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亚戴尔又一次前来拜访的时候,异界的灵魂才蓦然发现,这段时间竟然是它在这个位面,最为平静和悠闲的日子
亚戴尔注视着送来了茶、水果蛋糕和一种奇特肉食的孩子,他接近普通人八岁到九岁的样子,和他的导师一样,有着如同黑夜一般的发色,他的眼睛闪烁着邪异的绿光,手指纤细,身着长袍,在他离开后。罗萨达的选民轻轻地抽了一口气:“是他吗?”
“是他。”异界的灵魂说,一边享受起自己三年来的教导成果。
“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半恶魔的生长速度都是很快的。”曾经在无底深渊参与了五十年血战的异界灵魂从容地说道,茶水微烫,水果新鲜,蛋糕蓬松,培根煎的很不错,值得称道的是他居然记得施法保证它们不会冷却的很快。
“你决定让他成为你的弟子了吗?”亚戴尔忧心地问道。他不怎么赞成克瑞玛尔让一个半恶魔成为自己的弟子,但露西厄与克瑞玛尔之间的问题旁人无法置喙,虽然他们都不觉得,露西厄的死亡需要让黑发龙裔来承担责任,但如果是克瑞玛尔的意愿……
“这是很早之前,”或是说,从格拉兹特玩弄他的阴谋开始,“就确定下来的事情。”异界的灵魂主动改变了话题,他不想看亚戴尔为他担忧彷徨:“说说法吧。”
“法……一切都好。”亚戴尔已经成为了罗萨达神殿在法的掌堂牧师,这三年,他一直忙碌于重新在混乱的南方大陆建立起罗萨达的信仰,克瑞玛尔在离开前几乎已经完成了属于他的全部工作,后面的人只要不要愚蠢到摧毁前者的成果就不必担心法发生什么巨大的动荡和瑟里斯的关联倒是断了,毕竟之前以使臣的身份前往那里的是精灵佩兰特,法的人类或是不敢越过阴晴不定的大海,就是彼此擎肘,害怕对方会从瑟里斯人那里获得助力,现在除了法的皇帝之外,十一位选帝侯的力量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在解决了因为战争而产生的饥饿与瘟疫之后,那些平凡的人类重又燃起了希望,春天到来,他们在生机勃勃的大地上劳作,秋季金黄的稻谷小麦再一次填满了领主们的仓库。三年过去,先前的动荡不安仿佛已经成为了一场噩梦,丧服换成了颜色艳丽的新衣,呱呱坠地的婴儿取代了死去的人们,除了希瑞克与玛斯克的信徒们仍然在黑暗中游走,窥视,策划阴谋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再令他们恐惧的事情发生。
选帝侯们开始彼此联姻,不过异界的灵魂并不担心他们会改变现有的局面,至少在出现一个超越其他国家更多的强者之前不会,在十二位选帝侯都有可能成为皇帝的情况下,任何联盟都如同纸张一般的脆弱。
“还有皇帝,”说到这里,亚戴尔甚至有点兴致勃**来:“他现在已经是个很好的皇帝了。”
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间,法的皇帝就摆脱了曾经的迷茫,怯懦与暴躁,他的性情变得平和,容易令人接近,他重新检视了法的律法,予以修正与补充,又巡视了自己的领地,撤换了不称职的官员,驱逐了怪物和地精,他募集士兵与骑士,并在很短的时间内获得了他们的爱戴与忠诚,他的子民们在新生和死亡的时候都能得到奖赏与抚慰,他还取消了不少不合理的税收,不是没人试图阻扰,但皇帝随即就召唤出了他的巨龙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上百,它们居住在他的领地上,威慑着其他的选帝侯们。
“选帝侯们都在担心,”亚戴尔说:“皇帝是否会凭借这些巨龙撕毁之前的盟约……”
“不会。”异界的灵魂说:“那些并不是真正的巨龙。”那时候,他们在雪盖沼泽,只有凯瑞本,他,还有伯德温,葛兰就能够杀死一条黑龙,这些在法则的碾压下孵化的巨龙根本无法与拥有智慧与魔法的先祖相比,它们顶多只是一些大蜥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只是一些大蜥蜴而已。”法的皇帝,也是巨龙艾欧喃喃道,一边做了个手势,房间里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他为重新回到这个位面付出了很多,除了法则对于强大者的压制之外,他还要承受一个被召唤物对于被召唤者与“生”俱来的畏惧感与服从性,他有意忽视埃戴尔那,但事实上呢?埃戴尔那作为召唤者,真的对他一无制约?这种低劣的笑话就不必多说了,虽然巨龙艾欧不知道那个半神巫妖想做什么……但如果是另一个力量稍许微薄一点的家伙,或许早已消亡在巨龙口中了,不过,如果力量稍有欠缺,即便有死亡之神的本质与神力,他也不可能将艾欧重新召唤出来。
巨龙艾欧在这几年以及补足了一千多年的空白,人们称埃戴尔那为“疯巫妖”一点也不奇怪,巫妖总是有点疯疯癫癫的,埃戴尔那无疑疯癫的更厉害,但有心人从来只看事情的结果埃戴尔那还是个生者的时候,他毁掉了父亲的帝国,这种行为可真够疯癫的,有人说,他因此逼不得已成为了一个巫妖,是吗?巨龙艾欧看到的是,帝国数以万计涌动着强大力量的血液与灵魂成为了他转化巫妖、乃至半神巫妖的坚定基础;之后他又与自己曾经的挚友,银冠密林的英格威兵戎相见,为此他甚至建立起了一支不死者的军队,有人说,他在这场错误的战争中损失惨重,真的吗?巨龙艾欧看到的是,他就此控制了整个大陆几乎所有的不死者,就此成为了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们的无冕之王,不然呢,难道一个新生的巫妖登高一呼,不死者们就会乖乖地放弃自己的巢穴,转移到气候恶劣,被海洋包围着的七十七群岛上去吗?
还有银龙霜白,她的年龄几乎与创建了法的银龙相等,她原本应该与其他巨龙一起前往另一个位面,是什么绊住了她的脚?她又是怎么会参与到诸神的战争中,因此丧命的?如果只是单纯地被雇佣,邀请或是胁迫或许还能设法解释,但从死亡之神克蓝沃的记忆中可以看到,他误以为霜白吞噬了他曾经的爱人魔法之神午夜,才会盛怒出手,杀死了霜白……霜白又是如何被说服,自愿被转化为骨龙的?埃戴尔那手握着一份神祗的债务,却用在了他的身上……
至于克瑞玛尔,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巨龙艾欧还未意识到的话,那么在阿芙拉意图强迫他,他们成为她的选民时,巨龙艾欧不会再被他们的躯壳迷惑,那是两个灵魂,一个冷酷而决绝,另一个温柔而坚定,而且很显然,占据了主动地位的是后者巨龙艾欧承认,那个很有可能来自于另外一个位面的灵魂有着一颗他的后裔所没有的宽容之心,眼界宽广,性情和善,如果他是一个国王,或是一个皇帝,很有可能成为人们传说中的那种毫无缺憾的圣王。
可惜的是,他曾经是个人类,和善的性情更是让他不自觉地偏向于现在位于劣势的人类。
人类真的位于劣势吗?巨龙艾欧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看向窗外盘旋的巨龙,它们落在伸向空中的石质悬臂上,像是一群大鸟般地发出难听的噪声,它们为了人类投放的食物而威胁同伴,甚至会在人类的武器前畏缩,不,这些不是巨龙的后裔,只是由神上之神艾欧与法则共同捏造出来的畸形伪品。
巨龙已经绝灭,精灵们虽然还在挣扎,但也已经距离退出这个位面不远,看看英格威,埃雅与辛格精灵中唯一一个能够窥破未来的强者,一手打造了人类与兽人为之俯首的银冠密林,但那又怎么样呢,当他的力量到达顶峰的时候,法则的压迫甚至让他无法终日保持清醒,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密林,自己的种族将要面临浩劫一般的灾难,却必须缄口不言他的离去与其说是无法承荷愈发强大的力量,倒不如说是法则的慢性谋杀,真不知道这位看到自己的继承人无知无觉地涉入命运漩涡的时候心中有何感想。
兽人看似猖狂,却始终被压制在贫瘠的呼啸平原,矮人也早已退缩至龙脊山脉,侏儒更是早就成为了人类的附庸,巨人,地精也只是人类的猎物,人类的数量已经在各个种族中占有大比例,而他们还在不断地增长,他们的足迹遍布每个地方,终有一日,这个位面只会充满人类不,或许,就如同巨龙艾欧还是龙神艾欧的时候看到的,神祗们也终有一日……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我的创造者?巨龙艾欧在心中质问着,黑暗在他的体内与体外蔓延。
他转向最黑暗的地方,那里有不祥的东西蠢动着,“滚开!”巨龙艾欧喊道。
黑暗的蠕动停顿了一下,随即,一个很小的东西冒了出来,它像是一只仓鼠的影子,卑弱的姿态让巨龙艾欧甚至不愿意去注视它:“向您致敬,”那个东西吱吱地喊道:“伟大的众龙之神。”
仓鼠,不,阿斯摩代欧斯左右张望了一下:“永恒的阿里曼派遣我来,请问您考虑的怎么样了呢?”
“如此急切未免有失体统。”巨龙艾欧嘲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黑暗之蛇,混乱的始祖也开始无法保持平静了呢?是因为他意识到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吗?”
“比您更晚,”阿斯摩代欧斯吱吱地说道:“比您更晚,”他重复着加重语气:“您还能坚持过久?巨龙艾欧,您不是生者,也不是死者,您不是神祗,也不是凡人,庞大的力量就是您的枷锁与致命的刀剑,您不想让您的后裔重新得回属于他们的一切吗?”
巨龙艾欧沉默了一会:“我希望,”他说:“但不是现在,所以,滚开,回到你的主人那里去,既然他已经等待了几千几万年,那么再等几十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伴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的,是属于龙神的一股火焰,火焰落在黑暗中就像是碰到了充足的氧气与燃料那样迅猛地燃烧了起来,阿斯摩代欧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他从来就是无底深渊最为谨慎的魔鬼,即便是化身,他也会在处于劣势的时候迅速地将自己传送走,这次也是如此,但只是轻轻一碰,火焰竟然能够从他的化身直接追随着传送的途径烧灼他的本体,深渊中的魔鬼嘶喊着,一边庆幸自己选择了一个几乎无人涉足的地方,巨龙艾欧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力量倾泻在他的身上,他几乎被烧灼到了核心,最后与其说是他的力量熄灭了火焰,倒不如说是火焰自己缓慢地熄灭了。
阿斯摩代欧斯因此受了不小的伤,但他并不觉得惊惧或是沮丧,他的双眼在黑暗中闪光这就是神上之神的力量,他的圣者,在沉眠,陨落,以及复生之后,以及在法则的压制下,仍然可以直接伤害到他,魔鬼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喊叫,他疯了似的渴望着,只要一点,一点就足够了,他的口中流出口涎,腐蚀着他华贵的外衣与地面,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去向他的雇佣者,混乱之蛇阿里曼回复。
混乱之蛇变得前所未有的大,它盘踞在深渊底部,原先吵吵嚷嚷的灵魂蛆虫一片寂静,它们体内所有的力量全都被混乱之蛇攫取了,但这只是一个开始,阿斯摩代欧斯,在一千多年前,在诸神之战吸引了神上之神的目光时,混乱之蛇就驱使着魔鬼的九层地狱与恶魔的无底深渊碰撞在了一起,现在的无底深渊是糅合了两者的综合物,一开始即便是阿斯摩代欧斯也无从了解阿里曼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他知道了。
第819章 孩子【3】
听了阿斯摩代欧斯的回报,阿里曼出奇的并不愤怒,他在黑暗中嗤笑了几声:“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啊,”巨蛇的声音直接传达到了阿斯摩代欧斯的意识中,这种被直接侵占的感觉让最强大的魔鬼泛起了一阵疯狂的冲动,但最终还是被他自己压制了下来:“你觉得他会把自己最后的力量交给谁?”
阿斯摩代欧斯舔了舔嘴唇,他的身躯有十三尺那么高,在混乱之蛇面前却还不如它的一片鳞片高,事实上,他看不见阿里曼的头,也看不见他的尾部,“难道还是那一位吗?”
“若不然呢?”混乱之蛇说:“要知道,那位是特别的。”他思考了一会:“你知道他的特殊之处在什么地方吗?”
阿斯摩代欧斯想了想,因为阿里曼的要求,他曾经在巫妖克瑞玛尔身边待过一段时间,为了保证不暴露,他甚至抹去了化身的记忆与大部分力量,要让他说,黑发的龙裔或许出色到他愿意直接擢拔前者为大魔鬼,但这样的灵魂不能说多,可也不少,至于另一个灵魂,魔鬼觉得上层位面的善神使者会很高兴去迎接他,魔鬼也有试过让他堕落,但没有成功,说真的,他最讨厌这种固执的人了。偶尔做点恶事不是很有趣吗?
“他不属于本位面。”阿里曼说:“或是更正确地说,他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位面。”
阿斯摩代欧斯睁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阿里曼继续说道:“这里的法则对他没有制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可能!”塔拉的国王,十二位选帝侯之一德鲁大叫道,他将羊皮纸紧紧地抓在手里,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他身边的一个法师先是鞠了一躬,然后轻声说道:“我们原本就不该相信一个格瑞纳达的龙裔的话,他是邪恶的红龙后裔,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除了谎话就只有虚伪的阿谀。”
“但他……”
“法的皇帝是十二位选帝侯中最为薄弱的一环,”法师泰然自若地说:“如果那时候我们继续战斗下去,成为皇帝的可能是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位,唯独不可能是皇帝,他没有领地,也没有军队。他迷惑了你们,”法师继续说道:“让您们认为战争是不可取的,皇帝的宝座遥不可及,但谁知道呢,也许只用几年的时间,您,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您,您就可以征服其他的国家,将法重新统一起来,皇帝的冠冕不但会戴在您头上,也会戴在您的儿子,您的孙子……以及无数后代的头上,而不是每隔几十年,就必须把它交出去,交给一个可能根本不适合成为皇帝的人,而为了再一次取得它,您的后代同样需要战斗,需要收买,贿赂,玩弄阴谋诡计。”他摇了摇头,“原本可以一劳永逸的事情,陛下,却被你们变成了一个屎坑。”
德鲁僵直着身躯,法师的话在他的脑中嗡嗡作响,他坐下来,颓然地用手托着自己的头,野心和懊悔冲击着他的理智。
法师又向他鞠了一躬:“我认为您肯定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思考,请容我告退,陛下。”他没有等待德鲁的许可就走了出去,在走廊上,法师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他将手放在胸口,衣服下是一枚经过伪装的阴谋之神的圣徽,因为龙裔克瑞玛尔的挑唆,那些国王与大公们都对希瑞克的信徒与牧师产生了戒备,但没关系,他们随时可以化身为任何人,他们的宠姬、内臣、侍卫又或是法师,希瑞克从不介意他的使者们在必要时刻伪装自己,甚至戴上神祗的圣徽也没关系,只要他们记得在工作完成后将其污秽损毁。
像这样的事情,在法帝国的十一位选帝侯同样的发生,虽然进言的人或许不是法师,但他们的话就像是淬毒的钉子那样钉入选帝侯们的心里。
虽然也有人微弱地反驳说,即便皇帝有了孩子,他也应该按照盟约上的约定行事,在死去后,不是让他的儿子继承皇帝的位置,而是从十二位选帝侯中选出一位但扪心自问,谁不想将这么一个庞大富足的帝国留给自己的后代呢,别忘记,一千多年前的法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新王为了自己,以及后裔的宝座不至动摇,而坚持要将自己天资卓越的兄弟彻底毁灭而导致的。
“看,多么简单啊。”法师喃喃道。
“看,多么简单啊。”在箭矢之峰上,法的皇帝同样发出了这样的喟叹,克瑞玛尔身躯中的另一个灵魂,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吧。他对于权力没有追求,却对人类充满了怜悯之心,他拿出这个制度也只是为了遏制蔓延在大地上,似乎永无止境的战火,但这个制度对龙裔如何?他根本不在乎,他剥夺了法皇帝,也就是那个畸形怪物的尊严,让他悲惨的内在暴露在人类面前,他甚至残忍地没有给他希望,而是给了他一个凄凉的结尾巨龙艾欧难以想象,原先的皇帝是如何支持下来的,在之后的几十年都一览无遗的情况下,他就像是将一本书翻到最后那样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结局,没有后代,没有爱人,没有人会为他流泪,对于他的死亡,人类只会额手称庆,举杯庆祝。
他的回应让巨龙艾欧感到耻辱,是的,他明知自己的生命是如何的卑微,却还是不愿意放弃,他就连反抗的勇气都拿不出来,而是想要如同一个人类那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要破坏这份盟约很容易,既然克瑞玛尔宣称过他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那么他就有一个好了,至于是不是他的,不重要,但这个孩子将会是刺破那层虚伪的,温情脉脉的假象最为锐利的刺针,果然,在一次公开的聚会上,他抱出了一个孩子,宣传他就是自己的儿子与继承人,相对他的子民欣喜若狂地大声欢呼,那些国王和大公的使者却如同才知道自己吞下了一杯无药可救的毒酒。
他将孩子放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