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清了清嗓子,取下眼镜,又问道:“能戴上它吗?”
苏绫接过它,它看上去充满了岁月感,就像是一件产自民国土得掉渣的眼镜。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苏绫轻声细语问着:“如果你喜欢看办公室OL之类的片子,可以联系旁边那位白姓男子,他应该有不少种子。”
苏绫嘴上这么说,照着五哥的吩咐,将眼镜架上脸。
五哥仔仔细细盯着她,叫苏绫有点儿莫名的不适感,那眼神太过炽热,仿佛审视着久别未归的故人。
苏绫隔着厚厚的镜片,瞧见视野中的景物都跟着扭曲变形,双眼失焦,她伸出手,想去抚摸那些不太真实的幻影,只有秋末阵阵清清冷冷,从窗外抚来的风。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五哥低下头,继续为苏绫填着个人资料,以及部门审批规章。
他紧接着,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无从说起,只得用极快的语速阐述着美式中文一样的观点,模糊,不够真实,也不切实际。
“男的还是女的?”苏绫起了兴趣,她有点儿好奇。
五哥抚了抚下巴,粗糙的胡渣扎着同样粗糙的掌心:“应该是个男孩儿,嗯有时候又像个女孩儿。”
“嚯?软蛋咯?”
“不不不,他待人温柔得很,像是三月春天里的太阳。”五哥补充道:“不过,他也有一颗钢铁铸造的心脏。”
苏绫眼镜戴的久了,脑袋晕晕乎乎的,她摘下眼镜,好不容易从那种虚幻的晕眩感中脱离出来。
梆----!
鲜红印章盖上苏绫的表格,五哥做完这些事,伸了个懒腰,似是而非的抱怨着,话里充满了懒散之意。
“你看,这些事就算是五十来岁的老大爷也能办的挺漂亮,我感觉我全身的骨骼肌在渐渐萎缩,骨头也跟着快要生锈了。没什么比一份养老的工作更能消磨一位战士的意志。”
“多谢。”苏绫拿走文件,递给白小晟。
白小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往打印机跑去,准备做一份复印给苏绫留底。
五哥却还在自言自语着:“你想好了?”
“想好指什么?”苏绫问着:“你怕我后悔?”
五哥连忙摇摇手:“不不不,大美人儿,你怎么会后悔呢?后悔是笨蛋和弱鸡的天赋特权,你不笨,也不弱吧?”
他又从西装内袋中抽出一包烟,独自点着,靠在椅子上,半瘫着
苏绫面无表情,准备使出一套王八拳来驱散二手烟:“能不抽吗?”
五哥双腿一蹬,踏着桌子,旋转椅带着自己推去窗边,像个熊孩子一样推开玻璃窗,又用耍无赖的口气道:
“这儿我最大!想都别想!”
苏绫:“酷!”
接下来,是寂静无声的一段时光,直到五哥双腿搭着窗檐,慢慢品着烟草燃烧后的苦与辣,以及灼热的气流透过肺部,排出鼻腔。
不得不说,他的眼睛很漂亮。
白小晟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将原件复印件递给苏绫。
苏绫看了眼整洁的书面,又看了眼白小晟。
“你看,人家多有魅力,你这副好皮囊啊真是生错了人家。”
“你还真是不给人留一点儿面子”白小晟尴尬的答道:“等我三十多岁估计能买下你,以后当你俱乐部总经理叫你端茶你就端茶,叫你去当迎宾你就得站大门嘿嘿嘿。”
“哈?”苏绫给自己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你确定?”
不过那僵死的面部肌肉很没说服力。
白小晟:“走着瞧!”
接下来的事项,交给天子代办。
五哥:“另一位小美人儿。”
桌上零零散散放着玉蝴蝶作废的俱乐部注册文件,以及天子的个人备案,还有天蓉递交上去的企业破产文书。
“谢谢叔叔。”天子甜甜答道:“叔叔真帅!”
“咳咳”五哥神色颓然:“当初那蓉妹儿带着这玩意儿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没想到”
“你很像她。”
这句话,五哥却有意无意看了苏绫一眼。
天子乖巧的答道:“叔叔说的没错!我当然像妈妈了。”
“所以说,太过诚实的小孩子真是不太招人喜欢。”五哥捂着脸:“一口一个叔叔叫得真是麻溜啊”
仿佛他失去了下半生与下半身的奋斗目标,彻底陷入了成为丑陋中年人这个悲惨事实的哀愁当中,不能自拔。
“好了,我们见过面。你想让它起死回生吗?”五哥拨弄着一张张铁证如山的单据,它们都是玉蝴蝶坟墓上的一捧黄泥,死死盖着天子眼中,它美丽的尸首。
“不”天子有点儿伤心,那两片小眉皱着,但很快就释然了。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奇怪的歌声,来自五哥的口袋,看来是他的手机铃声。
苏绫面瘫模样评价道:“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审美品味。”
五哥连忙按下通话键。
“嗯没错!小公主在这儿,还有一位沧海遗珠,她们都挺好。”
突然五哥又捂着手机的话筒,做贼心虚般轻声问道:“小美人儿有量过体重吗?”
天子摇摇头。
五哥连忙对手机答道:“小公主胖了三斤多呢,营养特别好,不用担心。”
“那好,就这样吧再”
五哥还没能说完。
“见”
就让天蓉挂了电话。
他抱怨着:“你瞧,人到中年就这点不好,漂亮姑娘们都认为你的时间非常值钱,舍不得来打扰你的日常作息,纷纷跑去和那些年轻的傻小子过一段你侬我侬最后总会痛哭流涕的海誓山盟。”
天子夸着五哥:“叔叔你的中文和你的脸蛋一样帅。”
“不用安慰我了,你的语气和你妈妈一样假。”五哥又陷入了忧伤之中。
天子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微微曲卷的发丝弄得她后颈有点儿痒。
“你认得我妈妈?”天子这时候才想把话题引回去。
“啊”五哥点点头,像是被点名的好学生,恭恭敬敬答:“她生得漂亮,生下来的,也很漂亮。”
天子脸一红,微微颌首:“谢谢叔叔。”
五哥瞬间泄气:“所以说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不懂一个中年老男人希望漂亮姑娘怎么称呼他。”
天子微微明白了五哥的意思:“五哥?”
五哥精神一振:“我们聊到哪儿了?!哦!你俱乐部的事儿。”
天子跟着那突然精神起来的精神病,附和着磕了磕脑袋。
五哥翻开一张张杂乱文件:“那么,在我这个话唠把话题引去更神秘,更加不可知的领域之前,让它们重新发挥法律效用,还是成为你多年后的一份小期待与小幸福的谈资?你怎么看?”
苏绫支了支白小晟的肘。
“好好看,好好学,人家一老外中文说得这么漂亮。”
白小晟抱怨道:“油腔滑调我也会啊,我是生意人好不好。你和我做生意吗?”
苏绫一句话噎死了他。
“我能把你吃得一穷二白,你养得起吗?”
除却这斗嘴小剧场。天子那边,她摇了摇头,又拉来苏绫。
“她!她啊!就是她!”
天子指了指苏绫,道出的话意义不明。
五哥微微歪着脑袋:“你们可以去荷兰登记,不过我也有过为两位美人儿主持婚礼的神父经验。我信仰天主教,看过《归藏易》,现在正在研究《彝族民俗》。还能当个红事轿夫。”
天子努努嘴:“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她注册一个新的俱乐部。”
五哥:“名字。”
“苏绫”苏绫一时懵哔,觉得它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一下子拨了奶茶的电话,试图找点儿正常对话的感觉。
五哥又指了指天子的资料,对苏绫道:“我是问俱乐部的名字。还有,你真的打算让它们都成为我哪天上厕所忘记带手纸的救命灵药?”
天子点点头:“只要你不嫌它们咯着你的屁股。”
两声提示音后。奶茶接通了电话。
萧乃查:“喂,你好饿了么死灰店。我们这儿提供广式港式烧辣卤水快餐,上海城区支持送货上门。”
苏绫:“你要结婚了吧?能不能说说目前什么感受,如果将来有了个小生命,假想一下你这个当爹的,第一感觉是啥?”
五哥答:“查查我家邻居户籍,只要不姓王就行。”
萧乃查:“有道理。我去问问小羽。”
半晌。
五哥又问道:“想好了吗?”
苏绫点点头,对手机说道:“我很紧张。”
萧乃查:“愿母子平安。我们这儿有招孕妇选手的。”
五哥:“放轻松,说不定你以后还得来这儿注册个二胎呢。”
苏绫又点点头:“新月?”
这个名字,来自雪国绣春千绪阿妈的神社。
萧乃查:“嗯听上去不错。”
五哥盖上章,将文件递给苏绫,又说道:“俱乐部商标你做一下。”
这事儿得交给美工来。
天子摇摇头,她不会画画。
白小晟摇摇头,让他画也许能弄个月饼出来。
丫头早就醒了,听得他们的对话迷迷糊糊的,然后又凑上来,一脸好奇的看着那文件上的绘画打印区。
“我来!我来!”
苏绫把文件交给丫头,看着天子略微担心的眼神,安慰道。
“成年哈士奇有五个月大孩童的智力,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创造力和艺术天赋都无与伦比。”
不消片刻,一轮微微弯月,呈现在纸上,就像是一张咧开正在大笑的嘴。
“完美”苏绫递回文件:“你居然有这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