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第76节

幸好他们之间的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兽人攻城了。”伯德温的扈从气喘吁吁地说:“爵爷让受伤的人和需要休息的法师退回双塔。”

他所说的双塔就是矗立在三重堡垒,双重城墙与内城区之间的那两座高塔,一座属于精灵,一座属于人类法师,克瑞玛尔当然和凯瑞本在一起。

或许我们应该在所有人无暇顾及我们的时候离开雷霆堡,曾经的不死者无趣地拍打着他的颚骨,我知道他们有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

凯瑞本一直昏睡着,他未必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异界的灵魂有气无力地说,他第一次知道灵魂也会脚下打转,眼前发黑。

这很正常,巫妖说,你向精灵们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祈祷了不是吗?

异界的灵魂小小的吃了一惊,之所以是小小的,还是因为他现在正挂着一个虚弱的dbduff。

是的,在割开自己的手臂,看着自己被光点充盈因而变得如同水银般明亮闪耀的血液往下流淌的时候,根正苗红,接受了十几年无神论教育的异界灵魂祈祷了,不是向他的世界里的神,不带一丝亵渎与轻忽,他认认真真,虔诚至极地向精灵们的神安格瑞思祈祷他不知道该怎样祈祷,也不知道那些他在他的世界里听到过的“至高无上”、“爱”、“福音”是否能够博得异世界神祗的欢心,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祈祷,呼喊着安格瑞思的名字,希望他能将视线投向这里,投给他最亲爱的孩子,一个正直而纯洁的精灵,恳求他容许自己的血液在凯瑞本的身上发挥应有的,正确的效用,千万别让凯瑞本死,也别让凯瑞本变成有史以来第一个【只?】章鱼精灵。

安格瑞思回应我了?

也许。曾经的不死者说,因为他有那么一小会儿不由自主地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塞在任何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同时还感到恶心想吐,想吃点酸的。

可我不是精灵啊,异界的灵魂糊里糊涂地说,我也不信奉安格瑞思。

谁知道呢,巫妖不耐烦地说,反正你的精灵活了,并且没有长出八条胳膊。

嗯,异界的灵魂说,那么,剩下的拜托你了如果……他迟疑了一下,如果没有……没有……我是说,那些可能威胁到我们生命的事情发生,你可以……暂时留在这儿吗?

视情况而定,巫妖说,但我保证不会因为一根砸到了脑袋的羽毛而哭喊着跳起来逃跑的。

谢谢,异界的灵魂高兴地说,紧接着他就毫无防备地倒了下去。

巫妖没有急着上浮,在规定的时间到来之前,他即便上浮到了识海表面也是无法操纵这具身体的,他早就试过了他安静地呆在原地,而那个很像是一大块无色水母的灵魂正从表面缓慢地下沉至深处也就是他所在的地方,他“注视”着它,它的轮廓还是那么模糊,但可以确认的,它要比不死者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更为凝实。

它是脆弱的,胆小,并且无知,一个地精的灵魂或许还要比它更强壮些,巫妖曾以为它只是个无用的累赘,或是一个特殊的惩罚工具,他教导它利用这具身体血脉中蕴含的魔力施放法术,因为他从未认为这个卑贱的小贼能够成为一个法师它的精神力在最初的时候并不那么强,更正确地说,是薄弱与涣散,它在学习的过程中犯下的错误与造就的失败累积起来足以令一条活了几千年的巨龙发疯。

后来它渐渐变得熟练甚至擅长施放法术了,但巫妖认为这更多的与这具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有关他必须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曾经的不死者想,它或许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一个神祗,即便是善神,也不会去倾听一个无信者的祈祷,在他们的世界里,一个无信者比一个伪信者更不值得眷顾,因为后者至少还有过信仰,即便他并不虔诚没有哪个无信者能够在第一次祈祷时就能获得神祗的回应,即便他跪伏的是一个邪恶的神祗,并且奉献了一个村庄,或是一个城市的生命作为祭品因为他们的不信将会动摇所有神祗的根基,他们是所有神祗敌视的对象,他们无法如愿,也无法获救。

但这个来自于一个没有神祗的世界的灵魂成功了,精灵的生命之神回应了他的呼唤巫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那些如同指引般的轻柔呢喃正是来自于安格瑞思,单纯地给出鲜血只会让身体疲惫,灵魂的疲惫只会来自于更高层面的亏损。

希望你只是为了你的子民而来,安格瑞思。巫妖阴沉地说。

***

伯德温站在塔楼上向下望去,兽人们拥挤在一起,他们的眼睛如同野兽一般在黑夜中闪亮,汇聚而成的不祥光河从隘口的彼端蔓延至雷霆堡的城墙下。

“他们已经没了攻城锤,也没有巨型投石机,”一个首次在雷霆堡服役的骑士迷惑地说:“但他们仍在继续进攻。”

“兽人不是人类,”伯德温说,“他们之前可从未有过巨型投石机和攻城锤,但他们仍然攻打了雷霆堡六百年之久。”

一千五百尺的城墙如同遭受到海啸击打的巨岩,兽人在城墙下堆积如山,他们踩着同伴的肩膀、脊背甚至脑袋,狂热地向上攀爬只有很少的地方需要竖起长梯,投出抓钩与还未发挥作用就被伯德温毁掉的攻城锤来说,巨型投石机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它投射出的白磷陶罐击碎了城墙的坚冰盔甲,并在石砖上留下了数之不尽的坑洼,兽人们可以借着这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直接攀上城墙他们咬着粗陋的骨刀铁剑,或是直接使用牙齿和爪子,只有一小部分兽人穿着盔甲,其他大多是一整块皮毛制成的皮甲,拼接着零碎的链甲,但他们的皮毛就像野猪那样涂满了松脂,普通的士兵根本无法刺穿它们。

所以人类用沸水、滚油和沥青招待他们,每一锅都能带来长久不绝的哀嚎惨叫,除了这些,更多的士兵们在城墙上奔跑,砍断抓钩连接着的绳索,推开梯子,伸出长矛刺击每一个敢于探出城墙以外的兽人脑袋,但只有平衡感极佳的精灵能够站在伸出城垛的木平台上向下射箭,他们的目标集中于那些穿着铁质盔甲的兽人勇士,后者是最容易对人类的防线造成威胁的。

骑士们身着链甲,挥舞着宽剑与长剑,也有锤子和连枷,他们和精灵一样,主要对付那些普通士兵无法应付的强壮兽人其中最为瞩目的莫过于伯德温和他的骑士,他们都是泰尔的追随者,泰尔的光芒始终照耀着他们,几乎令人们以为黎明已经提前到来。

第97章 攻城【八】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云层紧压着雷霆堡的城墙,兽人的攻袭一如狂潮又如熔岩,披裹着皮毛的尸体在城墙下累积凝固,成为新一批兽人士兵的阶梯踏脚。

一个精灵法师挥手将一个能够烹煮整条野牛的大锅掀翻,里面已经融化却还未变得滚烫的黏腻黑油流出锅子边沿,浇淋了下方的兽人一头一身。在看守锅子的人类士兵叫嚷着“还没热呢”时,他又取下了火把突出的一根小枝条,点燃它后掷向那个还在津津有味地舔抿着嘴边油脂的兽人这些油脂都是从商人们自临海诸国与领地搜集来的废弃的鲸鱼油。那些被用来煎炸食物的鲸鱼油,价格本来就很低廉,在经过无数次重复使用后,即便往里面投入一块冰也会被它污染成黏腻肮脏的黑色,这种无用的油脂不能直接倒入泥土、河流或是下水道,不然土地上会寸草不生,河流里的鱼儿会被窒息而死,下水道会被堵塞领主和国王允许北地的商人们以一个近似于免费的价格收购它们,只求它们能够尽快被运走。

所以它们多半还带着苦涩的甜味,奇特的辣味与混杂不清的香味,对于头脑简单的兽人士兵来说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的诱惑,在它还没有那么烫的时候。

燃烧的小枝引燃了满身油脂的兽人,他在胡乱拍打与坠落的过程中又殃及了更多攀附在石砖上的兽人,于是城墙上多了一条窄而长的兽人火把,他们嚎叫着,掉了下去,并且疯狂地四处奔跑兽人的勇士们不得不走出去,先将他们杀死,免得攻城的阵形在没能碰触到雷霆堡城墙的石砖之前就趋向溃散。

人类的士兵聪明地仿效了精灵法师的做法,这种方法不但杀伤的敌人更多,而且更快,也更节约燃料,毕竟将油脂融化与将油脂烧煮至沸腾是两回事几乎所有的大锅中的冰雪都被改换成了油脂,雷霆堡的整条城墙都燃烧了起来,新的备用弩炮与小投石器也被运上了垛口,十二尺长的弩箭与钵盂大小的石块如同暴雨冰雹般倾斜而下,它们带来的死亡之云笼罩在兽人士兵的头顶,逼迫他们放弃进攻,转身逃跑。

“你听到了吗?”在人们欢呼的间隙,最为年长的精灵法师问道:“鼓声。”

“不应该是现在,”伯德温满怀忧虑地说:“这才是第一天。”

“这场战争中不同寻常的东西太多了。”精灵法师说。

在兽人们呈现出颓势时,“暴雪”部落的首领格什注视着祭司的弟子们从他的帐篷里搬出了一面皮鼓,鼓面的皮是从一个精灵的身上活生生地剥下来的,非常完整,没有一丝疤痕,也没有黑痣与色斑,并用同一个精灵的血染红,鼓身出自一条巨龙锯断后掏空骨髓的胫骨,圆头钉子和箍都是精金。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格什说,“你已经失去了卡乌奢的宠爱,你甚至无法治愈你的伤。”

“我已经将我的血肉祭献给了伟大的卡乌奢,他会倾听我的愿望。”丹佛说,他的脸就连兽人也难以直视精灵们引发的爆炸杀死了卡乌奢侍者的寄生体,杀死了三名祭司、承受神恩的勇士与数以百计的士兵,丹佛被甩向山壁,他奇迹般地没有死去,但爆炸中飞出的石块与木片削平了他的脸,他失去了一条手臂,一只手,还有一只脚,但他依然保持着最强祭司的威严,端坐在由四个兽人抬着的皮兜上,指挥他的弟子抬出他的皮鼓。

每个兽人在出战之前都喝过所谓的“勇士之酒”,格什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这种酒里有着一种很小的虫子,当祭司拍打这面精灵皮鼓的时候,这些虫子会钻进他们的脑子里,操控他们的思想和行动。

“你只是想要杀死他们。”格什丑陋地笑了笑:“因为你的儿子死了。”

“如果不是他们过于怯懦,”丹佛说:“我的儿子会活着并且取得胜利。”

“然后他就能堂而皇之地取代我了。”

“伟大的卡乌奢会因为你纵容人类杀死一个勇士而给予他所能给予的最为严厉的惩罚。”丹佛说。

我期待着,格什在心里说,但他并没有诉诸于口,卡乌奢并不是一个宽容的神灵,于是他改换了一个说法:“会比你更重吗?丹佛?”他无礼地直呼祭司的名字:“你将我们的勇士与士兵送到了人类的箭矢与石头下面。”

“我们还有更多的士兵,而伟大的卡乌奢会将欣然接收这份盛大的祭献。”丹佛说,这里他倒和格什不谋而合了。

格什不再说些什么,他抱起手臂,目送祭司和他的皮鼓分开战阵向前缓慢行去,丹佛已经举起了裸露在外的尺骨和桡骨,有节奏地敲打起鼓面。

人类之前取得的小小战果似乎从未存在过,兽人再一次向雷霆堡的城墙发起了疯狂而浩大的进攻,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感觉到疼痛与畏惧,他们的眼睛变得红色,肌肉鼓胀,动作迅猛,即便被火焰吞没烧灼,被弩箭贯穿,被石头砸碎骨头,只要四肢仍然能够动作,被夺去了自我的兽人们就能毫不犹疑地继续向上攀爬遍布毛发的爪子一只紧接着一只地攀上了垛口,

士兵们大声吼叫,用刀和剑砍断它们,但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伯德温的子民疲于奔命,顾此失彼一个,或是更多个直立行走的熊与恶狼扑向他们,用剑、骨刀、爪子、牙齿和身体的重量或是燃烧着的火焰杀死所能抓住的每一个活物唯一能够延迟他们脚步的大概只有食欲了,一个胸腹被法师施放的法术撕开,踩着自己掉落的内脏艰难行走的兽人咬下了一个士兵的脸,肉从他的喉咙下去,又直接从断裂的食道滑出了他的体外,但他还在吃着,充满喜悦地。

只有骑士与法师才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法师向远处的兽人投掷火焰与雷电,并且能够为骑士们施放保护与治疗性的法术,但法师们需要骑士的保护,而且他们必须斟酌着使用宝贵的法术在兽人看似无穷无尽的时候,他们可不会适时停战以便施法者休整与查看记忆他们的法术书。

伯德温的小扈从是无法获得法师协助的骑士之一,他已经竭力拼杀了近半个夜晚,即便有着泰尔的眷顾,他的精神与*也已经到了极限,伯德温注意到了,他命令这个年轻人和其他几个精疲力竭的骑士进入箭楼,那儿有精灵法师与生命之水。

伯德温身边的法师施放了一个法术,飞弹打飞了他们必经之路上的几个兽人,小扈从和他的同伴们快步奔向箭楼,箭楼上的士兵向下射箭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一边大声喊叫催促,小扈从是最后一个踏上阶梯的,喊叫声突然变得大而激烈,他在明白其中意义之前就被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一个有着九尺高的兽人勇士攀上了城墙,人类的箭矢穿透了他的鼻子和手臂,被血污与皮毛覆盖的背脊燃烧着,散发着焦香与臭味,但他恍然无觉,只一心一意地抓住了小扈从的脚踝,年轻的骑士被举了起来,兽人在人类惊恐的大喊中把他撕成了两半。

他是伯德温身边最为年轻的扈从,没有之一,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妻子儿女,而在他死去之前那短短一瞬,他想到的只有两个人,他的主人伯德温爵爷,还有他的爱人弗罗的祭司梅蜜。

梅蜜在高地诺曼的王都,距雷霆堡有着千里之遥,她很安全,真好,他这么想着,陷入了永远的黑暗之中。

第98章 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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