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也没注意自己的语气很不恭敬,李奇揣着一丝侥幸问:“能复原吗?阿丽珊能活回来吗?”
终亡之主说:“很遗憾,她的灵魂不够强大,已经被神器消解了……”
“伯塞奎斯陛下”,李奇语气转冷:“你能忠实的履行与吾主的约定,我很感激。但这件事情,以后我会跟你算账的。没错,是我,而不是我的女神。”
“虽然不是太明白,但我异常期待”,终亡之主说:“没有事先告知的确是我的疏忽,作为小小的赔礼,我给你一个提醒。”
李奇压下对终亡之主的厌恶,没好气的道:“什么事?是我眼皮上少了两枚金币的手续费?”
终亡之主显然没听出这个梗,语气未变的道:“注意背后。”
背后!?
李奇一头雾水,还想问个仔细,终亡之主却再没任何回应。
从附近捡来石块,给阿丽珊的尸体垒砌了简陋的墓穴,李奇低沉的道:“阿丽珊,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会在你的墓碑上刻‘你与我同在’,你不会反对吧?”
最初李奇见到阿丽珊的山脊处,那座小神殿里,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收回了盯在半空的目光。
在祂的视野里,李奇的身影已经没入冥河。
“伯塞奎斯陛下……”
墙壁上的昏黄灯焰微微摇曳,传出发音怪异的女声:“我要怎么找到他?”
男子挥手,灯焰骤然拔高了一截,小小殿堂瞬间亮了许多,又渐渐恢复正常。
“冥岸巡礼吗?陛下还真是舍得啊”,女声接到了信息,喜悦的语气中又带着丝狐疑:“您是真心想……”
“在我的计划里,你只是辅助,当然你自己有什么盘算,我既不知道,也阻止不了你,不是吗?”
终亡之主说:“我只想让死神的神座不再空悬,这一点我们应该是有共识的,暗月陛下。”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亡灵君主,在陛下面前可承受不起这样的称呼”,那声音笑道“叫我芬琳德就好,叫芬妮的话更好。”
终亡之主没说话,灯焰骤然熄灭。
黑暗中,终亡之主的视野穿透空间和力量,“看”到了一个冷白光点,在湍急的河水中,一点点向对岸移动。
终亡之主没有看那点白光,而是审视从白光上延伸出来的,若隐若现的光丝。虽然已经极为黯淡,但仍然能分辨处淡金、冷白、暖白等各种光色。
“真是奇特……”,终亡之主低声叹息:“不知道能给冥岸带来多大的变化。”
顺着某根淡金色的光丝,一路回溯,最终在进入大平原的道路上,没入一个怪异身影。
这个身影就是一团飞灰汇聚起来的,不断的涌动变幻着,似乎在努力的凝聚成型。
在这团飞灰的后面,又有十多团相似的身影,还有一团小小的飞灰,就直接缀在领头那团飞灰的后面。
只有神祇能看见的光丝上,一股细微的波动传入,那团飞灰骤然一震。
一颗头颅渐渐成型,那是个黑发青年,正面目贲张,却又闭着眼睛,似乎在迎接什么巨大的灾难。
“敏……凯……”
青年嘴巴微微张合,跟濒死的鱼似的,低低喊着毫无意义的音节。
第四百零六章 冥岸的未知与战争的技术巨轮
青年脑袋之下的灰雾还在扭曲鼓荡,极为微弱的淡金光芒在雾中若隐若现,但始终不能凝结成型。变幻间依稀还看到伸展出无色的丝线,跟背后那团小小灰雾连接在一起,带得那团灰雾也在变化。
天幕上,这些灰雾映射出的星光异常明亮,还荡漾着一圈圈涟漪。
无形的力量自涟漪中穿透天幕,如鱼钩一般晃动着,寻觅着。
一团灰雾像是被鱼钩挂住,骤然升起。
这团灰雾对应的星光闪烁不定,看起来随时都会熄灭,灰雾本身也要消散。
灰雾中忽然亮起缕缕冷白光芒,向前延伸,连接上前面那团小小的灰雾。
接入的一瞬间,以小小灰雾为中心,十多团灰雾彼此间光丝勾连,有如一张蛛网。
被鱼钩拉起的灰雾被甩得来回飘荡,拖动了整张网络,星光一直闪烁,也始终没有熄灭。
道路两旁的终亡神侍原本对此熟视无睹,忽然像是接到了命令,挥舞长鞭的速度加快,道路上生魂的移动速度也骤然加快。
灰雾原本被鱼钩拖得停止前进,甚至一个个也开始升起,获得了这股助力,又恢复前进,甚至还把最初升起的那团灰雾拖了下来。
那只“鱼钩”终于放弃了,星光稳定,灰雾落下。
天幕上,星光像惊吓的鱼群般四散,汹涌涟漪股股荡开,汇聚成一张面目的轮廓,凶悍非人,还在呲目怒吼。
远处山脊上,那座小神殿的顶端升起一股淡淡白光,直入天顶,天幕的涟漪被片片抚平。
“赫斯托尔,你也苏醒了……”
神殿里,中年男子低低自语:“你要掠食其他的生魂,我犯不着跟你敌对,但这些生魂是可能改变冥岸的变数,你休想夺走他们。”
烛光猛烈摇曳,神殿里似乎回荡着无声的,凶猛的嘶吼。
“我是很弱小,但我有了一位很强大的盟友”,中年男子说:“所以,我并不怕你,残虐之神。”
迈向冥河的生魂完全察觉不到神祇间的冲突,他们已经变得混沌的心智里只有一个念头:前进,获得永恒的安宁。
生魂们步入墓穴平原,一个个在无形的罡风中脱下形貌,葬入道路两边的墓穴中,变成灰蒙蒙的简略人体,加速流向前方的冥河。
那十来团灰雾进到平原,罡风撕扯着他们已经凝结成型的面目,已经正在成型的身体。
光丝再度编织成微微闪烁的网络,将所有灰雾连接起来。罡风不仅没有抹掉他们的面目和形体,撕扯反而让雾气中流溢出的光丝越来越多,越来越明亮。
一缕缕光丝固定着灰雾,像是构筑三维模型。一张张面目,一具具身体,在这原本要抹消人格、记忆、感情的平原里清晰显现。
黑发青年保持着举臂护头的姿势,另一只手向后伸展,按着一个娇小身影。身影是由那团小小灰雾凝结而成的,但只有跟黑发青年接触的肩头清晰成型,其他部分都还只是粗略的轮廓。
随着其他灰雾凝结出或男或女的清晰身影,这团小小灰雾的轮廓也开始出现,先是一双尖尖的耳朵,再是棕色的皮肤,最后是按在地上的小手。
所有人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像站在无形的传送带上,向前飘动,跟周围那些已经失去了形貌的生魂比,形成了鲜明对比。
偶尔也有没褪去形貌的生魂,跟那些两眼空洞的生魂比,这十来个红衣身影目光虽然也很呆滞,时不时跳动的淡金、冷白、炽白等光色,却让他们保留了一丝生气。
这些红衣生魂似乎得到了特殊加持,前进的速度比其他生魂快得多,然后他们遇到了同伴。
形貌已经异常模糊,红衣也只剩下一些碎片,混在其他生魂里,眼见就要区分不出了。但在跟这支队伍相遇的刹那间,体表猛然溢出不同光色,已经消失掉的细节又一一回复。
不断有红衣身影加入,队伍从最初的十来个扩大到几十个,当穿过大平原,来到一望无际的阴暗旷野前时,队伍已经有一百多人。
领头的黑发青年呆呆停下,即便已经没多少心智,依旧本意识到前方的旅程完全不一样了。
“凯……”
他两手抓握着,作着类似雕刻的动作,头机械的低下,把空空的双手端详了好一阵。
然后他摇头,原本一直像握着东西的手松开,似乎丢下了什么。
“敏……”
他再转头,灰精灵少女还跪在地上,晃着头,用呆滞的双眼四下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
“敏……丝……”
“团结……一心……”
黑发青年把灰精灵拉了起来,高高举起。
灰精灵少女保持着扫视的姿势,一道道光丝由她眼中溢出,跟其他红衣生魂连接在一起。
片刻后,一张扩展后的光网,将这上百个红衣生魂都连接了起来。
“前……进……”
黑发青年举手,率先踏出了第一步。
其他生魂毫不犹豫的跟上,在他们的视野里,前方有团模糊的光亮,始终照亮着视野的尽头,那就是他们的目标。
步入旷野中,他们的身影又有了变化,另一股无形但却凛冽的风不断将他们身上的颜色吹走,让他们变成一个个似乎由铅笔勾勒的素描像。但他们只是失去了颜色,每张面目,每具身体,每个动作,所有细节都未曾失去。
旷野无穷无尽,似乎要走到天老地荒。当他们的身影渐渐又有了依稀色彩时,天幕似乎压在了头上,映射的星光与身影合一。
天幕再荡开涟漪,就如水面,一个个身影自水下浮起,一步步上了岸。
当他们脚踏实地时,每一个人都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的形貌和色彩化作沙砾,缓缓崩解。地上的泥土涌动,将团团迷蒙之光裹住,凝固为白森森的骨骸。
片刻之间,这支上百人的红衣队伍,就尽数变作骷髅,眼眶里飘起幽绿的骨火。但这幽绿却有所不同,要比寻常的亡灵浅得多,还不时如电弧般闪烁着异色光华。
黑发青年化作的骨骸下颌大张,发出亡灵独有的嘶吼声,其他骨骸跟着呼吼,包括那个有双尖耳朵的纤细骨架,虽然声音尖尖细细的。
骨骸身上的泥土继续伸展,凝结成样式简洁而怪异的护甲、头盔,以及长剑、盾牌等各种武器。它们没有丝毫错乱的排成行军队列,坚定的,整齐的迈步前进,就像在厄普西隆里赤红大学里走正步一样。
在它们的前方,那盏明灯更加清晰,也更明亮。
……
贝塔城外城区中心广场,一队队士兵走出传送大厅,在广场上集结整队。整个过程杂乱无章。
凯文·唐恩带着一队牧师最后走出来,脸上挂着跟牧师和士兵们同样的阴郁之色。
费共军事负责人,萨达尔、威尔森和甘比特三人前来迎接,甘比特说:“很抱歉,公爵有要事在身,人不在这里,负责对外事务的贝希米亚圣女也在跟其他方面的人沟通……”
唐恩摆手:“我也是公爵的部下,别把我当外人。”
他再道:“这是我能动员到的最大力量了,可连武器和护甲都不给他们,难道要士兵们赤手空拳上战场吗?”
作为被特蕾希娅派给李奇的“副手”,凯文·唐恩几乎被李奇遗忘了。
之前他一直被丢在哈德朗王国,负责征召兵员,填补永远都填不满的军团员额。
唐恩对女王跟李奇之间的微妙关系很清楚,抱着尽量减少存在感,不让两人因为自己而扩大裂痕的觉悟,乖乖的当着征兵办主任。
现在,亡灵君主入侵神陨高原,唐恩终于有了走上历史舞台的机会。他将四处搜罗到的两千平民和两百来自各个善神教会的牧师送到贝塔城,并决意扮演有份量的角色。
所以,他首先就对士兵的装备提出了质疑。
甘比特说:“本来还想对爵士带来的部队做必要的训练,不过情况紧急,只好就在现场解决这个问题。”
情况紧急?
这意味着拿到武器的同时,就要被踹上战场了吗?
唐恩的眉头皱得更深,广场上还没整好队的士兵们发出了嗡嗡议论声。
没人敢出声质疑,这些全是平民的征召兵要么是贵族领地里的农夫,要么是国王直属城镇的杂工甚至囚犯。面对平民里的老爷,比如贵族执事、管家或者城镇里的小吏,腰都直不起来,更何况现在面对的超凡者老爷。
他们对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但都知道前途无亮。神陨高原从来都是险恶之地,充斥着亡灵、魔兽和各种邪恶而可怕的存在。
家人已经拿到了几个银便士的征召费,侥幸活下来或许能拿到比一个金蒲耳还多的奖赏。如果在战场上被幸运女神眷顾了,立下了什么功劳,说不定就此飞黄腾达,或者有了获得超凡力量的机会。
这是支撑着他们能站在这里,没有四散奔逃的力量。
但现在这架势,说不定给每人一根竹竿,就要把他们押上城墙去跟亡灵作战,让这股力量骤然消散。
议论声越来越大,恐慌在议论中不断扩散和发酵,唐恩不得不让自己的部下去弹压,却又完全不抱希望。
他已经做好了自己挺身而出的准备,发表一通令人热血沸腾的演讲,感动这些泥腿子和下等人,应该不是难事,他都准备了稿子。
就在这时,一队马车驶入广场。
“两千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