在耸立的骨头之间,心里填满了火炭般的仇恨他在追猎一个杀死了他妻子的灰袍,苏纶在上,那不幸的女子甚至还有着五个月的身孕!

他离开碧岬堤堡时是夏天,冬天时有人在七十七群岛看见过他,但在这以后就没有任何可信的消息了,阿尔瓦对此已有预感,但听到他的死讯时,心中依然不可避免地掠过了一丝哀恸。

“他因何而死?”

“他在与普拉顿法师的战斗中受了无可挽回的重伤。”所以我仁慈地给了他最后一击,附带说一句,这个男性的灵魂异常的灼热和辛辣,味道不错。

“普拉顿呢?”

“他的死亡要早于我可敬的导师。”在我的帮助下。巫妖在心里说,虽然那家伙与他有着同一个导师【真正的导师】,但前者的蠢钝狂妄已经成为了整座塔的污点【特别是他尤爱在魅魔和女妖面前炫耀性地施展他的蹩脚法术这点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能够顺手将其抹除相信没什么人会为之抱怨。

普拉顿正是那个灰袍的名字,阿尔瓦感到欣慰,为他朋友的心愿得偿,不过他不记得比维斯或是其他什么人有提到过他有一个叫做克瑞玛尔的学徒。

“比维斯是什么时候成为你的导师的?”

“辉煌之年的十月。”

阿尔瓦想他已经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赞赏之色,这个年轻人只和比维斯相处和学习了半轮【六年】,但他已经能够击倒一个有着多年战斗经验的法师,即便那只是个施法能力与人品同样低劣的法师,再加上尖颚港里与小雀号上的种种,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他拥有的不仅仅是施法的天赋。

他深感惋惜,比维斯已永远无法知晓他有着一个多么杰出的弟子了。

“考伯特告诉我,你想要去白塔。”

“那里留有导师的一些私人物品。”事实上,是很多,巫妖在他的记忆中查看了每一样物品,只是那时的他还不需要这些。

阿尔瓦理解地点点头,导师和弟子的关系有时候甚于父亲和儿子,何况比维斯没有后代。

“之后呢?”

克瑞玛尔转动了一下手里的银杯:“我将前往灰岭。”

“灰岭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吗?”

“安定,还有磨炼。”

阿尔瓦法师看了他一眼,里面的东西足以写满一张卷轴。

“灰岭不接受人类。”

克瑞玛尔没有回答,他放下银杯,缓慢地脱下了自己的手套。

他伸出双手,凯瑞本也脱下了自己的手套,他的手套是半指的,灰色的鹿皮,手背缀着链环网。

璀璨的阳光下,两双手是那样的相似,手指细长,光滑,雪白,骨节分明每根手指都比人类多出一个关节,人类的指关节是九个,而他们的指关节是十四个。

凯瑞本抬起眼睛,凝视着克瑞玛尔的黑发:“你的黑发来自于埃雅,是母亲,还是父亲?”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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