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佩兰特严厉地问。
如果放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安芮对自己说,她会因为这句话中含有的责备与失望而退让心虚,或许现在也是,但她已经无路可退,就像那些盗贼在无聊时玩弄的把戏他们让那些惹怒了他们的女人脱掉鞋子面对面地站立,彼此殴打,脚后跟抵着刀子,一旦后退她们的脚踝与脚跟就会被割得鲜血淋漓,而她们的孩子站在她们的肩膀上,脖子上套着绞索,若是她们倒下她们的孩子就会被活活绞死而她现在也已经踩在了刀子上,被套上绞索的除了她的孩子还有整个白塔的子民。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盗贼是没有信义可言的,”佩兰特说,强行抑制着一阵阵翻涌上来的愤怒:“即便让他们指着他们的神祗起誓,他们也会在利益攸关时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的诺言因为他们的神祗本就是一个狡猾的骗子。”
“我没有相信他们,”安芮说:“我只是需要时间。”
“十年。”佩兰特说:“你同样给了他们时间,你知道一个繁荣的白塔将会给他们提供多少丰足的养分吗?他们将会茁壮成长,他们的根系与触须将会延伸到每个角落。”
“我会斩断它们。烧死它们。”
“现在你连表面上的平等都做不到。”佩兰特轻轻地说:“我不认为这种情形在十年之后会有什么变化。”
“白塔与鹧鸪山丘已经有了一个男性继承人,十年后他就能继承我的位置。到那时我会去死,”安芮说:“我所签署的每一份合约都会变成一张废纸,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也都会成为泡影,他将会有他的军队,忠诚于他的骑士数以千计,还有安东尼奥法师与罗萨达的白袍们,他们会将盗贼与他们的公会连根拔起,不留一丝后患。”她信心满满地说。
“我不认为盗贼会那么愚蠢。”佩兰特说
“他们目光短浅。”安芮坚持道:“他们看重金币胜于一切。”
佩兰特叹息着转过身去:“你又怎么能确定那些人类会对一个婴儿献出忠诚?”
“他是个男孩,”安芮说:“他们不承认我就是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如果我是一个男性,那么无论是德蒙还是……亚戴尔都不会有什么机会。”她恶意地吐出那个名字,看到佩兰特往杯子里倾倒淡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亚戴尔是个好孩子。”佩兰特说。
“是啊,”安芮讽刺地说:“你们选中了他么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亚戴尔,那么你会不假思索地同意他的所有要求吗?”
“即便是你的父亲站在这里我也不会同意,”佩兰特说:“灰岭与银冠密林的资产永远不会被用来饲养一个邪恶的组织,我,灰岭的每一个成员以及我们的王都不会允许。”
意料之外的。安芮站了起来,并没有如佩兰特以为的那样大发雷霆:“说谎,”她甜蜜地说:“你们总能找到理由的。就像是亚戴尔杀了他的兄长,你们依然能够给他找到足够的证据试图解脱他的罪名一样你们会答应他的。”
她解开胸前的扣子,拿出一块镶嵌着水晶的秘银挂饰,挂饰的反面是银冠花,“你还记得吗?佩兰特,你向我母亲承诺过的,在她的病榻前,在死亡之神克兰沃的牧师的见证下,你向她承诺过。你会保护我,你会帮助我……”
“我会指导你。”佩兰特接着说,在见到这个配饰的时候他就像是再一次见到了那位挚爱的友人。痛苦就像条毒蛇那样咬中了他的心:“但你从未接受过我们。”
“你的要求,”安芮针锋相对地说:“你要求我放弃我与生俱来的权力,将我从我父亲那里继承的东西交给另一个人。”
“是你希望能够留在灰岭的!”佩兰特不解地说:“是你抱怨无法作为一个人类统治他人!”
“那是迫不得已!”安芮喊道:“我并不想那么做,是你,是你逼迫我的你明明可以帮助我,只要有你的支持,我完全可以不要德蒙,我也能控制住整个白塔!但你没有,你选择了亚戴尔,你们!你知道我在得到这个消息时有多么的伤心吗?!你们就和那些人类那样,你们放弃了我,没有经过一丝迟疑!”
“那是真的,”佩兰特难过地说:“安芮,你不适合成为一个执政官,也不适合去做一个领主。”
“因为我是一个女孩?”
一个蠢人,佩兰特在心里说,但他怎么也知道不能说出这句话。
“我已经不想再为了这件事情纠缠下去了,”蠢人说:“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愿意达成你的承诺?”
“假如我说不呢?”佩兰特将那杯满溢的淡酒推向桌子中心,反正他和安芮谁也不会想要喝点什么了,什么都无法熄灭他们胸中的怒火令他吃惊的是,安芮紧握着那枚吊坠,降下了尊贵的膝盖,“佩兰特叔叔,”她看着他,从婴儿起就没怎么变过的淡蓝色眼睛里充斥着精灵难以言喻的坚定:“这是最后一次,我需要帮助,白塔的人类需要帮助,我要的并不多,你们依然能够获得你们想要的我会限制住那些盗贼们,精灵依然可以安全地将白塔作为出发地,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只要十年这对你们也好,不然的话,”她天真而又残忍地说:“在你们的新城尚未建立起来之前,你们真要与外界断绝联系,将自己处于一个危险的,茫然无知的境地吗?亲爱的佩兰特叔叔,盗贼离你们有多近啊你们真想再一次看到他们砍掉又一个伊尔妲的头吗?”
她能够感觉到佩兰特的全身都僵硬了,就像是一个无情的石化法术降临到了这个冷酷的精灵身上。
她笑了:“你不会的,对吧,佩兰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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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法术了。”半龙判断道,一阵撕裂皮革般地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沾着粘液与鲜血的膜翼向左右两侧伸开,他飞向半空,俯视众人。
先前他消失了,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细剑刺入了前圣骑士的肋骨,只差一点就绞碎了他的肺叶,梅蜜差点改而祈祷一个治疗术幸好没有,不然这个无用的神术肯定会让盗贼生嚼了她,盗贼投出一块符文盘,也是克瑞玛尔之前给他的,这块符文盘在半龙身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创口。
半龙撕心裂肺地咆哮着,更多地是出于被一个凡人伤害到的自尊心,他短暂地跳跃过一段距离,出现在溶洞的顶端。
第148章 队伍【十六】
“凹角”村里的人只在这里度过了一个百年不到,但在他们心中,这里已经可以说是他们的第二个故乡了,在小孩子的眼里,更是将被树林与小溪环抱着的村落当做了唯一的家园,所以虽然有着嗜血的蝙蝠不断地前来侵袭,在最初的时候,他们并不愿意离开,直到受袭击的人越来越多,出现了重伤与死亡,一些人才想要暂时离开伊尔摩特的追随者阻止了他们,他不能告诉这些凡人“凹角”已经被某个邪恶的存在视为祭场,他能力平平,但也是见到过许多值得吟游诗人一写的场面的,他知道在恐惧与绝望的碾压下,即便是凡人也会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恶事来当他们发觉自己无法逃过死亡投下的阴影时,内心深处的黑暗将会被最大程度地释放出来。
他跪在伊尔摩特的小雕像前祈祷,他的眼睛几乎都要看不见了,而耳朵也被隆隆的杂音占据着,就连冰冷的石头地面他都不怎么能感觉到了。
一个村民冲进了圣堂,“牧师!”他大喊道:“牧师!看看外面……诸神在上,仁善的伊尔摩特!您这是怎么了?!”
牧师在那些冒险者离开之后还是强壮的,虽然他已经不再年轻,但仍旧有着黑头发与鼓起的肌肉,而现在,村民所看到的,是一个虚弱的老人,他的身体如同秋后的叶子那样单薄脆弱,过大的牧师袍挂在他凸起的肩膀上,他的眼睛浑浊的就像是掺入了白土的水,伸出来的手指就像是一根根的枯枝。
“贝里吗?”牧师说,他还记得村里的一个男孩有着很大又尖锐的嗓门儿:“我已经看不见啦,你来告诉我吧,外面发生了些什么?”
“您这是怎么了?”贝里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手臂。他感觉能将牧师一把举起来,他就是那么轻,难道是什么诅咒或毒物导致他的血肉在转瞬间全部蒸发掉了吗“是谁诅咒了呢?还是您吃喝了有毒的东西?”
“告诉我外面的事情。”
“我觉得……”贝里犹疑了一会他觉得牧师现在更需要休息。或是向伊尔摩特祈祷,他看上去快要死了。他坚持要让牧师坐到一个木墩上:“好吧,牧师,外面的树林突然塌陷了,真可怕,我刚才就在外面,我看着它塌陷下去的,就像是我母亲做的发酵饼,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树,有我三个高,不,四个五个高的树也全部沉了下去,就像是小孩子做的泥巴塔楼那样,它们往下沉,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我就连它们的树梢也看不见了。”
“然后呢?”
“遵照您的吩咐,我没有走出刺玫丛,但几个不听话的小子去了。他们的母亲抓都抓不住他们,”他感觉到牧师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他们怎么样?”牧师问:“他们有没有遭到伤害?有没有雾气。蝙蝠,还有沼泽?”
“没有雾气,也没有蝙蝠,”贝里说:“有沼泽,他们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但是真奇怪啊,它们突然消失了,就像出现的时候那样没有一丝踪迹可循,那几个小子身上爬满了蚂蟥与蜱虫。我跑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用烧着的枝条一个个地烫呢,我都跑出了很远都还能听到他们叫唤的声音。”
牧师的脸上浮起一阵短促的喜悦。“带我去你父亲那儿。”他说,贝里的父亲与牧师学过读写。他也是村庄里不多的几个能够与外面的人说话交易的人,他还是个木匠与铁匠,在村子里颇有威望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不知道那些冒险者是否已经除去了那个不知名的红袍或是灰袍,但就现在的状况来看,邪恶的施法者所设下的祭场的限制已经被打破了,他要尽快催促村人们离开这里如果放在以往,他是能够设法说服他们的,但如今,他之前向仁善的伊尔摩特祈祷,祈求他给予那些勇敢的人庇护与帮助,驱逐邪物,粉碎恶法,恢复此地的平静安宁,为此他愿意奉献出他的所有他的健康,他的生命,他的希望,而伊尔摩特允诺了他的祈求。
他也许会在下一刻死去,他必须在回归伊尔摩特的脚下之前与贝里的父亲商榷,请他带着村民离开,前往最近的一个城市,并向伊尔摩特或是其他善神的神殿通报这里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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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倾泻而下。
在半龙的驱使下,它们从村落的外围抽出,返回到这个阴暗的地下宫殿里来,之中容纳与裹挟着的生物在落入溶洞时解除了魔法,恢复到原有的形状,克瑞玛尔看见了那只裹着一层外皮的融胶怪,它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二分之一大小,正神气活现地摇摆着脑袋【如果说凸起的部分就是脑袋的话】四下“张望”,它体内的杂质要比巫妖见到它的时候更多。
克瑞玛尔又一次折断了一根魔杖,它施放的法术将他们一行人保护了起来,也让他们得到了一个宝贵的喘息机会。
半龙一拳打在那层透明的障壁上,障壁晃动但没有消失,他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惋惜之色,若是知道施法者有着如此之多珍贵的卷轴与魔杖,他原应在第一时间就将后者杀死,夺走他的次元袋,他同样可以躲藏到他的父亲那里去他的父亲是一条年老狡猾的红龙,而他的母亲是一只魅魔,在他受伤变得虚弱的时候,选择他父亲居住的火山中诸多的熔岩洞穴躲藏不会是件很舒服的事情,也难以从他那儿得到什么补益,否则他就不会选择就地设下祭场,想要用凡人的生命来治疗自己了;但要选择他的母亲所在的无底深渊,那就更糟糕了,一只受伤的半魔鬼半龙在那里可是一顿相当美味的早餐、午餐又或是晚餐,就连他母亲也不会手下容情,半龙原本就是她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而特意引诱巨龙生产下的饵料,只是她没料到半龙的生命力是那样的顽强。他是从她的齿缝间逃走的。
沼泽在他的脚下翻腾着,半龙承认那个有着精灵血统的黑发施法者说得对,他有点大意了。以为一个被白袍们摧毁的巫妖不可能留下太过强大的力量之前他还担心自己只能在这片废墟中找到一些聊胜于无的纪念品,但他在这里遇到了数量惊人的魔像与怨魂。还有以巫妖的灵魂碎片为核心的蛆虫法师,他摧毁了它们,但自己也被巫妖留在法术书上的诅咒撕裂了身体与灵魂他尽可能地避免施展强大的法术,以免出现了裂纹的灵魂又一次地遭到重创。
但即便只有身体,源自于魔鬼与巨龙的身体仍旧能够杀死这些人,半龙微笑着,等待着这个法术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