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没事了，赶快回家吧，以后不要再进入这种黑漆漆的小巷了”。
有点机械化的低垂头颅叮嘱着年幼的女孩，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伽纳提卡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不是发誓要成为一个最疯狂的邪恶者么？我不是要努力变强向诸神复仇吗？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偏僻的角落用这样的语气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摆脱危险？我是谁？我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默默的看着接连表达谢意的少女认真的点头答应，伽纳提卡突然感觉自己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再次变得如梦似幻般失去了真切。
真正的梦幻总会有清醒的时候，这样的幻梦却注定无始无终。
“谢谢你，大哥哥……这……这束花送给你……那个……非常感谢”！
备受惊吓的少女当然无法看出伽纳提卡的心事重重，眼看着几个愣神的混混似乎又开始用凶狠的余光注视自己，漆黑马尾辫都在微风中发颤的小女孩已经忍不住要转身逃跑了。
于是迅速从一堆沾染了灰尘的花束抽出一朵最完整、漂亮的洁白花枝放在了伽纳提卡的手掌中，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的女孩便赶快转身小跑离开了巷子。
对于无辜的她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遭遇，她和流浪汉形象伽纳提卡之间的相逢也远远称不上“邂逅”，离开了这个幽暗的巷口，她的人生依然还是售卖花朵补贴家用、暗恋酒馆里帅气的三流吟游诗人小鹿乱撞。
送出那支白花的举动甚至可能是一个贫民女孩人生中仅有的、近距离接触职业者的机会。
然而对于陷入了沉思与迷茫的少年复仇者来说…………这一束花朵的意义就太过于超乎寻常了…………
“喂喂，不要……不要以为是职业者就……就可以嚣张呀，我二舅姑父的四哥姐姐也……也是一个战士学徒呢…………”
看到自己的“猎物”都已经跑掉了，几个浑身直冒冷汗的混混当然也想趁机赶紧溜走。
要知道，哪怕是在传奇法师统治的皇国之中，职业者的数量放在一个人口总量超过四十亿的国度里也是堪称极为稀少的，突然遇到一个“路见不平”的职业者，一众不过是普通人的混混当然会吓得两股战战肝胆俱裂了，如果不是身材高大的伽纳提卡堵住了小巷唯一的出口，这几个欺软怕硬的家伙怕是早就连滚带爬落荒而逃了。
不过……恐怕那个吃了药、好面子放狠话的混混头目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吵吵闹闹”的威胁对象可是一个精神情绪极度不稳定的传奇战士…………
“别吵”。
还没等口舌不清的一段话说完，一句夹杂着精神力波动的轻喝就骤然打断了他的语句。
没错，这当然只是一点简单的轻喝，对于传奇强者而言只不过是习惯性的说话放大一点音量罢了。
然而轻柔的两三下拍打对于蝼蚁来说岂不是相当于泰山碾压骸骨？面对如此强力的精神力波动，几个不过是普通人的恶棍可是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瞬间立毙当场。
并且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死亡并没有引起伽纳提卡的丝毫注意，因为此时此刻，目光混浊的少年还在注视着手中的花束呆呆发愣——在得到了这支鲜花的一瞬间，他久违的体会到了那十多万年都没有感受过的熟悉情感。
这种情感叫做快乐。
是的，这只是一朵普通的田野白花而已，但是在如今的“少年复仇者”眼中，它的花瓣却仿佛被白玉雕刻而成，又好似晶莹剔透的水晶般闪烁光彩，每一个洁净的点点露珠都恍若魔镜般映衬着一个从没有改变过的少年的面孔。
那是伽纳提卡自己的面孔…………
“我真的有所改变吗？我真的得到过成长吗？我真的……已经万劫不复了吗”？
握紧充满力量的手指，感受着澎湃的斗气在灵魂中咆哮飞旋，泪眼朦胧的少年自言自语的对自己低声发出了质问。
不过这一次，他的耳边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全无答案存在。
因为就在伽纳提卡的话音刚落之时，一个空灵的声音便如同凭空乍现一般在这处偏僻的小巷中回荡奏响：
“怎么会呢？可怜的孩子？你的心灵只不过是被无谓的仇恨掩盖了而已，你如今的反思又怎么能说不是一种成长？你的善行已经帮助你从罪恶的深渊中迈步而出，回归了纯净的灵魂又岂会万劫不复？”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光点
“谁，是谁在说话”！
虽然沉浸在迷茫与悲伤之中不能自拔，但是伽纳提卡在地狱血战战场上奋战了十万多年锻炼出的战斗直觉还是很敏锐的，在发现自己的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声音之后，上一秒钟还在注视着手中花朵暗自神伤的少年下一秒就本能的重新释放出了精神力开始感知四周环境并逼迫自己尽快清醒起来。
对于一个传奇强者而言，任何突然出现在自己感知范围内的事物都可能代表着危险的阴谋或者致命的袭击，相信如果换作朋克遇到相同的场景，在短暂的时间里恐怕施法者都把一发“曳光之潮”毫不犹豫的轰击出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这片幽暗小巷的人却只是一个迷失在黑暗之中的流浪之人。
虽然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但是属于战斗的紧张反应并没有成功让男孩那悲观的心灵获得清醒，虽然他也迅速转过头来看向了飞舞在自己耳边的一抹天蓝色光点，但是感情空洞的伽纳提卡甚至连凝聚斗气进行攻击或者防御的想法都没有出现。
有什么可在意的呢？不管是自己那个多疑神秘的“主人”派来了传话的仆役，还是有敌人悄无声息的到达了自己身边，这些纷扰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能够在一次华丽的偷袭刺杀中获得解脱乃至救赎，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绝望旅者来说难道不算是一个很不错的归宿吗？
想到这里，心灰意冷的少年突然连动一动身子或者给远在魔法塔之中的“毁灭低语”发送信号的心思都没有了，他索性干脆无视了那个如同湛蓝色珍珠一般飞舞的诡异光点，然后继续低下头注视着手中的洁白花朵发呆愣神。
这朵白色的鲜花……真的好漂亮呀，伽纳提卡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潘多拉就曾经用几片破碎的甲胄金属制作过一个精致的花束发簪，那点缀着少女美貌脸庞的花朵和今天在自己手中绽放的这一支白花简直一模一样…………
“哦，可怜的孩子，我看的出来你正忍受着迷茫和悲伤，我理解你的心情，同情你的遭遇，因为我也曾亲身体会过堕入黑暗的痛苦…………但是现在请振作起来听我说几句话好吗？我们的时间着实不多，也许我的建议能够为你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看到浑浑噩噩的少年只是随意瞥了自己一眼就重新低下了头，被华丽丽无视掉的湛蓝色光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或者负面的情绪。
只见它只是在空气中轻轻的闪烁一次，寻常的光辉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可爱小精灵，然后紧接着，这个天蓝衣衫薄如蝉翼、淡蓝翅膀轻盈而舞的小家伙便径直站在了那束花朵的瓣蕊之间。
抬起美貌的面孔仰视着垂首的男孩，神秘现身的小精灵继续使用空灵的声音耐心劝说道：
“醒一醒吧，伽纳提卡，邪恶的法师把你骗啦，你从来都是那个心怀善良的孩子不是吗？就像美丽的潘多拉期待的那样从没有过改变，邪恶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加入了，一两句孩子气的宣言根本说明不了什么，相信我，你自始至终是一个善良的人”。
“……你说什么？善良？身披鲜血之衣，沾染无辜杀孽的我也能称得上善良？你所谓的“孩子气宣言”可是让我成为了一个传奇的恶人！我已经变成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疯癫孤鬼了”。
悲戚凝视美丽的精灵，伽纳提卡没有质疑这个自己无法进行感知的小家伙是什么身份、从何而来，他只是摇了摇头反驳了那份狡辩一般的劝说话语。
然而，即使少年复仇者的眼神依旧空洞，但是明显早有预谋的妖精却并没有就此放弃，在斜阳的照耀映衬下，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如梦似幻……靡靡声厮…………
“唉，这样的你又在自欺欺人了，刚才那个“英雄救美”的举动难道不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写照吗？你最终不还是没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辜之人遭受苦难吗？你其实很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对不对？你也很清楚什么样的行动才能让自己感到快乐对不对？那么……为什么不遵循自己心声走过传奇的旅途呢？”
“你说什么？刚才……刚才的女孩是被你引诱进小巷的？你说了这些事情又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我在害怕什么……难道一位强大的晨星职业者还不够可怕吗？难道一份不平等的奴隶契约还不够约束我的灵魂吗”？
有点语无伦次的倾诉着自己的思绪，被一语点明心灵的伽纳提卡终于无法保持那副空洞死寂的沉默表情了。
是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神秘的天蓝色精灵说对了，在从小女孩手中接到花束的一刹那，迷茫的少年其实就已经明白自己一直在追寻的“真我”身处何方了，当仇恨在时间的废墟里烟消云散，当混沌的思绪腐蚀掉阴暗的愤怒内心，真正的“伽纳提卡”确实从未曾拥有多少改变。
只不过……就算看清了自己的心灵又有什么用处呢？
那份早就言辞凿凿的审判之眼的契约可是在灵魂深处事无巨细的监视着签约者的一言一行的。
“你是想要对那位“毁灭低语”布置什么阴谋吗？你想要用我充当突破口？别开玩笑了，先不说你的敌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就单说以我作为目标你就找错人了，审判之眼契约是无法违背的…………”
无奈的摇头叹息，感觉脑子清醒了一点伽纳提卡已经想到了这个神秘存在来到自己身边“好言相劝”的可能理由，然而他着实觉得自己眼前的精灵是在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