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说这是我的错误,殿下,”达诺斯恭顺异常地承认道,他的眼睛在失去伪装后微微渗透出令人心悸的赤色,也许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我只是想要知道……”
“这是一条危险,可能还会致命的道路,”巫妖说:“而且迎接我们的东西还说不准是什么。”
“既然您知道……”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我们知道,殿下,您深受格瑞第的宠爱,”达诺斯说:“如果您愿意我有一个情人,她是格瑞第的牧师之一,这次,她也在那几十名牧师之列,而且她也有着自己的……朋友,她们非常愿意为您效力,当然,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恩赏,没有什么能够比利益更能够让人保持沉默的了,您说呢?”
“牧师们愿意为我呼唤格瑞第?”
“一场隐秘的祭献,”达诺斯说:“我知道您的手中还有一些奴隶,只要您愿意……”
“我不愿意。”
巫妖的话一下子就将达诺斯接下来的话全都堵截在了喉咙口,黑发的龙裔饶有趣味地瞥了龙刺的代统领一眼,只是一眼,达诺斯的口中就刺痛起来,他继承的恶魔血脉并不多,但有着两个显性遗传,一个是他的眼睛,另外一个就是他的牙齿他的牙齿在平时以及刻意隐瞒的时候,就和人类的牙齿一样,除了格外细小一些;但若是有需要的时候,鲨鱼一般的三角形锯齿牙就会从牙床中狰狞的生出,瞬间取代那些无害的牙齿在有些时候,它们给了达诺斯不少帮助,但现在,在面对着一个术士,也有可能是法师的龙裔时,这个变化并不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他竭力控制,但黑发的龙裔投掷在他身上的力量太过沉重,他绷紧了身体,然后抓着椅子,缓慢地跪了下来,免得自己的脊椎骤然折断。
“迷诱魔的牙齿。”巫妖轻声说:“你完全无需如此恐惧,我是说,我认为你的智慧和能力还不至于差到无法脱身如果只有你。”
“我会被惩罚的。”达诺斯用更低微的声音说:“我承认我不仅仅是为了您,我也是为了我自己,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陷阱。”
“无论是什么,”巫妖说:“但你不应该忘记我也是一个格瑞纳达人。我是格瑞第的后裔,并且受到她的宠爱,也就是说,我不能令她蒙羞,不然格瑞第的愤怒会立即一如雷霆般地投掷到我的身上来就像你之前建议的,我要求牧师们呼唤她,但带给她的既不是胜利,也不是荣耀,更不是任何能够光辉她的事物,而是可笑地拒绝为她的军团和女儿效力,你觉得我们的‘母亲’会怎么想?虽然你身体里属于红龙的那部分是那样的微薄,但你是知道的,对吗?”
“我只是……”
“这可以说是一个无论如何都能保证你得以安然的谎言,我是说,如果格瑞第容忍了我,那么我们都不必离开,如果格瑞第决定收回她的荣宠,那么她的女儿也不必如此麻烦地让我去死。反正你是可以继续蜷缩在牧师的长袍下面享受你的卑劣与狡猾的。”
达诺斯抬起头,他的牙齿已经完全地暴露了出来,他的嘴唇向两侧裂开,眼睛中充满了畏惧与怨恨。
巫妖只是微微一笑:“没错,就是你,”他放在卷轴上的手指轻轻一点:“有件事情也许你不知道,”他说:“我原本是想拒绝这份赏赐的,因为我不想有着累赘也不想从背后刺来的匕首,不过我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样快速。所以我觉得,在必然会十分无聊的过程中,有着一个和你一样有趣的同伴也会是件称心如意的美事,所以,我决定了,达诺斯,你有一夜的时间准备,我们在第一缕晨光落在箭塔上时出发。”
“我愿意……”
“什么?”
“我……我愿意为您效力,”达诺斯说:“请您……”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忠诚吧,”巫妖说:“别太悲观,孩子。”
在达诺斯离开后,一阵响亮的拍击声打破了帐篷中的寂静,小魔鬼挥动着翅膀飞在半空,一边用它的爪子鼓着掌。
“太妙了!太好了!”它看上去极其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简直就是呱呱叫!”它无比谄媚地说:“无底深渊在下,愿那个可怜的白痴跌断自己的脖子!您的力量与智慧无懈可击,我可敬的主人,而他竟然以为这种拙劣的把戏能够遮住您的眼睛。”
“很多人都认为我怯懦,温和并且优柔寡断。”巫妖说。
“但您并不是,”小魔鬼狡猾地说:“不是吗?”
巫妖安静地盯着小魔鬼看了一会,在小魔鬼毛发直竖,想要逃走的时候,那根该被诅咒一百万次的银色细绳把它拽了回来,然后提着它放在了黑发龙裔修长的十指间。
小魔鬼无声地哀嚎起来。
相对想得太多的达诺斯,巫妖的心情可以说是平静甚至有点无以名状的喜悦,他已经很久没有放纵过自己了无需置疑,被邪恶的红龙所召唤的人绝对不会是个纯净无辜的好宝宝。
第529章 悼亡【6】
狄伦。海德的加冕仪式又盛大,又冷清。
说是盛大,当然,除了阿谀奉承的小人与他们的骑士【事实上多半是些不是因为卑劣,就是因为残暴而无法在其他地方立足的佣兵们】,王都的贵人与居民们,还有一些忠诚于黛安王太后的人,其他都是被半邀请半威胁到这里来的商人与平民,还有迫不得已用来充数的农奴,他们穿着有史以来最好的衣服,捧着装满了花瓣的藤篮等到正待加冕的国王陛下策马走过街道的时候,这些花瓣将会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马蹄之前。
监督着这些农奴的人携带着鞭子与棍棒,谁敢出什么纰漏,就会被鞭子抽和棍棒打,然后拖下去等待仪式结束之后受尽酷刑而死。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个衣着精致典雅,显然有着超过平民与商人的尊贵身份的女孩从大约有着十五尺的窗台跳了下来,跌落在狄伦身前大约两个马身的地方,护卫着狄伦的施法者以为遇到了刺客,但没有哪个刺客会先行取走自己的性命她是头颅着地的,连带着半张面孔骨碎肉裂,鲜血汩汩流出,沿着石砖路面的缝隙流向两侧,一个小小的凹坑里,血水聚集起来,漂浮起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白色花瓣。
刻板的欢呼声曳然而止。
她在跳下来之前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叫喊和挣扎,事实上,当她捏着一束枇杷花出现时,所有人都认为她也是迎接新王中的一个,如果说有谁注意到她了,大概也是因为她就像手中捏着的枇杷花那样秀美可爱在她吐出最后一丝气息之前,黛安那些如同鬣狗一般的侍卫已经撞开这座高塔的门,冲了进去,但他们一定会觉得很失望,因为这座应该有着仆从与主人的高塔静谧的就像是被尘封了数百年,所有有点价值的东西都没了,挂毯、箱柜、床、椅子、灯架,残存的几样物品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女孩跳下来的那个窗口前,有着一把椅子,看来她就是踩在这上面跳下来的。
“殿下……”
“我认识她。”狄伦说,她的曾祖父曾经在富凯之前担任老王的财政大臣一职,后来即便他离开了宫廷,也因为有着连续为三位国王效力的履历而获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尊敬,女孩是他最小的一个曾孙女,在狄伦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还曾经站在她的摇篮边观赏过她可爱的容颜,捏过她小小的手指……狄伦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儿,在这个时候,在他的面前选择死亡,用她纯洁的血污染他通往王座的道路。她的曾祖父因为质疑老王的死因而遇到了意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意外。她的父亲,以及两个叔叔几经犹豫后软弱地选择了退让与忍耐,但因为这个姓氏拥有着一片很大的领地的关系,错估了约翰王的无耻与薄情的他们最终还是没有逃过秃鹫的追逐,他们进入墓地之后,女孩的母亲被强行嫁给了一个矮小卑劣的弄臣。
在继承法得到了修改的现在,这个家族唯一的后人被囚禁起来待价而沽,狄伦隐约听到过,因为想要与她缔结婚约的人太多了,约翰王一心一意想把她卖出一个好价钱,所以她的婚事就这样被拖沓到了今天,但,:“母亲说过她已经被释放了。”黛安王太后甚至告诉过狄伦,她调用了五十名骑士好将她送回到她父亲的领地上去。
法师同情地看了狄伦一眼,不过换做他或许也不会去怀疑自己的母亲,而且是一个愿意将一整个国家欣然相让的母亲,只是既然这个女孩值一大笔钱,黛安王太后就绝对不会轻易地让她溜走,何况她也很清楚,在那张长长的死亡名单上,可是有着不少来自于富凯的签名。
很快就有人把那具尸体拖走,来自于接骨木的灰被倾倒在血迹上,然后被扫走,整个过程只用了还不足以烹开一小杯牛奶的时间,问题是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祥之兆,在王庭等待的黛安王太后可以说是为之勃然大怒,她立刻要求法师前往哀悼荒原追索女孩的灵魂,发誓要将她交给一个魔鬼折磨上一百年,但这只是亡羊补牢罢了,王太后在她最喜欢的座椅上想了一会,抬手召唤来一个侍女。
“真的要这么做吗?”侍女犹豫地问。
“或者加上你。”黛安王太后平静地说,没有一丝怜惜之意,侍女颤抖了一下,乖顺地退了下去,将黛安王太后的旨意传达给她的骑士们。
观礼的人们突然骚动起来,因为骑士们突然带着八九个左右面色苍白,身形枯瘦,但仍然看得出曾经美丽过的年轻女孩出现在他们面前,她们都是约翰王的情人,她们为了自己的家族,或许还有自己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屈辱,但现在,先王已死,她们被黛安王太后囚禁起来,她们最初也惶恐不安过,但几天之后,她们开始天真地希望起自己能够回到父母的身边,谁也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个女孩的死,黛安王太后轻轻一抬手,这些无辜的女孩就要因为她的愤怒与不安而死。
一些女孩向他们的父亲、叔伯或是兄弟伸出手,哀哭着希望得到他们的怜悯,但骑士们只是粗暴地将他们驱散开,然后就在亲人的面前残忍地将其一剑刺死。
当有人愤怒地责问骑士们的时候,他们得到的回答是,有一个身份尊贵的女继承人已经为了彰显新王狄伦。海德的威严与荣耀而献祭了自己,为了她在前往哀悼荒原的遥远路途上不至于太过寂寞,仁慈的王太后就为她挑选了几个女伴。
直到一个因为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儿惨死而不顾一切冲了上去的老人最终颓然倒在刀剑下后,混乱的浪潮才终于平息了下来,人们相互抓着彼此,眼中隐含泪光,他们也知道这或许只是黛安王太后在嘲弄和唾弃那些曾经向约翰王表示忠诚的人,他们也承认自己或许抱持着野心,但难道约翰王不正是黛安王太后的兄弟,高地诺曼正统的继承人,他们的国王和领主吗?他们或许并不那么光明磊落,但最少的,他们不该受到这样残酷的惩罚!
“她疯了。”人们在窃窃私语。
“海德家族都是疯子。”他们说。
“也许要除了李奥娜。海德,”他们又说,“听说正有人要迎接王女殿下回到高地诺曼。”
爵士们相互交换着隐晦的眼神,也许在加冕仪式之后,他们也会加入到迎接又一位新王的行列中原本李奥娜。海德在他们的眼中有着难以计数的瑕疵,譬如说,她是个女性,她爱着一个卑贱的平民,而这个平民还背负着弑杀老王的罪名,她过于冲动,不然就不该轻易放弃自己的权责,她太年轻,只有二十余岁,她可能是高地诺曼的历史上最为年轻的一位王……
但这些与约翰王与黛安王太后的倒行逆施相比起来是多么地不值一提哪。
黛安王太后注意到狄伦在王冠压上那头红发的时候微微蹙眉,“怎么了,”她说:“我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