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这步棋，洛恩已经能够预见自己得到的信仰之力，又将大涨一波。
而且，还能在冥界埋下属于自己的几枚暗棋。
他是不相信宙斯，但他同样也不相信眼前这位看似对他助益良多的女神。
“在想些什么？”赫卡忒拖著下巴，好奇地询问。
洛恩抬起头，幽幽看向了眼前这道如幻如雾的身影，意味深长地开口。
“我在想明明是你亲手制定了这个世界的命运，为什么又要让我打破它们？”
“……！”
瞬间，赫卡忒的笑容凝固，漆黑的眸子深深凝望著著眼前的身影，如同吞没一切的深渊与黑暗。
然而，面对女神的审视和那无与伦比的压迫力，洛恩不为所动，反倒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说对了？那让我继续猜猜看，你是被【必然】所舍弃的部分？”
“向前半步是天才，向前一步是疯子，聪明过头了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赫卡忒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幽幽提醒，语气中散发著一丝阴森。
但越是如此，洛恩脸上的笑容反而越是浓郁。
在俄耳甫斯教（原本的酒神教）的原典中，倪克斯被视作三相女神的至高神，同时拥有三种不同的超神身份，她可以是定数女神阿南刻，报应女神阿德剌斯忒亚，以及因果女神赫玛耳墨涅，代表著一切必然的命运，也是命运三女神的【母亲】。
但同为三相女神，明明和倪克斯最为接近的赫卡忒，却拥有截然不同的神性，代表著【游戏】、【机遇】和【可能性】……
所以洛恩猜测，这之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比如，作为原体的倪克斯，因为某种原因分裂了，形成了代表【必然】和【定数】的命运三女神，以及代表【偶然】和【机遇】的赫卡忒。
用东方人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就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有一。
如果把倪克斯比作【大道】，那么命运三女神就是规定了世界运行的【天道】，而那遁去的一，就是赫卡忒，代表【改变】和【颠覆】的可能性。
一切的分歧，或许就是从宙斯吞噬了墨提斯，超越了自己的命运而开始的。
正因如此，那位奥林匹斯的神王，才会对赫卡忒尊敬和忌惮。
因为，她和命运三女神一样，同是倪克斯的一部分。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赫卡忒可以拨转命运的轮盘，让一切不再确定！
洛恩微笑著轻轻松手，那枚蛇纹岩十二面骰在两人面前，滴溜溜滚动。
上帝会掷骰子。
虽然爱因斯坦对此持反对意见，但后来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人类所处的未来就是在一个由【偶然性】决定一切的世界，不管是现在大火热门的大数据、人工智能，还是生物医药、基因编辑，各种学科各种领域包括我们的人生都离不开、绕不过的【上帝的骰子】。
也就是说，【随机】和【偶然】或许才是世界固有的常态，才是世界应该的底色。
“你想借我之手，颠覆必然的命运，夺回自己本来的权柄？”
洛恩看著眼前的三相女神，若有所思地询问。
“而那个所谓的分歧点，就是宙斯？”
赫卡忒并不回答，反而静静地望向桌面，有些出神。
“放心，我对你造不成威胁，也没有和你为敌的打算，不用这么防著我。”
洛恩坦然地道出实情，随即神色沉静地开口。
“只是，我们同属于【命运】所否定的变量，那么有些事情是不是应该开诚布公的谈一下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赫卡忒重新抬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想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是我？”
“机遇和可能无处不在，它可以存于过去，可以存于现在，也可以存于未来；它可以是从未诞生的波洛斯，可以是死而复生的匝格瑞俄斯，可以是生而复死的狄俄尼索斯……”
洛恩若有所思，目光幽幽闪烁。
“也可以是我，一个来自于命运之外的【变量】？”
随即，他自嘲一笑，眸子对上了那双深渊的眼睛。
“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
“偶然，亦是必然。”
赫卡忒意味深长地沉吟，同样松开五指，将自己的那枚十二面骰抛向桌面。
伴随著一阵滴溜溜的滚动，那枚骰子最终掷出了数枚花瓣组成的点数。
这是阿芙洛狄忒的象徽。
洛恩低头望去，目光有些微妙。
他自己的那枚，也是。
骰子多为一对，而代表著定数的女神阿南刻，也有一位相对应的配偶偶然性之神柯罗诺斯。
不过，柯罗诺斯和他的配偶阿南刻都是只有俄尔甫斯教派（酒神教）才有的神，其他教派都没有。早期俄耳普斯教派认为法涅斯是最初的神明，是宇宙的创造者。
而后的《二十四行圣辞》与其它版里才添加了柯罗诺斯这个神，《圣辞》认为柯罗诺斯是第一起源，创造了一切。
同样，和柯罗诺斯一同创造了世界的阿南刻，也只是三相女神倪克斯的一面。
“注码已经落下，博弈正式开始，展现你的价值吧，我将为拨转命运的轮盘，看你孤注一掷，能否遍历死地而后生！”
低沉的声音逐渐缥缈，最终归于虚无。
那坐席前的身影，也消弭于无形之中，只留下玩味的余音。
洛恩看向桌面上再次空转的骰子，脸色阴晴不定。
第145章 骑师蔑祖，大逆不道
然而，足足半个小时后，随著周围那种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彻底消失，洛恩紧绷的嘴角忍不住向上一挑，原本阴晴不定的脸色，露出了玩味笑容。
看样子，这位三相女神赫卡忒并不是原初的倪克斯，而是从中分裂出的一部分，因此她也可以算是倪克斯的女儿，想必【命运三女神】也是一样。
作为秩序的化身，赫卡忒和命运三女神的诞生，自然不可能是传统意义上的两性繁衍，而是一种主体基于某种原因的【自我裂变】。
比如在希腊传说中，天父乌拉诺斯的阳物落入海水后，激起的浪花和逸散的神性，化作了爱神阿芙洛狄忒；
美杜莎被半神英雄珀尔修斯杀死后，巨人克律萨俄耳才从她的神性中孕育；
斯忒诺和尤瑞艾莉一路追击凶手，被伤到后洒向大地的血液，变成了沙漠中的毒蛇……
以上这些例子，都足以表明在酒神教中被尊为至高女神的倪克斯，很可能是守则的化身，类似于管理世界的【超级电脑】。
只不过，因为宙斯超越了天命，出现了逻辑上的BUG。
自我修复中，原本的系统分割成了两部分。
主体的命运三女神同意选定宙斯为王，决意维持定数的发展。
与其中意见不同，代表【可能性】的赫卡忒，被视为【病毒】，分裂了出去。
而在这被命运和定数支配的世界中，双方一个是大势所趋的【必然】，一个是极其微小的【偶然】。
斗争的结果，不言而喻。
作为胜利者的【命运三女神】，成为大地、海洋、天空和生命的主宰，被宙斯所供奉。
从东方传统的概念来说，双方更像是【天道】和【天子】的关系。
一个在幕后，一个在台前。
而赫卡忒则被驱赶到了冥界，虽然因为宙斯的尊崇和畏惧，她保持著超然的地位。
但这和那些关在塔尔塔罗斯地狱的囚徒，没什么区别。
本就生而叛逆的赫卡忒，自然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于是，她利用倪克斯的权柄，率先创造出三位从神艄公卡戎、睡神修普诺斯、死神塔纳托斯，令其“辅佐”冥王哈迪斯，管理冥界。
如果以上这些暗中进行的手段，无法佐证那女人架空哈迪斯的意图。
那么，洛恩还能接著搬出些石锤的证据来。
她的教女，春之女神珀耳塞福涅，成为了冥后。
她的弟子，大魔女喀耳刻，既是艾尤岛的岛主，也是传说中引领海上亡灵进入冥府的守门人。
她的弟子的弟子，大魔女美狄亚，更是传说中【极乐净土】的女王，而极乐净土的另一个翻译，既是象征着天堂的【爱丽舍园】。
……
以上种种，一个或许是巧合，但三个凑在一起，绝对是别有用心。
而除此之外，她和命运三女神也没停止过
波洛斯，传说中的墨提斯之子，雅典娜那位从未出生的弟弟，机遇之神：
匝格瑞俄斯，传说中波洛斯转世，冥后之子，死而复生之神；
狄俄尼索斯，传说中的匝格瑞俄斯转世，塞墨勒之子，生而复死之神……
这三个本该取代宙斯成为神王的【可能性】，就是赫卡忒用来对抗命运的三次尝试。
但从神话中的后续来看，三次尝试都失败了。
就连最有希望的酒神狄俄尼索斯，还没出生就被连同母亲，一起烧死在火中。
而根据洛恩的亲身经历，以及对宙斯的了解。
他估计，宙斯那所谓将狄俄尼索斯从母体中抢救出来，而后缝入大腿中的“父爱”，恐怕也别有用心。
吞噬亲子，可是从泰坦神王克洛诺斯那里继承下来的老传统了。
还没出生就被吃下去的雅典娜和波洛斯姐弟就享受过这个待遇，最终的结局就是只有无法继承王位的雅典娜被允许出生。
同样，宙斯将狄俄尼索斯缝入大腿中，多半是用了类似的方式，消除掉这个婴儿对自己神王之位的威胁。
并且，他显而易见地成功了。
否则的话，赫卡忒也不会在那场复活赛中，选择决心舍弃狄俄尼索斯这个注定无法成功的未来，把希望寄托到他这个域外的灵魂身上。
甚至，洛恩怀疑自己的灵魂之所以会降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赫卡忒的小动作。
她本就是掌控亡灵，指引道路的女神。
一个不在命运计算之中的灵魂，正是她所需要的棋子。
所以，偶然亦是必然，一切都在那女人的计划之中。
思绪纷涌间，洛恩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色彩。
相比于明面上的对手宙斯，他对赫卡忒的警惕性更高。
这女人从一见面开始，就遮遮掩掩，先是借用了冥后珀耳塞福涅（详见第三章）的身份，随后又用死亡的威胁和奖励的引诱，一步步将他推上赌桌，与奥林匹斯诸神对立。
虽然他们的目的和利益，暂且是一致的。
但按照希腊的家族传统，洛恩很难保证自己在知道了这么秘密后，会不会随著时间的推移被卸磨杀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