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藏在一个阴影里,海水从他的脚下奔流而过,漂浮在上面最多的就是尸体,他看到了娜迦,她已经不再保持着巨蜥蜴的状态,攀附在一块黑檀木【可能是屋梁】上随波逐流,法师立刻将自己隐藏的更好些,倒不是他不想见到娜迦,只是他太懂得娜迦这个家伙会怎么做了如果她真的像看起来的那样虚弱,你根本就不可能看见她。
法师的猜测完全正确,在那个身着白袍的法师【他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出现后,娜迦施放了一个令剩余的残骸尽数崩裂的强大法术,她没有等待结果,而是潜入了水中想要逃走,可惜的是,她的敌人就像是早有预料那样在法术击中他之前就坠入水中,法师只看见了紫色与红色的光他知道这是迅猛的电流在水中进行时必然产生的光,娜迦被击中,她的红袍在水中翻滚,还有那个法师的白袍,他们最后似乎已经放弃了施法,而是借着肉体的力量展开最为直接的战斗。
娜迦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细密坚硬的鳞片,瞳孔缩成一根直线,虹膜在灰暗的水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而她的手臂简直就和她变形的巨蜥蜴毫无二致,爪子或许还要更为锋利一些,克瑞玛尔的白袍这次恐怕要晒上近一年的太阳才能从一条条的细带子勉强恢复到原先的样子但无论是巫妖还是异界的灵魂都知道,娜迦不能离开这里。
不过比之前的领主更为绝望的大概就是娜迦,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之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她像是被法术击中了又像是吞服了不该吞服的药水她体内的龙血仍然在沸腾,催促着她去战斗与厮杀,而不是逃跑,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她面对着的敌人冷静而残酷,他既不受龙脉的影响,也不受法术的限制他根本不是个法师,而是个术士,还有可能是个龙脉术士!即便到了现在,娜迦依然对他的血液垂涎三尺,那是多么纯粹而强大的血液啊,只要再给她喝一口,不,两口,或是三口……
异界的灵魂任凭娜迦的利爪刺入自己的肩膀,她的牙齿咬住他的脖子,而他的秘银短剑则准确地刺入娜迦的左乳下方。
第269章 平息
娜迦最后的挣扎异常猛烈而漫长,她几乎就从那柄秘银短剑上挣脱了出去如同一条急于摆脱鱼钩的蛇,但异界的灵魂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腰肢,就像抱着亲密的爱人那样将她拥抱在怀里,她的爪子在黑发施法者的后背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巫妖知道他们的身体流了很多血,不过现在他们正身处在湍急而又浑浊的水里,没人会发觉那些亮晶晶的小秘密娜迦的身体终于完全地松弛了,但黑发施法者没有把它丢弃在激流里,他施放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能够让他在水面上行走,只是有些艰难若是平静的水面,这个法术能让施法者就像是行走在坚实的大地上,但若是水面不够平静或是像现在这样,处于一个奔腾不息的状态,那么走在上面就像是走在流沙或是光滑如镜的冰面上。
东冠之主的殿堂位于火山的西侧,面向着大海,正如我们所说过的,整个建筑群最低处就是栈桥与柱厅,往上是领主的儿子与亲近朋友,以及他所雇佣的法师与骑士居住的外廷,外廷与内庭间隔着双城墙,既是为了防御敌人也是为了避免那些美丽而年轻的女奴们被无礼的人暗中觊觎,塔洛斯的神殿隐藏在内庭深处,而领主没有固定的寝室,他有一百二十个房间,由细长的廊道连接,每个房间都装饰的富丽堂皇,灯火通明,并预先安排有三到四名仅仅裹着薄纱的女奴,每个夜晚领主坐在宦官们抬着的软轿上,在幽深的廊道安静地行进,随心所欲地选择其中的任何一间,若是真有盗贼或是游侠意图刺杀他的话,那么他先得在这一百二十个房间里找到后者。
很难说这是否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不过数百年来,确实没有哪个领主是在自己的卧房里被杀的,倒不是说他们就能寿终正寝了。即便没有棘手的敌人,他们的儿子也会长大的。当然喽,现在的领主就不用考虑这些了,所有的一切都被塔洛斯的愤怒摧毁了,海啸最高达到了一千尺,这个高度差不多与双城墙上的箭塔齐平,它们推开了精致的门窗,撬裂墙壁,掀开屋顶。数之不尽的金银器皿、挂毯与饰物,还有宦官和女奴都被碾压在了灰蓝色的潮水下它们将这座人类的神殿肆虐一空,咆哮着离开后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尸体与沙子,还有与一些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东西,譬如说那艘被侏儒们匆匆开启的飞艇,被热空气鼓胀充满的皮面早已不见踪影,木质的艇身只余一半,但奇迹般地基本保持完好,它静静地倾垮在塔洛斯的牧师在龙火列岛上最先筑造的神殿上方,艇身歪斜着。被几根不知做何用处的绳索缠绕住手脚身体的侏儒悬挂在艇外,他们已经死了,面色惨白。但身上的丝绸却因为浸透了水而变得深沉且光亮,飓风呼啸而过的时候他们随之剧烈地摇摆,看上去就像是某个性情恶劣的孩子一只只地挂在了窗外的彩绘偶人。
这里最不缺少的大概就是尸体了,人类的,鱼的,奴隶的,主人的,从内庭到外廷,又从外廷到柱厅。一个被压在半截石柱下面的人突然轻声地叫喊了一声,他是领主的第二子。他和他的兄弟们身上都佩戴着符文印章,虽然无法把他们传送出去。但至少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他们不被潮水中裹挟着的巨木碎石伤害,或是被活活溺死,只是储存在符文里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尤其其中施法者制造的符文印章并不是那么多,还有一些一开始就被潮水卷走了,所以他们最终是否可以获救还要看命运之神是否愿意向他们投来一个象征着生命的微笑。
第二子一直忍耐着,他不知道这场灾祸究竟是人为还是天意,如果是人为,那么最好不是他的某个兄弟,不然他的结局可能不比那个达达更妙一些父亲身边的大宦官孤身一人背着什么三次走过他身边之后他才忍不住呼救。
“您在这儿?”大宦官说,一边放下自己的膝盖,海水退去后仍旧在房间里留下了大约三寸左右的积水,他的膝盖完全浸没在了里面,不过大宦官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头放得比他的膝盖还要低,差不多都能用海水洗个脸了。他的态度不可谓不微妙,甚至带着一点卑微,不是对着领主之子,却像是对着领主,第二子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血液呼地一声冲向了他的面孔,就连被压在石柱下面的腿也不那么疼痛了。
“父亲呢?”他问,尽可能地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急切与紧张:“我最亲爱的主人呢?”
“他已经死了。”大宦官说。
第二子一点也没计较大宦官的无礼,他倒宁愿他这么放肆。不管怎么说,如果他的父亲,东冠的主人还活着,那么大宦官是绝对不会不在刚才的回答中加上敬语的:“我的长兄呢?”
“也死了。”
第二子忍不住想要笑:“我其他的兄弟呢?”
“如果说是您的那七个兄弟,”大宦官诚恳地说:“他们都死了。”
“那么说我父亲的儿子只剩下我一个喽?”第二子问,那些沦为奴隶的兄弟当然不在其中,他们都已经被阉割了,一个宦官是不可能成为领主的。
“可不是只剩下您了吗?”大宦官说,他微微抬起上身,凝视着第二子的脸这让幸存的领主之子觉得有些不快,但想到他很快就能将这个老阉狗送去陪伴他的父亲,他就不那么恼怒了。
“你确定?”第二子问,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
“我确定。”大宦官这样说,一边从身后拖出了那只袋子,袋子很沉重,在第二子绞着眉毛想要叱骂他的时候,一堆不那么像样的脑袋从里面滚了出来,最先的一个就是他长兄的。
第二子张开了嘴,他注意到那只脑袋的断面十分平整【在血迹都被海水冲走之后】。他看向大宦官,却发现自己没法儿从那张脸上看出一丝异样的神色,他想要哀求。但他的喉咙就像是被舌头堵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大宦官抓住了他的头发,匕首刺入了第二子的颈脖,在割断了动脉与气管后继续向下,切断颈椎,再转动手腕,割下他的脑袋。
一只很小的虫子从第二子的身后飞了出来,大宦官抓住了它,把它塞进胸口的挂坠里。这只小虫是红袍的造物,用来寻觅血亲,越是直系就越是准确,术士们常用它斩草除根以保证自己的敌人不会死灰复燃,大宦官是没有那个权力和身份拥有它的,但领主有,就像是那些用来防护各种伤害的符文印章。
柱厅与栈桥已经不复存在,原先固定在浅海中的上千根木桩更是早就不见踪影,连着捆缚在上面的人,姬儿与达达神情呆滞地跪坐在海水里。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这场浩劫中逃出生天的。
“是大宦官。”达达肯定地说:“是他抓住了我,我记得我看到了他的脸。”
而他则牢牢地抓着姬儿,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姬儿和他都活下来了。
“我们要逃走吗?”姬儿问,她和达达都不清楚第二次海啸后发生了些什么,但在他们的想法中,领主应该可以活下来,他的身上佩戴着如此之多的符文珠宝,身边还有能够飞行与传送的施法者。
“谁也不用逃走,”大宦官在他们的身后说,两个人猛地惊跳起来:“真高兴你们仍旧精力充沛,”大宦官微笑着说:“后面的事情相当费心劳力呢。”
姬儿和达达防备地盯着他。如果大宦官身边还有着士兵,他们准会头也不回地逃走。他们若是被抓住,等待着他们的只有一个死。而且是相当痛苦而凄惨的死亡。
大宦官没有过多的解释,他从身后提出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几个成年男性的头颅所占的体积不小,不过其中有几个被敲碎了一部分,但还是能辨认的出来,领主缺损的最厉害,但这里还有个与领主朝夕相处了好几年的姬儿,就算只剩下了眼睛下面的皱纹或是鼻子她也能认得出。
达达点数了一下头颅,“所有的……”他声音干涩地说,而大宦官立刻帮他补充:“领主,还有领主的儿子们,几乎都在这儿了。”
“是你?”
“怎么可能呢?”大宦官笑了笑,“我只是一个宦官。但我一直准备着,看,有句话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西峙?还是南……”姬儿说。
“我还没那么蠢,”大宦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我希望活下去,而且舒舒服服地活下去,若是有其他岛屿的领主统治了东冠,难道他就没有自己的宦官吗?”
姬儿想说大宦官深受领主宠信,但没人比她更知道被他人掌握着生命与自由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也许领主觉得他对我还不错,”大宦官说:“而且如果他死了,接任的新领主会直接杀死我,我的生命和他可以说是联系在一起的,就像是其他宦官,虽然我们都曾经是兄弟,并且都是被那家伙阉割的,但他们和我都只是想活下去不过活下去总是有很多方法的,如果有更好的活下去的方法,我们总是会选择后者的。”
“你选了……我的主人?”达达问:“但他是个施法者,而且他只是领主之子比维斯的弟子而非亲子,若是你想要把他扶持上领主的位置,龙火列岛的领主们或许有可能提出异议。”
“不是他,”大宦官从容不迫地说:“他不是龙火列岛的人,从来就不是,他是要离开的,我很清楚,”他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又愉快的神情:“我选择的,达达,是你。”
达达有那么一段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等等!”他叫道:“你该知道我是个宦官?”
“啊……”大宦官平静地说:“那又怎么样呢,”他从那堆头颅里翻翻找找地挑出了亚摩斯的头,提着它凑近达达的脸,亚摩斯的面孔奇迹般地保持完好,那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难道还有人会,或是能去检验一个领主的身体吗?你有着和亚摩斯一样的脸,不,你就是亚摩斯,是到了他偿还你的时候了,”他说,一边将亚摩斯的脸碾压进沙子里,几下子就把它磨得血肉模糊。“您,我们的新领主,我相信侧岛的主人也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的。”
“你的合作对象是他。”达达,或者说亚摩斯说。
“他是个好对象,”大宦官笑着说,他的笑容从未那么真心实意过:“他很和善,性情温柔,但需要做决定的时候也能当机立断,也很谨慎,”还有极其地敏锐与犀利,他只和大宦官见过一次,但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几乎达成了初步协议,而完成这个将所有人【塔洛斯的牧师也被囊括在内】利用起来的计划也不过数月而已,“你觉得如何?他是个好人,亚摩斯,一个善良的人,他身边的精灵是苏纶的信徒,还有一个前圣骑士……弗罗的牧师和盗贼或许可以忽略,但他们也不太像是邪恶之徒。”
“还有他的士兵。”
大宦官点点头:“相当勇敢强悍的士兵,”他说:“而且老主已死,新主当立,亚摩斯,那些士兵与法师会听从你的命令的,原本他们想要的也不过是金币而已,至于是那只手交在他们手上的,他们并不关心。”
“诸神在上……”全新的亚摩斯咕哝道:“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还有我的……”
“你的侄儿……”大宦官开心地说。
“无尽深渊在下,”亚摩斯说:“……你们真是太疯狂了。”
“但我们成功了不是吗?”大宦官拍了拍手,就像个孩子那样,非但如此,他站了起来,一脚把领主的头踢了出去。
第270章 平息【2】
一个女性的灵魂在哀悼平原上漫无目的地游逛,那种麻木而惊惶的姿态是恶魔与魔鬼最为熟悉的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常在无信者,伪信者,或是信仰较为薄弱的人类与类人身上出现,诸多灵魂中只有牧师、圣骑或是那些虔诚的信徒才能听见神祗留下的讯息,而后者与前者相比其比例低得惊人,不然无底深渊恶魔与魔鬼早在数万年前就要面对人口匮乏,食物短缺的窘境了问题在于这个灵魂充溢着令深渊生物垂涎三尺的魔法能量,这不是一个凡人所能有的,她是个施法者,一个不幸被剥夺了记忆的施法者。
一些术士与法师常会这么做,来保证有关于自己的情报不被泄露,以及不会招致死者亲友的报复,像这种丰美又脆弱的灵魂是魔鬼与恶魔们最喜欢的,片刻后,一个魔鬼率先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却随即怒吼了一声,重重地踏着脚地走开了。
“怎么啦?”另一个魔鬼说,他拽着一串凡人的灵魂。这些灵魂应该属于无信者或是伪信者,因为无法找寻到前往神国的道路,它们被哀悼平原上的风和沙子磨去了五官与四肢,看上去就是一串圆滚滚的灰白色丸子,像这种灵魂能够压轧出来的能量只能说是微乎其微,但因为既没有神祗的庇护又没有坚定的意志的关系,它们也是最好捕捉的,在找不到合乎心意的猎物时,魔鬼和恶魔们也不会太讲究,虽然他们最喜欢的是能够看见魔法星河的人类与类人的灵魂,他们的灵魂不但坚实、美味、营养丰富即便是经过数十次反复榨取后的残渣也能蜕化为不错的劣魔,只是能够任由他们摆布的这种上等灵魂实在是太过稀少了,牧师与圣骑。还有祭司会毫不犹疑地跟着神祗的呼唤走,而老道的施法者总是能够另辟蹊径,即便因为做了罪恶的事情而不被仁善的神祗接受。他们最坏也不过是直接转化为劣魔,有些早已与某个高阶魔鬼签订契约的施法者甚至有可能有机会依照契约的内容保有原来的魔法能量。从而得以转化为小魔鬼。
“这个是夜之子的。”魔鬼说,魔鬼与恶魔很少直呼某个魔鬼领主或是恶魔主君的名字,因为他们就和神祗一样,有着聆听自己姓名的习惯与能力,格拉兹特是个恶魔,而他的母亲是四百七十一层的领主苍夜,有时魔鬼们想要提起他的时候就会使用这个别名,也有魔鬼称他为乌黯之末或是女巫王的左手【因为他是女巫王的情人。魔鬼们习惯于让自己的情人坐在左侧】,更多时候他们竖起六根手指或是触须来表示这位经常被人误认为是个魔鬼的恶魔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