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当日对夏心璇的解释:捏小腿是一种比较恶毒并且讲道理讲面子的惩罚方式,因为女孩儿的小腿一般都不会见人,捏得乌青也没关系。
“你讲过好多好多次,不喝酒的。”天子说:“可是每次都无醉不欢。”
苏绫轻描淡写反驳着:“你讲过好多次,你年纪小,叫我让着你些,多加提点,可心却比谁都要老。”
她们对视着。
眼中是莫名的默契。
再也没了那种奇怪的尴尬感。
“你不走?”
土御门奇怪,这猫神不请自来,还送不走了。
“你说过,天子有死相。”
苏绫一对猫眼,在土御门眼中,有着奇妙的不可言喻的,岁月感
没错,就是岁月感,什么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那一线野兽的瞳孔旁,还有着许多点点滴滴,如墨黑玄色玉石的斑纹。
就像是大树的年轮,她心中的皱纹。
“我也有死相。你应该看得出来。”苏绫嬉皮笑脸,一手箍着土御门的脑袋,十分亲昵。
“喂~泰福,你晓得我在想什么吗?”
土御门倒像是个初入道门的小童子,心虚地摇了摇头,双眼发直,有点儿走神。
“说什么呢,谁老了!”天子嗔怒的语气,脸上却全是笑。
渐渐地,笑也变得有些僵,有些难过。
她瞧着一脸嘻嘻哈哈的苏绫,有点儿心疼。
苏绫和她讲现实的小八卦时,天子开玩笑一样问过她。
你想找男朋友吗?
苏绫当时不假思索便答。
“我的商品保值期很长,目前处于股市中的上升期。如果找了个贬值的货物,这笔生意怕不是要血亏?”
天子晓得,她那是满嘴胡扯的倔强。
一个女孩儿,又怎么会成天想着努力赚钱,努力地,为了自己活着。
“阿绫!呜呜阿绫!”
夏心璇唤着苏绫的名字,她就像个小孩儿离了父母,哭得惊天动地。
“别哭啊别哭!”苏绫马马虎虎哄着自家宠物。
“又不是见不着了,跟着你家天子姐姐出去玩儿呢。”
夏心璇一脸鼻涕泪,答案叫苏绫哭笑不得。
“我看不到大黑猫啦它它会不会不开心?”
苏绫脸一拉,顿时觉着特尴尬,感情这丫头心思全在三哥身上了。
一声口哨唤来三哥。
“我我能带它走么?”夏心璇小眼神往黑猫那儿漂。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养啊?”苏绫又恢复了死鱼眼。
“嗯我养!”
苏绫放了手:“走着。”
夏心璇抱了抱三哥的脖子,给它挠着下巴,猫是挠不到下巴的,所以特别喜欢夏心璇的举动。
这时候,夏心璇才反应过来。她又在踌躇。
“阿绫,没了她,你会不会很无聊,很寂寞啊?”
苏绫当时的表情,就像是死鱼眼的死鱼扑通挣扎了一下,然后随即再次化作一条死鱼,没救了。
“和你家大猫玩儿去。我忙得很,忙到无聊的时间都没有。”
随即转过头,天子还有话和她讲。
“你讲我老了,你心里活着的,是个年轻人吗?”
苏绫努努嘴,一身鲜亮衣裳,在天子面前打了个转。又打了个响指,双手一招亮了个相。
夏心璇听着明白了阿绫的意思,连忙给人家把【烛龙愁】的红盖头披上,又将【钟山泪】耳环佩上。
最后,是一副墨镜。
苏绫抬了抬墨镜,潇洒状说道:“漂亮吗?”
天子抿着嘴:“漂亮。”
苏绫掸了掸衣袖:“潇洒吗?”
天子忍着笑:“潇洒。”
苏绫拍了拍刀鞘。
“年轻吗?帅吗?是不是要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了?”
天子终于笑出了声。
“你呀真像只猫咪。”
苏绫一脸不屑,又用浮夸的语气说:“所以啊,我跟你们这些老年人文青女很难解释。”
“解释什么?”天子的眼里,满是不服输。
“解释要打满十二个回合的拳击手,该如何勇敢的站到最后啊!”
这句话叫天子一头雾水,又慢慢的,慢慢的,有些能够理解苏绫的意思了。
她细声念叨着。
“你喜欢拳击吗?”
“喜欢。”苏绫的语气很平静。
天子又追问:“为什么喜欢?”
这句话,苏绫问过她。
“小时候,我在孤儿院长大,我突然想去问问院长,我爹哪儿去了。”
“院长和我说,我的野爹,是个拳击手,当时院长指着墙上的海报,下面一张五百多的体育馆门票。”
“这么贵的啊。”天子呢喃着,她虽然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也晓得这对苏绫来说,对那位孤儿院长来说,是个什么价。
苏绫一字一句说道:“院长带着我,去看了一眼‘父亲’的样子。”
“他是个奔三的汉子,一米七出头,又矮又壮。”
苏绫的描述很简单,也很粗糙直白,因为时间冲淡了记忆
却冲不淡浓烈的情感。
“他的对手,是个九十公斤级的冠军。”
“那是一场表演赛,门票自然会水涨船高,一场不公平的比赛,却能卖到如此高价。”
“我后来晓得,院长在骗我。那天晚上,我记得我喊了许多声。”
天子问:“喊什么?”
苏绫答:“一开始,是骂他,骂他无能、无力、无所作为,只能被动挨打,丢人现眼。到了第九回 合,我能看见他身上滴落的汗珠,看见他额头眉角擦破的皮,血流下眼眶,落在眼睛里。”
天子捂着嘴,她能想象那种场面。
苏绫比着双手形容道:“我能呼吸到场馆里湿热的空气,能感受到鼻血横飞的燥。”甚至能感同身受,擂台上那位拳击手,摇摇欲坠,渐要倒下的精神力与体力,灵魂与躯壳。场馆里有许许多多和我一样骂他的人,撕掉手中的博彩奖票。和下雪一样。
“我大喊着:加油!”
天子死死抿着嘴。双眼眯着,有些红。
苏绫挥了挥手,“对不起呀,我无意让你感伤。”
她接着说道:“他倒下了,在第九回 合,但很快,又爬了起来。从这时候开始,他一次次倒地,一次次爬起,每一次倒地,都混足了安全时间,在地上恢复着体力,直到裁判开始催促,他才爬起来。”
“他的眼里,似乎只剩下了十二回合。最后,比分非常难看。”
苏绫形容着那个“野爹”,“他几乎输到一无所有。”
天子点点头,脸上满是难过。
“但是他还过手。”苏绫双手扶着天子的脸颊,给她一点点擦着泪,认真地说道:“你瞧,你老了。都晓得哭了。”
天子噘着嘴:“我没有!”
又连忙解释道:“不会哭的人才老了!”
苏绫嘻嘻笑道:“我们都有一场不那么公平的拳击赛,你喋喋不休埋怨着那些强大到无法胜过的敌人,而我啊想要不自量力去还手,去打满十二个回合。”
砰!
天子听见了她的心跳。
苏绫紧紧抱住了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一路从后脑勺,到肩,到背,到腰。
那声心脏的跳动,就像是她年轻光鲜的外表下,那一颗年轻的心脏。
天子在这一刻想了很多。
她就像她说的那样
那是一种能令人流下眼泪的力量。
两人分开,天子狠狠擦着脸,有些丢人。
“我我”
有些不服气。
苏绫又用那副微妙的表情看着她,看得她一阵心神不宁。
“泰福,你能看到未来吗?”苏绫补充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很重要?”土御门又无奈答道:“占卜一事,有多解,有多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