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瞬间形势严峻的口粮供给,编制近乎完整的秘韵骑士团和两个高端战力就拥有让激流城宾主易位的沉重压力,而迫于某些说不出口的顾忌,激流城又不得不收容这些饥肠辘辘却牢固抱成团的客军。因此迫于形势的需要,内政官连忙将灰袍巫师摆在台面上,威胁或者震慑这些不怀好意的邻居。
灰袍巫师的露面这种展示激流城实力的表现让白银枷锁法拉麦有些头疼,这是最糟糕的局面。而来自里德勒身上勃发的自然气息甚至连恶劣天气都无法影响,红袍法师塔斯克有些沉重地意图调动体内畏缩的炽焰之力来对抗,却由于暴风雪和寒冬的压制,且失去了法师塔的主场优势,让这位志得意满的称号法师无法随意发挥出自己的能力。
隐晦地给了老友一个无奈的眼神,塔斯克眼皮耷拉地好像寒冷的天气使他昏昏欲睡,暗地里却已经借着长袍的遮掩用脚尖埋伏了法师塔的坐标。
很快的,遥远的深水城法师塔地下室四元素池通过大地脉络之一的地底暗流将一股灼热的火元素传递过来,隐隐约约的淡红色火焰光环在塔斯克脚下升起,这一幕让深水城两位巨头精神大震的同时也让周围的气氛陡然紧张甚至露出微微的剑拔弩张的味道。
嗅闻着空气中升温的硝烟味道,激流城首席内政官不满的神色流露无遗,对这些有可能反客为主的邻居生出莫名的厌恶。
红色曙光已经把手放在了剑柄上,别人不知道白银枷锁的底细,作为同样是巅峰大骑士的雷欧萨斯却知之甚详。经历了盛大的英雄宴,一些在战争中积累的暗伤已经痊愈,并由于最近一段时间内的充足饮食和适量食用净化后的狂暴肿骨鹿鹿肉,他已经略微领悟和掌握了狂气的爆发式运用,虽然只有短短的三息时间,战力暴增一倍的红色曙光可以压倒同等级的任何一位大骑士,更别说一位虚弱后实力与带剑骑士差相仿佛的骑士领主。
至于巫师里德勒却瞬间收回了无意中泄露出来的自然气息,这种程度的收放自如的能力让塔斯克自愧不已,就好比两个格剑比拼力气陷入僵持阶段的骑士,一个能顺利收回力道并随心所欲地归剑入鞘,另一个则勉强让利剑收起却不能保证是否让自己不受伤害。这让拥有炽焰使者称号的红袍法师塔斯克有些面色不自然,他将元素引导至额头魔纹处,平复了火焰的躁动后,谨慎的开口询问。
“巫师阁下,你已经进入圣域凝结出不朽之心吗?”
里德勒闻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尊敬的火焰使者,因为某些无法复制的奇遇,遵循橡树之道的我还没有进入圣域,不过却提前凝聚出不朽之心的雏形。”
倒吸一口冷气的不止是红袍法师塔斯克,就连巫师的两位同僚都相顾咋舌,炽焰使者小心斟酌字眼:“请原谅我的冒昧和无礼,您所说的某些无法复制的奇遇是指久未露面的圣域者的垂青吗?”
灰袍巫师考虑了一下发现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如果我说那一位的垂青的位格是在圣域之上,你们会相信吗?”
圣域之上,那只能是神明了。这个答案就连骑士领主法拉麦也无法置信,却又不得不思考其中的真实性。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当我刚刚踏上橡树之道逃离开人类世界,徜徉在荒野中追寻智慧的脚步。我的心思在青春的躁动下跳脱不安,一时间在广阔的谷地里徘徊,一时间追随山涧的细流溪水,一时间又被咽喉莺啼吸引。等到浮躁随着年龄增长而渐渐消散的时候,我被直觉引导来到一个地方,那里翡翠色的树叶浓郁欲滴,遮天蔽日地为我抵挡炎夏和骤雨的侵袭,却又让我沐浴在阳光和雨露中领悟生命的怒放。于是我坐在一棵古老的月桂树下,沉思默想向心灵倾吐衷曲。我的心灵不受外界的蒙蔽,它告诉我眼前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于是我闭上了眼睛,让头脑摆脱了外物的羁绊,当我插上想象的翅膀在幻想的天地之间翩跹起舞,蓦然回首却发现一位少女伫立在我跟前。那是一位不属于凡间的仙女,她没有穿上盛大的礼装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打扮,只有一根翠绿的带叶子的葡萄藤遮掩她的身体,金黄色的长发上带着一顶桃金娘花冠。她看出了我的不安和不知所措,就自承身份,不要害怕,我是森林之女,是大自然的象征,我是你的祖先崇拜的那位神女,他们在爱弗嘉、希斯拉、黎凡特曾为我建筑祭坛和庙宇。我说那些气势恢宏的庙宇早已经夷为平地,祖先的尸骨也在历史洪流中化为尘埃消失,有关他们崇拜的神祇和信奉的宗教只在断简残篇中才能找到只言片语。她点了点头,随即又直视我,有些神祇是靠他们的崇拜者生存而生存,随着他们的死亡而消逝。有些神祇则有永世无穷的神性而长生不朽。我的神性来自你随处都会见到的美。这种美是大自然的一种,这种美是丘陵间的牧人、田野中的农民以及在山与海之间飘泊的人们的幸福的开端,这种美是智者哲人登上真理宝座的阶梯。我忐忑不安地惶恐,美是一种威严可怕的力量。她的嘴角露出鲜花似的微笑,温和的目光仿佛洞悉了人生的奥秘,人类总是怕这怕那,甚至连你们自身都害怕。天空是安宁的起源,自然是舒适的摇篮。至于你敬爱的橡树之父,不过是博爱和仁慈的化身。我被她的话语抚走了不安,她走近我的身边,摘走我的翅膀,用她的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随后她引领我在黑暗中前行,再次睁开眼睛后我看见了真理宝座的同时也从幻想和虚幻中清醒过来。于是我拥有了不朽的心,虽然仅仅是一丝。”
在场的所有人都喟叹着抓头挠腮,尤其是红袍法师塔斯克,他已经完全深信不疑了。
而拥有不朽之心的法职者的激流城在失衡的天平上放下了沉重的砝码。
第6章 激流城的暗流
激流城的城主府卧室,浑身滚烫皮肤泛红的赤色彗星小海德恩斯在昏迷了一个月后因季节的变化开始缓缓降温,迷迷糊糊中这位昔日的大骑士呼喊出短促的命令:“水!喝水!”
接到命令的侍从连忙张罗温和的开水为主君解渴,一方面又马上派人通知激流城的其他高层。
第一时间赶到的是雷欧萨斯这位代理城主,随后是用了脚底抹油的巫师里德勒,一大群官员则跟随首席内政官德莫雷托姗姗来迟。
看着依旧没有完全苏醒的激流城骑士领主不断喝下温开水全身上下又不停地冒出滚烫的蛋臭味的汗水,雷欧萨斯有些莫名的感伤,他把希望寄托在里德勒身上:“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城主恢复过来。”
里德勒沉吟了片刻,走上前用魔杖在小海德恩斯的眉心勾勒了两条互相缠绕的藤蔓花纹,一股浓郁的自然气息被巫师分离出来点亮了这两条纹路,随后恶魔术士遗留在赤色彗星体内的恶毒的硫磺火焰被驱赶到四肢猛烈地喷发出来引燃了几处不大不小的火情。
随手熄灭这些蕴含深渊腐朽之力的火焰,巫师走上前轻轻触摸了一下激流城城主的额头,发觉体表温度果然降了下来,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小海德恩斯依旧没有苏醒,表情时不时还露出痛苦的神色,里德勒搔了搔头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中。
首席内政官见雷欧萨斯意图上前征询,连忙将他制止:“雷欧大人,不要轻易打搅巫师的思索,他正在寻找解决的办法。”
红色曙光是关心则乱,闻言就顿住脚步,想了一想他退到旁边扶剑而立。
“追寻断乱的痕迹,我来到尖石迷宫,拜谒亘古的看守,不眠之眼哈墨狄。岩石在低语歌唱,红色的彗星之子,囚禁在塔纳托斯,那是死亡的牢笼。”目光游移在虚空中毫无固定坐标的巫师说出了第一条秘语后,泛出金绿色光芒的比奇恢复了正常的海水蓝。
“咳咳咳!”忍住意识在异界远行后头晕脑胀的不适感,里德勒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坐在机灵的小侍从艾斯却尔搬来的高背椅子上:“那头可恶的卑劣的恶魔术士用被赤色彗星斩杀的深渊食尸鬼的灵魂做了第一个咒缚牢狱,坟茔墓地。死亡铸就墓碑,血肉化为秽土,亡者的憎恨长出带刺的荆棘,牢笼秩序限制了小海德恩斯的武力,他只能自己摸索走出那个巨大的迷宫。我在出口位置放下了引路的纺锤,用思绪的触角接驳了渐渐失控的赤色彗星的心灵之光,再过片刻他就会脱离第一个牢狱。死亡的阴影也就随之远去。”
果然过了没多久,神色烦躁的赤色彗星恢复了平静,笼罩在他额头的征兆死亡的灰霾也随之消融,就像春天的阳光照拂下的冰雪。
里德勒平复自己的心神,再次放飞自己的意识,这一次他沿着小海德恩斯的心灵指引往黑暗深处延伸,来到毁灭与绝望的荒芜之地。
一大群指头大小蠕虫似的痛苦之子在大骑士的身上爬行,它们有的象征肉体的痛苦,有的象征精神的痛苦,有的象征意志的痛苦,痛苦与折磨的三重奏在互相共鸣,小海德恩斯微弱的心灵之火摇摇欲坠,灰袍巫师连忙来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呵护这朵火花,给予勇气的激励和荣耀的鼓舞。内心的平静免除了肉体的痛苦,胜利的喜悦战胜了精神的萎靡,不屈的斗志超越了意志的衰弱,三管齐下这才遏制住了伤势的恶化。
千疮百孔的身体一点点的愈合,小海德恩斯恢复了力气,他慢慢向上升起,脱离了黑暗的无底沼泽的束缚,目光平视散发绿色荧光的帮助他的里德勒微微点头致意。随后两人都脱离了这个牢笼,不过区别的是赤色彗星再次被拉进了另一个异界咒缚牢狱,而里德勒则回归了现实世界。
巫师从异界远行冥想中醒来,感觉有一点不舒适,他紧紧握住魔杖从额头拉出一条灰败色的思绪,上面匍匐着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依附而来的痛苦之子。
咦!刚刚诞生的小家伙,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或者是所有的位置都被填满了。蚕宝宝一样的痛苦之子在巫师的放纵下偷偷打量这个世界,饥饿的它啃食着巫师的思绪,躯体由半透明半虚幻渐渐变成灰色的实体。
原来是闻到我的痛苦的味道,应我的痛苦而生的痛苦之子,可惜,那杯苦酒其实早就被我品尝了。心思一动,那头具备了形体雏形的痛苦之子呜咽一声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想用痛苦打开我的心灵之窗,那还远远不够啊。灰袍巫师的目光穿透重重障碍再次降临毁灭与绝望的荒芜之地,潜藏在地底深处的扭曲阴影惊讶地仰视着那个毫无瑕疵的自然之灵,彼此目光对视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浅笑一声,毫无挫败感地下潜到地底更深的黑暗之中。
城主府主卧室,小海德恩斯脸上的痛苦表情渐渐消退,身上的大大小小伤口开始缓缓愈合。来自激流城每一个居民心灵的重生和希望之力源源不断灌注到他的体内,里德勒作为引导者从中也分润了一些,常春藤魔杖尾端麦粒大小的苞蕾壮大了一倍,几乎有豌豆大小。
接连两次远行让灰袍巫师有些疲惫,他使劲揉着眉心好久没有言语,过了一会里德勒才恢复过来:“我们的城主战胜了死亡,克服了痛苦,现在进入最后的牢狱接受牢笼看守的拷问和囚徒的对话。每一次拷问都会锤炼锻造他的灵魂,通过考验后他的灵魂会泛出光辉,每一次和异界存在的对话都会取走他的一部分记忆,直到他的灵魂恢复成初生前的空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的城主如果顺利回归后,他将会触摸到真理进入圣者的领域。”
在场的众人包括雷欧萨斯都忍不住小声地欢呼了一下,巫师等他们平静下来后又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不过,当我们的城主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连灵魂都一片空白后他可能无法回头寻找归来的道路,他的身体将会渐渐腐朽变成尘埃。”顿了一顿,“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结局,如果你们不反对,我会在关键时刻强行将他从牢狱中拯救出来。”
雷欧萨斯左右环视了一眼得到了无声的首肯,他硬着头皮:“城主有机会进入圣域的确让我们期待,不过他安全无恙的归来首先就是必然的选择。如果形势真的到了最坏的时候,请您务必以城主的安全为前提。”
“那么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巫师抚摸着魔杖闭上了眼睛。
曾经热闹的人声鼎沸的激流城城主府慢慢恢复了平静。
以水镜倒影秘术窥探这一切的红袍法师塔斯克抬起头和老友深水城主法拉麦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深深的疑惑。
“异界咒缚牢狱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这是真的吗?”法拉麦被窥探到的激流城高层的对话震慑了,有机会进入圣域的隐秘让他心思忍不住开始骚动。
“三重牢狱的确是高等异界咒缚的特征,坟茔墓地或许是在冥土临时切割出来的死亡牢笼,根据古老的传说,濒死弥留状态战胜死亡苏醒复活确实有可能在生与死的夹缝中接触到部分真理。至于毁灭与绝望的荒芜之地,那是昔日橡树之道登临高位的圣阶大德鲁伊以列丹堕落蜕变后的藏身所在,作为与橡树之父的对立面而存在的扭曲影子,背负大自然的愤怒,折磨和痛苦的主宰,应该一只脚踏入神域。那些痛苦之子或许就是某些真理碎片的另一种形态,我们不是都看见了那位拥有心的灰袍巫师被一只痛苦之子寄生带到现实世界。至于最后的一重牢狱,我的知识储备至此为止无法揣测,估摸着应该是某种真理之路的里程碑试炼。牢狱看守者承载和开启道路,那些囚徒是试炼的考官。或许是这样吧。”塔斯克根据零碎的观察所得绞尽脑汁地思考了很久才说出自己的看法,不过法拉麦却有自己的想法。
“也许这只是那位巫师的小把戏,故作高深地说出一些哄人的说话,肯定是有其他不能说出口的企图。”法拉麦看不透里德勒这个突然出现的法职者,对激流城知之甚深的骑士领主没有任何关于这位灰袍巫师的情报,却有一种莫名其妙无法言说的感觉,激流城目前所有的变化都与这个实力高深莫测的里德勒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这个看似夸夸其谈的年轻人实在牵扯了我们太多的精力了。法拉麦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即回复了自己身为深水城城主的身份。
“塔斯克,我们的领民和骑士的处境如何?”
红袍法师也恢复正常:“有家庭的领地居民被安置在中心广场的收容处,他们的口粮接近激流城普通居民的一半,不过我听说因为收容了太多的难民,激流城居民的日常粮食减免了四成。”
法拉麦点点头:“这是正常的。如果我的领民们和激流城居民的口粮分量一致,我倒要开始担心了。”
塔斯克继续:“至于在战争中失去家庭的领民按照自己的意愿组合成大大小小的临时家庭,也分到了基本的粮食,而作为补偿每个家庭包括那些临时家庭都要出壮劳力去参与修缮激流城的工作。”
“不劳作不得食,这也正常。”法拉麦没有异议。
“至于我们几乎编制完整的秘韵骑士团被整个打散参与激流城的哨所守卫、城墙防卫工作,有我们的严令,骑士们都没有怨言发牢骚。”红袍法师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继续,“根据我的感知,秘韵骑士团的几个刺头曾经和激流城的带剑骑士有亲切交流,互相都有输赢,不过奇怪的是赢的很难看,输的很快。”
法拉麦怔了一怔哭笑不得:“同样是经受战争洗礼的骑士,怎么他们的差距已经拉开这么多了。”
塔斯克有些自嘲地笑笑:“或许习惯在法师塔的支援下与恶魔搏杀的秘韵骑士们忘记了战斗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