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绫抬起稻花的尸首,推了推鬼,终于他愿意倒下了。
“我会杀人,这是极好的事。”
“家主是个比我还要凶恶的人,他有夺天皇位之志,这大和几经易手,信长夺神器,光秀杀信长得三日天下,德川杀丰臣同室操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要拿移魂剑与纲吉换命?我不知道。”
“那些事情,想来太麻烦,太复杂。”
“我只会杀人,这是极好的事。”
“直到,我遇见了个姑娘。”
“她八面玲珑,晓得我的追求,也知道如何将这曲荒唐戏演下去。”
苏绫突然想起那天神小路中黑衣僧人的身份。
“南光坊天海?”她喃喃自语,越觉得这个迷局渐渐清晰起来。
南光坊天海,是明智光秀的名字,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的妻舅,本能寺之变的元凶,夺了三日之天下,政权如繁花一现,又落入他人之手。最后出家隐退为僧,化名南光坊天海。
其中虚实真假再难追究,苏绫接着看血衣布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若是稻花有这么个娘亲,那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
苏绫噗嗤一笑,想着这家伙还挺幽默的。
“我已经为这一切付出了十年。”
“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想让稻花活得开开心心。于是,我得更卖力些,不是吗?”
“直到那个姑娘,让我开始怀疑质疑我所做的这一切。”
“不如,就让命运来裁决这一切吧,土御门法师,你觉得呢?你常说命运最是无常,而这也是我认为最有趣的地方。”
“一场生死决斗,强者将活下去。”
苏绫凝望着他的脸,扯了一把把枯木,垫在他们身上
继续念叨着信上的内容。
“如果我赢了,一切将回到最初的样子,我继续用这副残躯,好好扮演一个杀手,为家主卖命。”
“但如果我输了”
“天邪鬼会去哪儿,我不知道。京都是个不错的地方,那儿人很多,灯火也很多,不夜城常有,宴会天天都开。”
“或许这就是百鬼夜行的样子。”
接下来的内容,让苏绫心一紧。
“国姓爷来了京都,土御门法师的例大会,查到了那位凤阳。”
“郑大将军来这儿不止为了求兵,还来寻龙,大明亡国的公主啊,那一定是个起义兴帝师之名,一呼百应的好理由。”
“可是家主手下的甲贺里忍者,大和国最大的情报网,将她的踪迹瞒了下来。”
“我们拒绝帮助国姓爷,却把这条信息卖给了大清。”
“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来取走凤阳的项上人头了。”
“我写这些干什么呢?反正又不会有人看到呵”
苏绫暗骂一句死傲娇。
烧了二人的尸首,她心急火燎赶往京都,却又牵挂着北地的天子
又一道选择题摆在她的面前。
仁王要她除魔卫道。
鸣神要她顺应天理。
杀鬼,还是救人?
天子啃着红饭,高粱便是河红色。
她认认真真对隼和夏心璇陈述着。
“顺治十年(1653年)”
“清军占领广东潮州和南雄。”
“行令屠杀,纵兵屠掠,遗骸十余万。”
“癸巳,郡城破,横尸遍野收遗骸十余万,作普同塔于葫芦山。”
“揭阳县观音堂海德和尚等收尸聚焚于西湖山,将骨灰葬在西湖南岩。福建同安县屠城死难五万余人,梵天寺主持释无疑收尸合葬于寺东北一里之地,建亭“无祠亭”,墓碑上则刻“万善同归所”。南雄县民也遭到大肆屠杀。”
“大清平、靖二藩克雄城,民尽屠戮,十存二三。”
她恨得牙痒痒,红着眼,咽下糙米,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长得更壮实些,像个男孩儿。
“家家燕子巢空林,伏尸如山莽充斥。”
“死者无头生被掳,有头还与无头伍。”
“血泚焦土掩红颜,孤孩尚探娘怀乳。”
“九年.”
咣!
小拳头狠狠砸在木桌上。
“二十六次。”
她咬破了嘴唇,殷红的血滴在桌上。
“四千万人!”
隼恭声答道:“凤阳,现在走还来得及。”
天子领下,日月旗高升,这是她第一次挂起大明圣火,也是最后一次。
当地的居民收了风声,晓得清兵来收羊毛,纷纷逃去山区,重新过起茹毛饮血的日子,谁也不想丢了脑袋。
其实,是来拿天子的性命。
隼皱眉说道:“德川幕府拒了朱舜水和国姓爷的求援,凤阳,你应该看得清局势。逃吧”
“逃去哪儿!?”天子眼愈发红,带着鼻音的倔强,与心中的怒意一同吼叫着。
“若是结局早已注定!为何空我一生期许!”
隼平淡地答道:“去个平凡人家,嫁个纨绔公子。”
天子指着隼的鼻子,那丑人模样讨不得她喜欢。
“狗奴才!你可知那是朕的半生欢喜?!”
隼沉默着,夏心璇在一旁不敢吭声。
见说不动天子,隼又缓缓开口。
“微臣从倭奴,做到侍百户,锦衣卫殿前带刀”
天子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又死死盯着那碗红米饭。
“你给我下药?!隼!”
那张丑陋的脸上,满是疤痕,双眼中一片灰暗。
“习六艺二十余载,承袁崇焕大将军恩典,当了个教头,免了前线戎马兵刀,此身踩成肉泥的痛苦。”
天子怒道:“你算计我?!”
隼自言自语着
“看见公主长大成人,学了一手好刀,微臣很开心。但微臣不能笑,凤阳讲过,微臣笑起来很难看。”
一把将天子抱上三哥的背。她已昏昏睡了过去。
隼向着夏心璇点点头。
在天子耳边低语着。
“微臣的学生已经死光了,还剩下公主一人,现在轮到我这个老师了。”
“问一声佛陀。”
苏绫到土御门宅邸,小姓讲,先生出了远门,去四方云游。
“如果结局早已注定,为何还要空我一生期许”苏绫隔着遥远的时空,却和天子道出同一句话。
那之前发生了很多很多事,鹫尾家的少主来土御门家大闹了一场。
先生让那后生气得大吐三口黑血,说得什么糊涂混账话,一言不发悻悻走了。
苏绫问:“什么话?”
小姓想了想,答道:“记不太清,先生当时情绪很激动,从来没见过他那可怕的模样,说着‘你要闹便闹,这京都!我不管啦。’之类的。”
“素子过世了?”
素子说的是土御门的学生,苏绫瞧见大堂上多了个牌位,内心唏嘘着世事无常。
小姓点点头,又小声嘀咕着。
“土御门先生不让说这件事,猫神还是别提了。”
苏绫颌首,参拜一番后。她依稀能理解土御门临阵脱逃的心情了。
“你悬壶济世,斩妖除魔,世人待你猪狗不如。”
苏绫又想起那绝望难度的说明。
“可惜,可恨,可悲,可笑”
第125章 玉蝶
从雪国,往京都跑。有多远?要多久?
大猫浑身黑毛褪去,它长得和千绪一般模样,成了一尾白猫。
居然有些神似那羊角猫。
天子醒了以后,就一直拧着它的后颈毛,要它回头,每一下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恨。
可要这倔强的畜生回头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