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第553节

要应付这些喋喋不休的蠢货是件令人异常烦躁的事情,但阿尔瓦法师也知道,这些凡人只是受到了过多的刺激,想想看,巨龙,不死生物,鹰首狮身兽,魔像,这些可能连一个普通的领民终其一生也无法目睹的东西今天竟然轮番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们或许会认为自己正在做一个无法清醒过来的噩梦也说不定。而面对这样的敌人,除了那些出身于碧岬堤堡的孩子,还有如同自己一样几乎已经将碧岬堤堡视为第二故土的非凡之人,也只有一向傲慢狂暴的格瑞纳达人能够冷静面对,无畏作战了吧。毕竟他们在格瑞纳达的朋友,还有敌人几乎都是一些极其冷酷而又残忍的家伙,或许他们自己也是想到这里,阿尔瓦法师又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黑发的龙裔,在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小家伙的时候,可根本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成为如此强大的一个人他,阿尔瓦法师是说,他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是相当温柔的,温柔到让老法师担心他是否能够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之后,因为龙火列岛流出的“药草”,阿尔瓦法师又与这个孩子有了比较深切的接触,以及法师在之后的情报中得知的,这个孩子果然是龙裔,不仅如此,他还是格瑞纳达王室成员,他的继承权在个数之内,只是格瑞纳达那时候还被伪神格瑞第控制着,所谓的国王也不过是个傀儡……在阿尔瓦法师最为狂放的梦境中,克瑞玛尔甚至成为了格瑞纳达的统治者,所以,即便克瑞法出现,他也不是那么惊讶,不过让他高兴的是,无论是何种身份,黑发的年轻法师都没有试图改变自己温柔的本性,只是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这一次的见面让阿尔瓦深切地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在他与克瑞玛尔初次见面的时候,克瑞玛尔给他的感觉是“陌生”,是的,就像是一只初生的幼崽,虽然以后也许会成长为强大的猛兽,但它还是十分幼小的时候,是相当无害,茫然以及淘气的;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这只幼崽已经开始成长,只是显然还缺乏对于自我的认识与坚定的信念,这让阿尔瓦法师感到奇怪,因为不管怎么说,克瑞玛尔都不是那种看上去会随波逐流的人;这次可以说是他们相隔了五十年后的第三次正式会面,让阿尔瓦法师感到安慰的是,在变得愈发强大的同时,黑发的龙裔也已经摆脱了以往的彷徨不安,虽然还有些悲伤,但那双黑色的眼睛中已经有了明亮的光芒,这种光芒阿尔瓦法师只在极少的人那里看到过,但无论是谁,他们最终都达成了自己的愿望。

我以为你不会……那么热切……巫妖复杂地说道,因为失去了大量的血液,以及毫不吝啬地抛掷法术的原因,不但他们共同的身体受到了损害,就连异界的灵魂本身都受到了影响它原本已经可以看见五官的清晰轮廓,但在白昼时分的激烈战斗结束之后,它们的形状又变得模糊起来。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异界的灵魂打着哈欠说道我只是清楚地认识到了我的改变,嗯,我确实有点改变,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但这不是说,我就会连我的过去和我的思想一同抛弃,它们很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它们。

它“看着”巫妖,巫妖都能从那张浮动的面孔上看出一个狡猾的微笑嗯,是的,异界的灵魂甜蜜地说,我还是一个好人。

曾经的不死者在很早之前认为另一个同居者就是一个真正的白痴,但现在,他却要怀念起那个白痴了,至少它不会那么一针见血。

对于碧岬堤堡与法的军队来说,随着晨光一同到来的,除了光明,还有战争。

身形庞大如同房屋一般的紫虫在第三城墙下卷曲着身躯,咯哒咯哒地叫喊着,它们锐利的口器四处乱咬,就连比地下的泥沙坚硬出好几十倍的城墙石砖也被硬生生地凿下了深刻的痕迹,在城墙上的人们无不面色苍白,幸而这种挣扎并未维持太久,紫虫僵直着死去,身下都是为了掩盖它们挖掘的痕迹而佯装进攻的法士兵,他们的身躯不是被紫虫碾压成了肉酱,就是被它们吞入口中,在布满了层层獠牙的口腔中化为血水,这种血肉狼藉的场面看的人一阵作呕,就连老奥布里都觉得自己无法忍受。他喘息了一下才看向身边:“那些毒药会造成持续的伤害吗?”

对于紫虫他也是有一点了解的,紫虫身躯庞大,成年后可以成长到八十尺,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被它吞噬的人可以手持刀剑破开它的腹部逃出,而这样沉重的伤势对于紫虫来说只需要瞬间就能愈合】,虽然有智慧但根本无法与它暴虐的天性相匹配,兼有虫类对于疼痛的不敏感性,属于难以捕捉以及难以操纵的怪物之一,最重要的一点是,它的蜇刺同样蕴含着剧烈的毒性,所以对于大部分生物都是致命的普通药物对它来说是毫无作用的。

“不会。”巫妖温和地回答:“这种药物从深海的一种怪物体内提取并且淬炼,虽然极其有效,但很快就会腐烂与消解,不会产生任何后续的伤害。”这还是异界的灵魂偶尔从人鱼们的赠礼中发现与告知他们的。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第三城墙下要好几十年寸草不生了,动物与虫子也会远离那里,但碧岬堤堡的人们应该不会太在意,如果说牺牲一道城墙的景观就能拯救碧岬堤堡,他们或许会亲自跳上来把它拆掉。

但这也已经是第三城墙,第三城墙内的居民终于不再抱怨,也许是终于意识到了局面的严重性,他们变得宽容大度起来,不但允许受伤或是需要休息冥想的施法者们进入第四城墙内,还放开了对于平民的限制,就连鹰首狮身兽,这种让他们看了就胆战心寒的怪兽也在执政官官邸的顶层上得到了一个开阔平坦的地方休养与进食,克瑞法的骑士们和碧岬堤堡的骑士们享有同样的待遇,至于前者的主人,他们也能保持尊敬与顺服。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议长小奥布里低声自语道,他并不想在阿尔瓦法师与克瑞玛尔前这么说,因为这无疑是一种隐晦的逼迫,但巫妖根本不以为意,如果说人类的忘恩负义,几百年来他已经看得够多了,“或许就在下一刻吧,”巫妖说。

阿尔瓦法师看向黑发的龙裔,无法确认他是在开不合时宜的玩笑还是在认真的回答,小奥布里虽然是泰尔的追随者,但他的心智可没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来得坚韧,这样的玩笑说不定会让他瞬间崩溃但下一刻,法师的眼睛就猛地睁大了。

最初的时候,碧岬堤堡的守卫者,我是说,那些凡人,根本无从察觉从敌人的阵营后摇摆着升起的是什么,直到法的军队们开始从后方混乱,继而溃散,但碧岬堤堡前方的地形,就如被变作小鸟的法师弟子曾经看到过的那样,是一个如同人类鼻梁般耸立的高地,陡峭平滑的山壁有三百尺以上的高度,下方才是坡度和缓的丘陵,溃散的士兵根本无法逃出生天,于是他们一部分向着鹧鸪山丘,一部分向着碧岬堤堡,展开了疯狂的攻击,黑铁魔像也有一部分跟随着士兵行动,看来他们的军团统帅也已经做出了决定之所以说是一部分,是因为在无声无息中,另外一部分黑铁魔像也也已经被突然生出的荆棘与藤蔓纠缠住了而突然出现的精灵战士,甚至还有一些矮人们,他们手持的竟然都是精金的附魔武器,坚硬的黑铁在这样的武器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在藤蔓抓住魔像的四肢时,这些卑劣的敌人已经将它们赖以行动的手脚一一砍断。

伯德温倾倒在地上,他从未感觉到身躯竟然是那样的沉重,但被砍断手脚……他不觉得痛苦,只感到了一阵空虚他们的灵魂虽然与黑铁魔像相连接,术士却不会愚蠢到让一尊魔像拥有人类感知痛苦的能力曾经的诺曼王听到了一阵他不懂的大喊大叫,然后是精灵温柔的回复,他侧头一看,就看到自己的右手正在扯开藤蔓,向着自己爬过来。就和高阶法师们制造出来的魔像一样,奥斯塔尔用人类的灵魂与矮人【侏儒】的技巧制造出来的傀儡也一样能够在被击碎后重新恢复,只要它们的内核没有被破坏。

伯德温看到那位身形颀长的精灵,还有矮人们跳起来用锤子和斧头将那只巨手碎成无法计数的小块,藤蔓们把它们卷起来,无视它们的挣扎,将它们送到就连伯德温也看不见的地方,而后,从这些人中走出了另一个精灵,一个牧师,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追随者,他将一只手放在了另一个被抓住的魔像身上,祈祷神术,在数次艰难的拉锯之后,从魔像的身体中溢出一团灰黑色的烟雾,安格瑞斯的牧师轻微地皱眉,显然这个污秽的灵魂不由得令他感到一阵憎恶与下意识地想要远离,他的同伴握住了他的手,在又一次冗长缓慢的祈祷之后,就像是虚空中多了一个人类无法看见的漩涡,烟雾先是想要逃走,被透明的障碍阻挡之后,它就不由自主地被拉向那个漩涡,它的朦胧身躯被可见的拉长,拉长,最终被卷入到了漩涡之中,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叫,它消失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它,”矮人用斧头的尖儿挠了挠胡子:“是死了吗?”

“是去他早该去的地方。”精灵牧师回答道:“只是它注定了要在哀悼荒原上流亡或是成为恶魔与魔鬼的食物虽然我不知道制造了这些魔像的邪恶之辈是如何做的,但它已经有了弥补的残缺。”

安格瑞斯的牧师说完,就转向了第二个黑铁魔像,伯德温紧挨着它,他满心惶恐,难道他也要面对这样不堪的命运?不,绝不,他是英雄,是国王,你们的密林之王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曾经连续二十年并肩作战……他大叫着,但黑铁魔像并不能发出声音。

就在伯德温就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精灵牧师转过身来,迷惑地看着他:“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他说。

第767章 反击

“果然是有所不同吗?”奥斯塔尔说,作为一个已经将自己彻底扭曲的红袍术士,他现在的外形与其说是偏向于人类倒不如说是偏向于巨龙或是魔鬼,难以计数的棘刺从他的脊背与四肢的关节里钻出来,细密的鳞片覆盖在每一寸皮肤上,他的眼睛如同融化的黄金,瞳孔几乎就是一条竖立的黑线,曾经在白塔的安芮与法的那位皇帝陛下身上做过的技巧与经验,被他施加在自己身上,他所要遭受的痛苦则要比他们几百倍,但奥斯塔尔甘之如饴,他时常站在镜前凝望自己赤裸的身体,从膜翼到尾巴,从鳞甲到棘刺,他所用的东西几乎都来自于红龙,红龙的灵魂在他的身体里咆哮着,“我是红龙的继承人,”奥斯塔尔无数次地对着自己说:“我将完成格瑞第未尽的事业,我会成为巨龙之主,一位伟大的神祗。”

他的力量变得强大无匹,但相对的,他的理智却在逐渐离他远去,只是他身边的人,无论是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还是格瑞纳达的术士们,又或是魔像中的灵魂,都不会去提醒他。

当奥斯塔尔将利爪一般的手指放在伯德温身上的时候,曾经的诺曼王颤抖了,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回到奥斯塔尔这里的魔像,但在奥斯塔尔探究的视线下,懊悔的浪潮顿时将他淹没他怀疑这个术士会在下一刻就将他拆解成碎片,提出他的灵魂,详细地研究每一个与其他魔像不同的地方但不,如果一定要找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伯德温还是知道的,是因为精灵们知道了这尊魔像中藏着一个他们的密林之王,凯瑞本曾经的人类挚友的灵魂,这让他挣脱了藤蔓与荆棘的桎梏,跃起,奔逃的时候,精灵们阻止了矮人的追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到这里,难道自己竟然真的相信了红袍的谎言,认为自己能够重新获得一具新的躯体,再一次作为一个强壮而年轻的人类行走在令他眷恋无比的大地上吗?

但对于奥斯塔尔来说,伯德温的思想无关紧要,但在透过他的记忆,看到精灵们满怀着复杂的情绪,制止了矮人的行动时,他耸着双肩,轻笑出声:“看来你还是很有点用处的,”他说:“好吧,你证明了你的价值,人类,你将会被我用在更重要的地方。”他这么说,然后伸出手去,在伯德温不安与绝望的嘶喊声中,把他的灵魂塞进了一块丑陋的煤晶里。

“他曾经背叛过精灵吧,”不知什么时候,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已经降落在了术士的身后,它用小巧的双翼包围着毛茸茸的身体,声音尖细地说道:“我必须承认所有美好的情感都有那么一点令人讨厌,但如果我们能够使用它们的话,又会觉得它们真是可爱极了。”

奥斯塔尔并不回答它的话,他不是德蒙,对这个似乎总是出现在各个关键人物身边的小魔鬼没有丝毫松懈之心,哪怕他已经从小魔鬼这里得到了许多帮助,但谁都知道,人间最恶毒,最聪慧,最残暴的高利贷者也无法超越魔鬼的一根小手指头,他得到的东西都标着看不见的价格,他只希望自己能够真正的变得强大,至少能够无视或是偿付得起小魔鬼的索价有时候,他也怀疑过阿斯摩代欧斯并不只是一个小魔鬼,但作为一个龙裔,他甚至无法向无底深渊伸出触须,小魔鬼身后的黑暗,不是现在的他能够猜测与观察的。

“皇帝很生气,”小魔鬼继续用那种尖细的声音说道:“碧岬堤堡的失败显然让他很难承受。”

奥斯塔尔做出手势,将煤晶藏在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没关系,”他说,“我了解他,他很聪明,却非常怯懦,虽然有着与躯壳以及灵魂毫不相配的野心,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像是鬣狗那样地在他的宫室里徒劳地嚎叫罢了。”术士停顿了一会:“当然,我会让人去抚慰他的,现在我们还需要一个皇帝,我主希望的是,我们能够将战争的火焰扩散至整个陆地和所有的岛屿,现在法军团的靴子也只踏过了寥寥几个国家,距离目的地还很远,亲爱的,我们需要加快速度,碧岬堤堡……虽然有点遗憾,但我们从最初的时候想要的就不是单纯的胜利我们要募集更多的士兵,让人类与人类去厮杀,让他们的血淹没我主的祭台,让他们苦涩的泪水令得我主的酒杯永不干涸,让他们的灵魂构建起属于我主的宏大殿堂就让那些伪善的人以为自己看见了曙光吧,这样战争才能无休止地继续下去,等到这个位面只余下了……”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突然举起了尾巴,奥斯塔尔的话语也立刻消失在了他的唇边等到……这个位面只余下了那些唯一真神的信徒与追随者,等到那些神祗发现自己的信仰之力如同被凿穿的深井那样日益衰弱,等到诸神之战再次开启……没有让阿斯摩代欧斯察觉和听到的是巨龙,奥斯塔尔在心里说道,等到众神两败俱伤,就是巨龙们重新降临到这个位面,成为人类以及其他种族的统治者的时候了,而他就将是他们的神祗,他们的主宰。

“是啊,”小魔鬼意味深长地叹息道:“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就像来到时那样,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它在黑暗中前行,就像是鱼儿进入到了水里,又像是鸟儿飞翔在空中,它在黑暗中几乎是无法被捕捉的,因为就像是水滴落入了墨水那样,它原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它在黑暗中穿过了数个魔鬼与恶魔的领地,就像是人类坠入深渊那样径直往下,往下,往下,它经过的地方越来越贫瘠,越来越荒凉,越来越安静,在那场可怕的动乱与融合后,人们将恶魔与魔鬼共存的地方称之为无底深渊,但它真是如此吗?即便是阿斯摩代欧斯也不能确定,每次它来到这里的时候,甚至都不能确定还能够回到自己的躯体中,或者说,它已经有好几次,连带着分离的躯体以及记忆陨落在此。

想来它的躯体,即便是分离出来的一小部分,也足够那些生于黑暗长于黑暗的灵魂蛆虫得以蜕化成一个强大的魔鬼了虽然阿斯摩代欧斯还不至于因为这点损失而放弃丰美的回报,但每次还是不由得浮现出一丝难得的伤感之情,并且要为此在早上,午间,夜晚的筵席上多加上几个高阶的恶魔或是魔鬼以补充自己的损失他栖息的峡谷中总是有些淘气的不速之客,阿斯摩代欧斯可以宽恕他们对于自己的觊觎,并不多加折磨,但他也不能总是和自己空荡荡的肚子说抱歉。

它向下掉落,直到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变得凝涩厚重,它被黑暗轻柔地拥抱着,就像是一个婴儿回到了母亲的胞宫。

这里是所有恶魔与魔鬼的本源。

“阿里曼。”

在最后的时刻,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突然想起了它在黑暗中穿行时偶尔瞥见的一道身影,它是那样地庞大,又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迅疾,即便是恶魔,或是魔鬼都无从捕捉到它的身影,或许只有几个魔鬼大君,或是恶魔领主有所察觉,但为了避免与这样的力量相抗,争斗,导致自己受伤,从而在愈发险恶的无底深渊中处于一个不利的位置,这些聪明的家伙们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除非是他们必须面对的共同敌人。当然,它不是。

乌黯王子,六指的格拉兹特在自己的天鹅之塔中发出赞赏的轻叹,深渊生物经常把他形容成如同魔鬼一般的家伙,这完全是因为他在某些地方确实与魔鬼有着极其相似的爱好,譬如说,他能够如同魔鬼一般地欣赏“美”,尤其是强者的美。方才穿过了他的三层领地的是一只骨龙,不仅如此,在她生前,还是一只古老的银龙。越是纯粹,越是崇高的东西就越容易勾引起邪恶的欲念,就像是魔鬼与恶魔们热衷于诱惑白袍与圣骑们堕落,格拉兹特一边欣赏着她嶙峋而坚硬的骨架,一边惋惜着那个导致她堕落的竟然不是自己即便她已经堕落成了不死的骨龙,但她还是那么的美,那么地危险,那么地令人神魂颠倒。

骨龙霜白从无底深渊中穿过,经过哀悼荒原的时候,地面刹那间留下了一道雪白的印迹,即便是灵魂也被她冻结在了原地,几个不走运的恶魔与魔鬼也是如此,他们保持着原先的状态,一动不动,直到被微小的风掠过身边,无论是有躯壳的,还是没有躯壳的,都粉碎了,灰白色的砂砾落入荒原的沙地里,散发出一阵微薄的雾气,随后不再留下任何痕迹。

耶各在水晶塔前等待着死亡之神的客人。

他是本位面最为古老的神祗之一,那时候的神祗无需人类的信仰来维持自己的力量,那时的人们也对死亡充满了茫然与不安,在对于本身的职责感到厌倦之后,耶各就将自己的神职分别交付给了另外三位神祗,因为后者参与或是策划了对于命运石板的盗窃行为,他们的神职后来又被神上之神作为奖励赠送给了希瑞克,对于这个人类转化而来的后辈,耶各不是很满意,在他的谋划之下,希瑞克曾经的人类同伴克蓝沃从他的手中承继了死亡之神的位置。

对于克蓝沃,耶各还是很满意的,虽然这位新的死亡之神也是人类,但人类的缺点在他身上并不明显,不过令这位古老的神祗颇为遗憾的是,克蓝沃的神性曾经在他的指引下压过了他的人性,但因为魔法之神午夜的消亡,他的人性又逐渐越过了神性,如果在平时,耶各或许还有时间与机会慢慢扭转这一糟糕的弱点,但现在,谁都知道阴谋之神希瑞克又在蠢蠢欲动,这个自诩为“唯一真神”的疯子在耶各的厌恶名单上能够排到第四位,嗯,鉴于耶各已经存在了那么久,这可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优良战绩。

耶各希望来到这里的是半神巫妖埃戴尔那,只是他也预料到了埃戴尔那大概不会轻易进入克蓝沃的水晶塔,毕竟谁都知道神祗在自己的领域中会变得多么不可匹敌,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埃戴尔那竟然会让骨龙霜白重见天日他就那么相信霜白不会把他嚼成渣子?别说是曾经可以与法的创建者并肩的银龙,就算是耶各也不觉得自己会那么宽容虽然霜白的死亡是死亡之神克蓝沃的手笔,但拒绝了让霜白回归到众龙之神的膝下,得以安息的可是埃戴尔那。

如果只是将霜白转化成骨龙,囚禁了她的灵魂还能解释为过于深爱无法自拔的话,那么埃戴尔那的吞噬行为又该怎么解释?相信没有霜白的灵魂之力,埃戴尔那是绝对不可能在数百年里就成为一个半神巫妖的,别以为巫妖和半神巫妖之间只是一格阶梯,如果真的那么简单,那么巫妖这种玩意儿可能早就被诸神灭绝了吧。

骨龙在灰色的风中显露出可怕的姿态,她低头望去,耶各的形体是那样的渺小,但骨龙的灵魂可以看见隐藏在那具干瘪躯体下的庞然大物,她低下头,向这位古老的神祗表示敬意而耶各由得百味杂成,他几乎可以看到之后的事情,但他没有权利阻扰,也没有办法逃避他将右手的羽毛笔交到左手,把它和卷宗收在一起,然后微微地鞠了一躬,无言地向霜白做出了一个迎接的手势,骨龙再一次向他低头,屈膝,而后缓慢从容地走入塔中。

想到霜白是如何又一次被埃戴尔那说服的,耶各就摇了摇头,“爱情,”他扑打了一下灰色的长袍:“真是一样再坏也没有过的东西了。”

第768章 波澜

死亡之神克蓝沃坐在他宝座上,虽然他的神职是死亡,但他不但不曾仿效前一位死亡之神希瑞克那样有意显露出由啃食腐肉的虫子组合而成的身躯,也不曾如古老的耶各那样,以一个隐藏在灰色长袍与斗篷之下的木乃伊作为覆盖在本质之外的形象,他的外形甚至可以说是朴素的,看上去与生者世界中的任何一个战士无异,从衣着到神情,再到面容和手脚,都充满了对于生命的厌倦,对于平静的【哪怕是死亡带来的】渴望,还有的就是从未散去的尘土与疲惫。

他的一只手放在一个小匣子上,里面放着银龙霜白的生命本质这是他在成为死亡之神后,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他也曾经认为,这也会是唯一的一个错误,但现在看来,后一种可能已经十分渺茫他曾经欠下了对于银龙霜白与那时还只是一个龙裔的埃戴尔那的债务,而现在他必须予以偿还了。

死亡之神的水晶塔中只有很少的仆役,他们无不都曾经是死亡之神最忠诚的信徒与选民,他们惊讶地看着骨龙昂首阔步地走过晶莹剔透的长廊,从外形到内在无一不表明她是一个不死生物,而在这个位面,如生命之神安格瑞斯,晨光之神罗萨达,苦难之神伊尔摩特等憎恶不死生物的神祗不再少数,但如果说他们之中,最为不可动摇的大概就是死亡之神克蓝沃了,在他的教义中,死亡也是生命周期的一环,它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它是值得尊重,值得宽慰并且不应逃避的,而人为的,将自己或是他人本应结束的生命延迟到不应该存在的时间段落里,不但是对于生者的蔑视,也是对于死者的亵渎,他的牧师从来就是打击死灵法师,巫妖以及不死生物的中坚力量,与耶各的牧师【希瑞克的就别提了】不同,他们甚至不会将一些比较容易控制的不死生物留为己用但是现在呢,他们正看到一个足够大的不死生物在死亡之神的水晶塔里走哦。

在看见骨龙残破的膜翼的时候,死亡之神以为早已被自己连同人性一起封闭起来的记忆突然回来了那是他成为死亡之神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死亡之城中的暗流与阻碍一样多,习惯,或说是嗜好如同希瑞克混乱与残忍统治的死者们多如蛆虫,他麾下的士兵与官员屈指可数,如果不是耶各全力支持,不要说阐扬教义,制定法律,清除污秽,就连他自己是否可以继续握有死亡的权柄也未可知但要说能够与他肩背相依,彼此依靠的也是有同样刚刚接过了魔法神职的午夜,那时候,作为人类的情感还残留在他们的心中,或更正确地说,变得更为炙热,纯粹,他们就像是天真的孩子那样尝试着使用自己的力量,倾听信徒的呼声,愚蠢地认为他们的爱情能够如同他们的存在一般悠长,满怀着希望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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