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第317节

最常见的无发酵饼,番茄汁豆和腌肉,香肠,还有一大块生着蓝色霉斑的奶酪,“要什么酒?”她问,她的语调和她的外貌一样粗野。

“血红酒。”奥斯塔尔说。

“那很贵。”

“我给了你一枚金币。”奥斯塔尔说,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另外他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其他人做出这个姿势可能是为了示弱,但他做出这个姿势更多的是为了威胁,那双手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既适合做出施法手势也适合握着匕首与短剑,女性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无法确定对方是否正如他表现的那样是个施法者或是盗贼,但还是收起了敲诈的想法。

在明白了这两个住客虽然是陌生人但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菜鸟后,她转回到房间后面,拎了两瓶苹果酒和一只咕咕叫着的鸽子出来血红酒有很多做法,大部分酒馆里你只能喝到已经混合完毕的血红酒,你根本不会知道辛辣的酒里掺杂着的血腥臭味是从哪儿来的,老鼠又或是蛤蟆?一些能够接待到贵客的酒馆则多半如“雾霭”主人那样,直到客人们点了血红酒才会拿出基酒和鲜活的生物,当场割断它们的脖子,将滚烫的血液倾入杯子,而后用酒液冲开。

年轻女性的动作十分利索,她没有用匕首或是其他锋利的物品,而是直接拧断了鸽子的脖子,鸽子的身体痉挛着,被她巧妙地掠向后方,免得挣扎时羽毛和灰尘落入杯子,另一只手则握着它的脖子,捏开它的喙部,让血从细小的裂缝中流出来,落入杯子。

“你也许并不喜欢这种饮料。”奥斯塔尔说,不得不说,他在需要显得可靠与温和的时候会变得格外讨人喜欢,伪装成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对他来说不比呼吸更困难一些,毕竟他已经有了两个可以说是相当可怜的所谓的“弟子”。已死的德蒙与雷霆堡的狄伦,虽然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个龙裔,但他软弱而善良,正是奥斯塔尔最喜欢的那种,他甚至要感激那个将他从格瑞第的王庭中带走的法师,克瑞玛尔身上有着巨龙们最厌恶的血脉,但另一半血脉却是属于巨龙的,这种矛盾让他有着一种奇异的魅力,在接近他后无人不会受到吸引。

如果在术士塔,他会是一个麻烦,奥斯塔尔再次确认道。“但你要习惯,这种酒在格瑞纳达是最受欢迎的饮料,”他谆谆善诱地说道,“在宴会上,又或是在情人的家里,即便是在小憩的时候,最多出现的就是这种饮料,”他说,然后补充道:“你当然可以反感和拒绝,但这样可能会被人认为你过于怯弱和虚弱。”

异界的灵魂举起了那个杯子,这个旅馆用于盛放血红酒的杯子不是木头杯子也不是贵重的银杯,而是浑浊的玻璃杯,即便如此,血挂在杯壁上的痕迹仍然可以说是清晰的,苹果酒冲入血液,从淡金黄色变成灰黑色,与之同时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堪称劣质的酒精味儿,如果不是这里没有化工,异界的灵魂几乎都要以为这是工业酒精兑出来的了奥斯塔尔误解了他的迟疑,“并不是那么糟糕,”他劝说道:“如果实在不习惯,你可以在进入格瑞纳达之前放点蜜糖。”

异界的灵魂摇了摇头,他尝试地啜饮了一口他原本就不太喜欢酒类,这个可怕的味道更是让他皱眉,但奥斯塔尔所以为的,他会厌恶酒中的新鲜血的味道却是大错特错了,从生理上来说,埃雅精灵的素食只是因为他们所处的环境与习惯使然,不然辛格精灵又是如何在几十年内就成功地改变了自己的食谱呢?从心理上来说,不要说巫妖,就算是异界的灵魂,它所在的那个国家,即便是于整个位面,也可以说是承载在无数舌尖上的巨龙,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不能吃的,只有不好吃的更正确地说,尚未找出让它变得好吃的方法的。

很多人对血都会觉得恶心,但异界的灵魂可喜欢鸭血了,它在这个位面捕猎到鸭子的时候也很想来顿热乎乎,辣蓬蓬的鸭血煲,但被曾经的不死者厉声喝止了在这个位面,食用其他生物的血不是一种罪恶,但如果你能把它们变得十分美味就要让人质疑你之前究竟干了些什么了就像另一个位面的人到现在也没能想明白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所以味道奇怪的苹果酒只是让异界的灵魂皱了皱眉,就干脆地喝了下去,既然无法避免,难道还要像是喝煲汤那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味吗?血红酒是温的,但到达更深的地方后它会变得灼热,同时口中余下的血腥气味也开始浓重起来。

“鸽子炖汤。”他还记得这个,不管怎么说,那只鸽子滴滴答答的血迹从他们的桌边一直延伸到吧台后面,他之前吃过的不少禽类大概都没能如此彻底地放过血旅店的女主人耸了耸肩,随手将鸽子丢给了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奴隶。

第411章 雾霭【3】

一个战士。异界的灵魂惊讶地说。

可不是吗?

奥斯塔尔并未限制克瑞玛尔的自由,就像是他要求克瑞玛尔回到格瑞纳达一样,没有威胁也没有诱惑,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兄长来叫自己的弟弟回家吃饭那样温和。但即便巫妖不说什么,异界的灵魂也知道有些时候不要因为事情表面上的简单而低估了下面的汹涌暗流无论是曾经的不死者还是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来客都不会以为自己若是拒绝,奥斯塔尔就会乖乖走开,连同派遣他来到的人一起把这件事情忘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从不知道克瑞玛尔的导师是谁,也不知道克瑞玛尔在离开格瑞纳达的一百多年后成为了一个巫妖,所以他最重要的秘密还被牢牢地保存在匣子里。

他们是在正午偏后一点到达旅馆的,然后奥斯塔尔就消失了,据巫妖推测,这家伙可能在格瑞纳达的王庭中担任着一个小巧但重要的角色,他离开既有可能去联系他的眼线,也有可能去策划一起可怕的阴谋,但这个和他们无关,他们至少还是一个强大的施法者克瑞玛尔现在可以施放六级以下的心灵异能法术,而巫妖可以施放七级以下的法术,这也是他们没有直接拒绝回到格瑞纳达的主因之一。

这个城市真的是太小了,小的就像是一个拳头,眼睛一眨你就可以从那条宽阔街道的这头走到那头这条道路也是这个城市里唯一一条没有泥水淋漓的路,路面上堆积着人类和马匹的粪便,几个守卫正在哈哈大笑着将一个平民按压在粪堆里,宣称要处他粪便溺死之刑,没有人去阻止,甚至无人关注,他们的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那个可怜人在不断地喘息哀叫,显得格外凄厉与绝望。

如果你要做些什么的话,巫妖提醒说,你只要走出去就行了。

异界的灵魂在识海中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巫妖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们昂贵的衣物与饰品会让这些守卫感到忌惮,他们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那个素味平生的平民而来的,但毫无疑问,叫喊与挣扎也许会妨碍到这位陌生人,守卫对于平民与奴隶来说是毋庸置疑的统治者,但他们上面还有着数之不尽的主人,即便不会放弃,他们最起码也会收敛一点,而平民和奴隶的生命力总是异常顽强的。

但克瑞玛尔站起来之前,那个旅馆的女主人已经从长条型的台子后跳了出来如字面意义的,她只手在台面上一按,就如同一只小鹿般地轻盈可爱,在大踏步地走出去之前,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拿起了一只看不出颜色的大餐盘,而另一只手上则抓着一条门闩她气势汹汹,却悄寂无声的走到一个士兵身后,在他对面的同伴提起手来想要警告他的时候,旅馆女主人的餐盘已经敲在了前者的后脑上,一下子就让他晕了过去,而对面的士兵显然非常恼怒,他拔出了短剑,在异界的灵魂没能确定他只是想要威胁一下,还是真的恼羞成怒的时候,女主人的门闩只是随手一拨,就将他的短剑拨开,一盖子敲在他的颈侧,成功地制造了第二堆垃圾;“你在干什么!”仅余的那个士兵大声嚷嚷说:“玫瑰女士,我们的队长可还没进过你的房间呢?!”

嗯,这位……即便是玫瑰,也是一株相当粗野的玫瑰小姐完全可以用狰狞来形容的微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肮脏的话,在那个士兵想要用剑打开她的防御的时候,俯身低头,那根门闩斜斜上挑,准确地击中了那个士兵的下颌,就克瑞玛尔的视力,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好几颗牙齿从他那张臭烘烘的嘴里飞了出来。

她的整套动作就如同微风拂过密林一般的优雅又从容,单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已经不下一百次看过精灵武技与伯德温和李奥娜之间的模仿对战的克瑞玛尔也是如此,这表明她能够在这里开了这么个旅店,凭借的可能不止是她身后的那个术士,她本身也是一个强有力的保障,只是这个保障现在似乎遭到了一些麻烦。

这个设想在他们用晚餐时得到了佐证,一个装饰华丽的男人在守卫的拥簇下走了进来,浑身金光闪闪的人物迄今为止克瑞玛尔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像是这种丝毫不觉得自己苍老的面孔被那些精美的饰物映衬得更加丑陋的玩意儿他还是首次遇到男人还在皱纹横生的脸上和干瘪的嘴上抹了胭脂,让人倍感恶心的是,那居然也是螺旋贝红的颜色。

旅馆的女主人立刻从吧台后面走出来,向他屈膝行礼,这让那个男人感到十分满意,他伸出手,但玫瑰女士行礼之后就马上立起身体异界的灵魂看得嘴角抽搐,距离远点还好,当两人之间的距离相差不过三尺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浑身散发着老朽气息的男人居然还不到玫瑰的胸口高,也就是说,他想要埋胸都得委屈旅馆的女主人弯腰或是坐下来,但就是这么个犹如小丑的家伙,却是这座城市的守卫队长。

他也是个施法者吗?

这是异界的灵魂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了。

你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怨恨吗?巫妖反问道不惜毁掉每个施法者的声誉?

不过他的亲戚可能会是一个红袍,巫妖说,而且可能是他的儿子或是侄子,看他的鼻子,你难道没有想起什么来吗?

异界的灵魂乖乖地看过去,这个男人确实有着一个让他们感到熟悉的鼻子,尖尖的,但不是鹰钩鼻,因为它滑稽地向上翘,鼻翼又小,鼻尖又长,看上去像是一枚肉色的辣椒啊,异界的灵魂说,我们见到的那个。

对,奥斯塔尔说,这个小城里有两个红袍就足够让人感到惊讶的了,不会再有第三个。

而这位守卫队长的行为也说明了他绝对不会和这位玫瑰女士有什么亲眷关系,他大摇大摆【说实话,做出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可真是艰难,毕竟他比一只老鼠也大不了多少】地踱到一张桌子前坐下,“给我一杯血红酒。”

他一点也不喜欢血红酒,异界的灵魂可以确定,因为那杯酒他动也没动,还厌恶地将之推到一边,他要的只是让玫瑰女士走到他身边,这样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的胸脯与腰肢也许他还是想要摸一摸的,但玫瑰女士还提着那只鸽子,他不想让鸽子的血弄脏了他的丝绸衣服:“你应该找个男人了,”他说,一边转动着灰白的眼珠,虽然他竭力想要做出一种公子哥儿的姿态,但总有种卑劣的本性从他金光闪闪的外表中溢出来:“一个淑女可不该做这么粗鲁的事情。”异界的灵魂放下刀子,对焦香的烤羊肉失去了兴趣那个声音猥琐的就像是吐在粪便中的一口浓痰。

“找个男人,”守卫队长还在继续说:“把你的旅馆交给他打理,和他回家,给他生儿育女,这才是一个好女人应该做的事情。”

玫瑰没理他,她觉得自己给予一个守卫队长的尊重已经足够多了:“这个旅馆是我爸爸的,”她说:“也是我弟弟的家,我不会让别人来经营他的。”

守卫队长的脸色不再那么好看了,“真是太任性了!”他喊道:“这可不是一个好女人应该有的行为!是的,你缺乏教养,毕竟你的母亲很早就死了,而你的父亲紧跟着也死了,小玫瑰,”他故作宽容地说:“我可以原谅你,如果你能够温顺一点……我可以给你黄金的戒指,丝绸衣服,或许还有女仆,我就是那么一个慷慨大度的人。”他沾沾自喜地说:“你应该感到荣幸,有那么多的淑女想要嫁给我,而我只选择了你。”

他或许真的是那么以为的,但玫瑰回复给他的只有不屑地沉默,守卫队长一个人站在那里,守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他们的顶头上司脸皮颜色不是红就是紫,目光中犹如巨龙那样酝酿着暴怒的火焰,但他在看到玫瑰女士提起了的袖子和暴露出来的胳膊之后就又变得温和了,更正确地说,贪欲胜过了因为被无视而产生的羞怒:“好吧,我可以宽恕你的傲慢。”他说:“就像之前的每一次。”

旅馆的女主人终于抬起头来:“每一次?”如果说拒绝他的求婚就是傲慢的话,那也许是有的。

但守卫队长今天所说的并不是这件事情,他点了点头,身边立即走出几个士兵,克瑞玛尔认出他们就是在之前不久企图将一个平民碾入粪便堆溺死的三个家伙。

“说说你们之前遇到的事情。”守卫队长说。

“我们在拘捕一个盗贼的时候,”其中一个守卫说:“被玫瑰女士殴打和制止了,我和我的同伴们都受了伤,还被那个可恶的家伙逃走了。”他还歪过脖子,让人们看他颈侧的淤青。

守卫队长以一个用膝盖也能分辨出来的得意洋洋的神色转向玫瑰。

“就凭你们的片面之词?”玫瑰女士说,她昂首挺胸地站着,嘴唇边的小绒毛在劣质的牛油灯下投下淡薄的阴影。

“当然不止。”守卫队长说,然后另外几个守卫拖出了一个人,他就是那个差点被溺死在粪便里的平民,他就连衣服也没换【可能是没衣服换】,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他跪在地上,连眼睛都不敢抬,守卫队长厌恶地皱了皱眉,拿出一块洒满了香料的手帕挡在自己的鼻子前面。

“说说看。”守卫队长嗡里嗡气地说。

“是……这位女士。”那个平民怯怯地说:“是她殴打了士兵。”

“但他是无辜的。”玫瑰女士说。

“他是一个盗贼。”守卫队长不耐烦地略微移开了手帕:“你是一个盗贼吗?”

那个平民的眼睛在玫瑰女士和守卫队长之间转来转去,他的面孔上满是脏污,但还是能够分辨得出那份掩藏在麻木不仁下的愧疚不安:“……是的,”最终他低声说:“是的,我是一个盗贼。”

“哈,”守卫队长高兴地说:“事实真相便是如此,我的小玫瑰,你惹上了大麻烦了。”他故意侧着脑袋,用那种他以为风流倜傥实则只会让人更难从皱纹中找到他的眼睛的姿态看着玫瑰女士,以为她会惊慌失措:“告诉我,”他大声说:“我们城市的法律是如何规定的,如果你帮助一个盗贼逃走,还攻击了三个士兵!?”

“应该被绞死!”一个守卫高声回答。

“错了!”守卫队长不满地说:“我知道有种刑罚,是一个三角塔体,有个尖锥,把人剥光了吊起来,然后用他的屁股对着尖锥,然后他会被自己的重量劈成两瓣儿……”

“我们的城市没有这条法律。”玫瑰女士反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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