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时间转眼就过去,北地著名的巡回法庭来到耐欧玛城。
港口巡视厅由思诺森作为代表,将一大叠厚厚的卷宗递呈法官,早已挑选出其中重大刑事案件送至激流城总庭,留给巡回法庭的只是一些练手的小案子和积累的商业纠纷。
这是一个普通的街角,许多个装渔获的木箱晾晒干爽后搭建巡回法庭的背墙,放下紫红色的帷幕,垂下三副带金黄色流苏的图案,中间的天平、左侧的鹿角、右侧的剑盾。
法官身穿红色的制服,头上戴着黑色的纱巾,落座后开始翻阅桌面厚厚的卷宗,他用左手支着额头,右手执起法槌轻轻敲了三下。
周围的喧哗和吵闹声渐渐降低,只听见海风呼呼吹过,海鸥、信天翁发出的轻鸣。
黑袍的巫师从帷幕后面走出,带着高高的尖顶帽子,宽大的帽檐遮蔽他的大部分面目,只看见下巴细细的胡须,看来是一个年轻人。他在鹿角图案挂布前的座位站立,等到另外一位同僚,激流城城主的代表就位后才坐下。
第一位受审者是年轻商人安德指控的窃贼,他认为自己失窃的钱包就落在小偷的手里。
巡回法庭没有配置检控官,一切都得让法官主持,积压几个月的案子不少,他必须速战速决。
“快手贝贝托,你有两次盗窃前科记录,你的自辩本庭稍后采纳,先由失主受害人安德先生陈述。”法官示意年轻商人先开口。
取得先机的商人感激地朝法官点头致意,可惜法官的注意力都被案子卷宗吸引,没有理会安德先生的示好。
“我是杰格堡玛尔德子爵的次子的亲密朋友,一个做墨水生意的小商人,每隔二十天,我会来耐欧玛港口采办一些硫酸,顺便结清欠账。今天早上,当我刚刚乘坐长途马车来到港口,才下车就被这个该死的窃贼撞到在地,他当时卑微地承认自己的过失,反复鞠躬道歉让我发不出火,就轻易放他走。后来,当我到熟悉的店铺采买足够的硫酸准备付账时,才发现钱包不见了。我以记忆力超常被玛尔德子爵的次子视为亲密朋友,这也算是我的一项特长,我记得早上只有这个该死的小偷接近触碰过我的身体,他肯定是盗走我的钱包的罪犯。”商人安德先生站起身,伸手指着嫌犯,声嘶力竭地发出强烈指控,当场就吸引了周围爱看热闹的好事者的认同,他们窃窃私语,仿佛自己就是受害者,其中有一些对嫌犯的底细知道很清楚的人,干脆就用耳口相接的方式,散播小道消息,比如快手贝贝托置办的两层高带草坪的新房子。
法官翻开嫌犯的口供匆匆浏览一眼:“嫌犯贝贝托承认和安德先生发生碰撞,但并不知道钱包的事情。”
“失物是一个手掌大的褐黄色小羊皮手工缝制的钱包,里面有面额五金欧玛的兑票,二十张,这是应付的货款。还有两张赌马的票根,昨天下注,我买冠军马大胆获胜十五金欧玛,押冷门闪电获胜五金欧玛。还有一枚红宝石戒指,一条珍珠项链……”
“钱包里没有项链!”快手贝贝托刚说完就立即意识到自己漏嘴了,他满头大汗瘫倒在地上。
安德先生张开嘴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法官忍住笑:“盗窃罪,罚金一百。鉴于快手贝贝在**自首情节,罚金九十。”
摇摇头,法官浅声笑着,上身微微颤抖:“贝贝托,你应该改名为快嘴贝贝托!”很快恢复正常,“下一个。”
有了这个好开头,法官判案的速度很快。巡视厅的探员带着一个个嫌犯上庭,或解开枷锁镣铐,当庭释放,或缴纳足额保金,重获自由,或直接罚没财产,用以弥补受害人的损失。
“盗窃罪,罚金一百。”
“我身无分文。”嫌犯将裤子口袋全部翻出来。
“苦役三个月。”
嫌犯满意地笑笑,苦役营的伙食比监狱好多了,而且分量足够不会克扣。三个月操练下来,小偷可以改行去做劫犯。
法官面前的案卷在飞快地减少,当他翻开最后一件案子,立即让巡视厅的探员召来嫌犯和受害人。
一个拐卖儿童的园艺师,手刚刚摘下樱桃的时候被发现,随后被便衣探员当场逮住。
有些棘手,最近外城不少果酱作坊在秘密使用童工,园艺师身后说不定站着某个大人物。挖这条线,扯出后面的人,最后受伤的最有可能是我。法官用力揉搓着胀痛的额头,拐卖儿童,童工,嘿嘿,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教会。
“拐卖儿童引用林拜绑架案的案例,最高可以判环首之刑,嫌犯坚决不承认自己的罪行,我只好将正义的法槌交给坐在我左手侧的巫师大人,他的法术将直接打开嫌犯的心灵,说出事实的真相。当然,这种禁术对意志坚定的嫌犯来说很难承受,她有可能变成记忆空白的傻瓜,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法庭下方传来围观好事者的叫唤:“变成白痴比死刑好多了。”引来一阵哄笑和嘲讽。
嫌犯打了个哆嗦,她看见黑袍的带着尖顶帽子的人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一根手臂长的木杖,表面流动冰冷的寒铁的光泽,每一个注视它的普通人都能感觉到刺骨的霜风迎面扑来。
巫师说话了,声音意外的沙哑:“我主是北地所有孩子的守护者,拐卖儿童的人无论身份是高是低,死后必定承受我主的怒火。”
“我什么都没干!”嫌犯还有一丝希望,她从某个渠道得知,只要自己意志坚定地超过对方,是可以回避甚至抵抗这种法术。
巫师将另外一只手伸出来,手心的红色火焰燃烧着,良久:“公正的火焰侦测到谎言,你在撒谎。”他站起身,木杖前端开始凝聚星星点点的荧光,仿佛无数个萤火虫在集合。
嫌犯额头的冷汗不断往下掉,她嘴里说地轻易,当看到法术准备就绪即将发出,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坍塌了。
变成白痴是比死亡还惨的结局。先交代罪行,熬过这个关卡,到了监狱,大人物会捞我出来的。即将溺水的嫌犯在头顶没过水面时,终于伸手抓住救命的稻草。
“我交代,我什么都说了。我是一个拐卖儿童的罪犯,可是,我是被迫的,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里面有很多儿童。这可以弥补我的罪行。”
巫师看了掌心的白色火焰:“你没说真话,可是也没说谎。狡猾之徒,最后的机会也被你轻易浪费。”
木杖顶端爆闪刺眼的光芒,嫌犯惨嚎一声,失去脊梁和力气地躺在地上,手脚抽搐,侧头张开嘴巴,吐出舌头,涎水滴落在地。
“公正得以伸张,罪人必受惩罚,这就是正义。”法官握住法槌用力敲了三次,结束巡回法庭在耐欧玛的工作。
看热闹的好事者渐渐散去,他们开始谈论刚才看见的神秘的法术,对黑袍的巫师敬畏有加。今天的见闻想必将是最好的谈资,最近一段时间耐欧玛流行的话题与巡回法庭搭上线了。
第156章 推理和演绎
黑袍巫师住在靠近巡回法庭的鹈鹕酒馆二楼,闻讯而来的他的亲戚和熟人在那道紧紧关闭,似乎和边框焊接在一起的木板前尝到了苦涩的拒之门外的滋味。
独自一人呆在狭小的房间里,费瑟踩在刚刚落成没几年就被潮湿的带咸味的海雾侵蚀地泛黄发黑的地板上来回踱步,曾经温馨的家离自己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可是他并不打算搅乱平静的家人的生活。
公开的回家探望只会给家里带来麻烦,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任何举止必会经受苛刻的检视和无端的揣测,或许我需要一次夜间秘密的探访。
平静地坐在高背椅子上,费瑟望着窗外海平面落日余晖缓缓沉下,直到黑夜的怀抱将这个房间紧紧搂在怀里,巫师才闭上眼睛进入冥想。
港口巡视厅,还没有资格拥有一间独立房子的青年探长思诺森坐在大堂属于自己的长桌前,他埋首收集整理自己最近几年经手的案子。
厚厚一大叠,有些出乎思诺森的意料。这些都是记录他的功劳和彰显他的能力的最好证明,没有一个上司可以忽视这种勤快肯干的下属。如果有,那也是出于善意的压榨。
从熏黄色的积压卷宗底下,思诺森找到他刚刚来到港口巡视厅时,独自经办的两件案子。
老熟人集邮家赛迪索的诈骗案,窃贼新星喜鹊莫妮卡的连环盗窃案。
集邮家是一种诈骗的老手法,它流行时间之长还要追溯到几百年前的拓荒时代,几乎跨越整个大陆,无论是朝气蓬勃的北地,还是日暮穷途的南方诸公国,都有这种骗术盛行一时。
两年前,赛迪索和他的搭档第一次来到耐欧玛这座沿海新兴的港口城市,当时应该只能算城镇,毕竟只有一条通往渔港码头的主干道。
赛迪索的同伙费欧蒙假扮成一个先天性的傻子,就是脑袋少一根筋的二十岁儿童。
真佩服他的舞台天赋,竟然可以将一个心灵如白纸似的傻子扮演地丝毫没有破绽。思诺森看着当时的口供,微微点头。
然后,这个傻子走到自己的猎物跟前。
猎物是赛迪索挑选的,这个骗子拥有一种特殊的本领,一眼就能在密集的人群中选出最缺心眼的人。思诺森揉搓着下巴,这和我们便衣探员在人流中发现罪犯如出一辙。
傻子给猎物看一张一百金欧玛的保值兑票,一边说:“真是的,拾到整整一皮包这样的邮票,全根这个一样,只好扔掉,因为所有邮票都是一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在交谈者旁边出现一个衣着极其考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