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嘻嘻哈哈地打趣说笑,熟悉地用对方的口味品头论足。这一切让道瑟·鲁斯暗地舒了口气,他在隐蔽的角度,凶狠地瞪了乔登一眼。
坐在高脚圆凳上的乔登专心致志地对付餐盘上的面包,他的运气不错,每一个面包里都有馅料,有的是咸味的肉末,有的是新鲜的蟹肉或整只去壳的虾。而道瑟·鲁斯就没有那种运气,干硬的面包皮哽在喉咙里,让他喝了几大口酒水才勉强咽下。
“你坐在这里不要走开,我去找点荤腥解馋。”看见油光发亮的烤肉排被两个男侍应合力抬上冷餐会的桌子,道瑟·鲁斯有些坐不住了。
掏出五个银德勒,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必须趁机多吃点,才能回本。道瑟·鲁斯端着餐盘走过去,和乔登不同的是这一回长条餐桌被包围地水泄不通,他怎么挤也进不去,等到周围的人散开后,偌大的餐桌上只有几块零碎的肉排。
一群穷鬼,饿死算了。道瑟·鲁斯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挤出一身汗,不能白来一趟,总得在餐盘上扒点什么回去。道瑟·鲁斯用长柄夹取了一些掺了面粉的烤肉饼。
这是南方移民带来的风味点心,里面不是整块的肉排,而是剁碎的肥肉馅煎地半熟后用两块厚面饼夹在一起贴在火力十足的壁炉上烘烤。外面的面饼焦香四溢,里面都是鲜香的油水。
回到吧台的长条桌子,发现乔登不知道跑到哪里,道瑟·鲁斯心里暗骂了一句,把餐盘重重地放在吧台上。
味道鲜美的烤肉饼里面掺了某种香叶丝毫尝不到腥气,面饼都是刚刚发的新面,柔软充满弹性,接连吃了五个,道瑟·鲁斯才感觉到空荡荡的肠胃被塞满了。
乔登一直没有回来,好像被园艺师拐卖似的再也没有消息,道瑟·鲁斯忍不住向右手受伤的青年打听,却被他一问三不知堵住。
直到最后一道主食烤鸡块被兴致盎然的客人们瓜分,冷藏会唯一的甜食奶冻布丁终于被侍应们轻手轻脚地端上餐桌,还是没有看见乔登的熟悉的身影。
完了完了,刚刚训练完毕的一根好苗子,舞台天赋不错,身体素质也很好,原本还想和他一起合作几年,想不到没有注意就被人拐走了。道瑟·鲁斯坚信自己的手腕能收住乔登的心,因此他很肯定乔登是被人拐走的,而不是自己离开。
难道,他这么聪明,能看出来过一段时间就把他卖掉的打算。道瑟·鲁斯知道乔登有一些小聪明,眼睛里常常流露出老练的庄园农夫式的狡猾,不过他的年龄才十来岁,由于南方人的缘故,比北地的孩子来的瘦弱,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食不知味地用勺子挖着布丁,有一口没一口地囫囵吞下,坐在道瑟·鲁斯身边的思诺森把自己的餐盘清理干净后,用手帕轻轻抹去嘴角的油迹和食物残渣。
“怎么了?这位先生,跟在你身边的小孩呢?”
道瑟·鲁斯苦着脸:“今天真是糟透了!我的妻子和她前夫生的孩子竟然在这个酒馆里走丢了,难以置信,蜂鸟酒馆太不安全了。”
思诺森摇摇头:“小孩走丢?这是不可能的。冷餐会还没有结束,所有的客人都没有提前离场,他肯定还在酒馆里。”
道瑟·鲁斯燃起一丝希望:“你对这里很熟悉,你有什么办法吗?”
思诺森伸出右手,握住拳头轻轻转动,又做了一个用力的掰手腕的动作:“你别看我受伤的样子,我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职业寻人专家。专门为有需要的人提供服务,比如小孩,猫狗宠物之类的。”
“这太巧了!你不会是靠骗人为生的罪犯吧?”
“怎么会呢?我常常和拐卖小孩的人打交道,也不定期地为一些家养猫狗失踪的客人寻回心爱的宠物。”为了证明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思诺森决定给道瑟·鲁斯好好上一课如何偷狗。
“在激流城,有专门偷狗为生的遛狗员,他们手里掌握十几种偷狗的方法。或者像扒手、窃贼一样干脆直接地偷,或者用狡猾的方法把狗骗走。没错,大家都知道狗是一种很忠实的生物。可是如果没有经过训犬师的磨练,最忠诚的狗只要你把油煎香肠给它闻闻,它就马上不那么忠诚了。它会立刻将身边的主人忘得一干二净,转身跟着遛狗员走。最好的偷狗时机在放它出去大小便的时候,在外面散步,它的主人没有注意的时候。许多狗能够找回来,更多的狗下落不明。有的狗数易其主,有些狗的主人买的狗,或许就是自己过去养的狗,还是小狗时就被人偷走,养大了又卖回给他。最难偷的是体型硕大,性格凶残的斗犬,很难被收买。各种牧犬也很忠实,油煎香肠和鲜肉难以打动它们。最容易偷的是上流社会喜欢的小型狗,只有手套那么大,很容易就藏在大衣口袋里或者女士的暖手筒里……”
听了一大篇偷狗的方法和内情,道瑟·鲁斯差点就认为思诺森是一位信奉众贼之王的同行,可惜他的真实身份却是和天敌政法署的暗探们相似的职业侦探。
尽快离开他,这是一个危险人物,谁知道他会不会看出我的破绽。对自己的人格面具伪装术还有几分信心,不过道瑟·鲁斯已经打算放弃乔登了。
第180章 日行一善
临近深夜,蜂鸟酒馆的半开放式厨房熄灭了炉火,来自黎明镇尤根庄园的大厨师指挥着学徒们收拾整理乱糟糟的案板和餐具,最后一轮免费的温开水被放入干涸的马槽里,空荡荡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客人带着醉醺醺的满足的笑脸,互相结伴离开。
直到这个时候,道瑟·鲁斯还是没有找到乔登,他的心情从糟糕慢慢变得无所谓。
一个刚接受训练,完成第一次剧本的初出茅庐的助手,在附近的平民区里要多少有多少,只是可惜浪费了许多天的时间以及为他从典当行里置办购买的行头。
摸了摸外衣内侧口袋里厚厚一叠金欧玛兑票,道瑟·鲁斯感觉好受了些。
用红陶酒杯从马槽里舀了一大杯温开水,凑上去闻了闻,发现有淡淡的酒气,颜色也有些松叶黄,道瑟·鲁斯小声嘀咕了几句,好像是平民骂人的粗俗俚语,显然他很不满意自己付出的银德勒没有回本。
勉强喝了一口,稍微湿润被油水十足的咸肉排和辣味烤鸡块焦灼地快要喷火的喉咙,道瑟·鲁斯离开酒馆的吧台,推开厚实的木板大门,迎面一阵寒意的夜风吹来,他立即竖起衣领,缩着脖子,加快脚步往暂时落脚的便宜平房方向而去。
“出来吧!”
思诺森轻轻地敲了敲吧台的桌面,眼里掩饰不住重获自由的快乐的乔登从转角处走出来,原来他一直藏在道瑟·鲁斯眼皮底下,此时终于摆脱了那个男人,他差点就要高声欢呼来抒发自己的喜悦。
“刚才一直缩着身体藏在铺了厚布的吧台转角,你肯定没有吃饱。诺!这些都是留给你的。”思诺森把一盘冷硬的烤面包推到被人识破行迹后手足无措的乔登面前。
“刚才我还以为你无意的浪费,已经打算付出双倍餐费,原来是为了他。”兰切洛斯看着大口大口吞咽面包的乔登,“小家伙,我很好奇,你和那位存心不良的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乔登咽不下有些干硬的面包,喝了一大口温开水,才喘过气:“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老师。”
“你不是在说谎话,可是也没有说出实情。”思诺森看着眼角流露出窃笑的小狐狸的乔登,开始敲打他。
“呃,我只是没有说完。”乔登把干硬的面包撕开放在温开水里浸泡变软,才津津有味地继续,“我离开吕克开垦领,是道瑟·鲁斯收留了我,给我买衣服穿,给我买吃的。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好人。”
“道瑟·鲁斯,那个男人的名字吗?鲁斯,很陌生的家族,从来没有听说过。”兰切洛斯和思诺森对视一眼,两人心有同感。
“我们乘坐驿站马车来到激流城,在附近的一座平房里,道瑟·鲁斯开始教我许多东西,所以他是我的老师。”
思诺森好奇地问:“他都教授一些什么知识给你。”
乔登支支吾吾了几句,一直没有说到要领:“嗯,其实也就是一些谋生的本领。”
“不错,真的不错。”思诺森露出微笑,“看来那位名叫道瑟·鲁斯的男人教导小孩的本事确实有一手,你刚才说了许多,可以看出来都是你学会的谋生的本领。回避问题的关键,只谈无关重要的东西,有意无意地偏离谈话的主线,只抓住次要的旁枝末节大说特说。”思诺森摇了摇头,“这样很不好,非常不好。你这样做,伤害了两个帮你的恩人。”
兰切洛斯看到脖子缩了一下的乔登,轻轻推了思诺森枕在吧台上的手臂:“对他好点,只是一个孩子。你以为还是巡视厅的资深探长,现在审讯嫌犯吗?”
“你就是喜欢大发善心,医生。我敢肯定,这个小家伙正处于人生的分叉口上,你看他的外貌、神态、表情,按照北地那些缪斯骑士的著作,小家伙以后肯定是能作恶也能行善的大人物。”
乔登听到两人的对话,佝偻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个头也长高了许多。
“好吧,好吧,我已经知道错了。”乔登放下身上的负担,那是一套用性格善变的巧言头盔、拒之门外的警惕重盾、环环相扣的戒备铠甲组成的全副武装。
“必须从最初的开始说起。”
“二年前,我的父母带着还年幼的我驾着大蓬马车追随奥瑞骑士在烧荒后的丘陵高地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园。公正的萨坦姆管家负责规划新领地的建设蓝图,士兵们扫荡周围的野兽和怪物。艰难地熬过三个月,我们在夏天收获了大量的粮食。”
“吕克镇,是南方那些贵族分出去后建立的开垦领,它和丧钟镇有部分土地接壤。”思诺森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传言,有些明白小家伙的身世了。
“别打断他,思诺森。让他把话说完。”兰切洛斯不满地朝好友翻了个白眼。
又吃了几块被温开水泡软的面包,乔登继续:“没多久,大概在秋末,在种南瓜的菜地里出现了一个红眼睛的稻草人,它指挥咬人的蝙蝠袭击我们。奥瑞骑士和士兵们消灭了那些怪物,可是我的父母被那些蝙蝠咬伤了。蝙蝠的毒牙带走了我的父母,从此我成为孤儿。后来,家里的田都陆续地被邻居分走了,我在吕克领待不下去,就带了一些钱,准备到激流城谋生。”
“在路上,我碰到了道瑟·鲁斯,开始时他装出一副善心人的模样,对我嘘寒问暖,来到激流城后很快露出真面目。他自称是一个冒险者,其实是一个骗子。他教我如何挑选合适的目标,然后伪装车祸事故,向那些为了避免出丑而慷慨解囊的体面人索取大量掩口费用。”
“就在不久前,第一次按照他写的剧本,讹诈了一位富有的商人,为了庆祝我能给他挣钱,道瑟·鲁斯就带着我来这个酒馆好好吃一顿冷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