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以弱制强,迫使诸神放下身段,坐到谈判桌前,聆听弱者的声音,不仅要有足够威胁到诸神的筹码,还要拥有同归于尽的勇气。
经过漫长的筹谋和一次次惊心动魄的冒险,他终于凑齐了所有的条件,获得了正式上桌的资格,和命运三女神开牌对赌。
而也正如赫卡忒所说,命运三女神不在乎对错,也不在乎谁是偶然性的代言人,只会优先考虑世界的正常运行。
所以,当他手中握著足以颠覆世界的核武器,创造出干掉他就一起完蛋的逻辑死循环,对面就会改变策略,采取交涉的方式,认真听取他的诉求。
确认终于完成了最难的一步棋,洛恩略微平复了下心情,转头看向叛乱的主神阵营和那位神王陛下,重申最初的诉求。
“第一,你们闹也闹够了,这场神战已经让大地生灵涂炭,既然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那就停手吧,”
而这一次,宙斯和叛神们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意动。
如今宙斯一方连战三场,已经筋疲力尽;叛神一方虽然得到了休养,在命运三女神态度不明的情况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就此讲和是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条件。
然而,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叛神中传来,雅典娜起身上前,肃然提出异议。
“等等,如果就此和解,事后有人要算总帐怎么办?”
赫拉几人心头一凛,原本有些意动的目光瞬间变得警惕。
宙斯的信誉懂的都懂,如果这次不乘胜追击,万一等到这位神王陛下恢复为巅峰状态,到时候秋后算帐,他们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够对面收拾的。
看到一众怀疑的目光落向自己,那位神王陛下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虽然他的底线低了点,但把这种事情拿到台面上,未免有些不太礼貌了。
此时,洛恩看向发声质疑的雅典娜,目光赞许。
“所以,我还有第二条要求:停战之后,诸神应当回归各自的圣地,自此沉眠,只有能以分灵或者降灵的方式,在地上行走,传播信仰,实力需要限制在神灵及其以下,不得轻易插手人世间的王权更替。”
叛神们虽然没有直接提出异议,但脸色却不免有些难看。
让他们回归圣地休眠,只能以分灵和降灵的形式在地上行走,还要将实力限制在神灵及其以下,这简直就是要求他们自缚手脚。
而宙斯听到如此苛刻的条件,更是冷笑著质问。
“凭什么?”
“就凭我是这人世推选的牧者,我要为你们眼中的蝼蚁,争取休养生息的权利!”
洛恩毫不客气地开口回应,随即环顾眼前的诸神,肃然冷哼。
“人间是诸神的牧场,人类是诸神的羊群,他们活著,为诸神提供信仰,开拓神权;他们死去,纯净的灵魂编织美梦,消弭旧神的祸患,完善世界的法则,他们才是新世界的基石!
诸位为了各自的私欲,掀起神战,让无数人流离失所,让一个个城邦险些遭受灭顶之灾,他们的求告你们可曾听到,他们的痛苦你们又可曾在意?”
众神闻言,有的陷入深思,有的面露羞愧,有的则是满不在乎。
洛恩将每一位神灵的反应收入眼底,随即淡淡开口。
“当然,我知道和你说这些,不过是鸡同鸭讲,那接下来就谈些实质性的问题:旧神的这次复苏,已经收回了不少的神性和权能,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失控,加上我的实力并不如那位冥月女神强大,想要让这些旧神重新沉睡,乖乖成为世界的基石,那就需要更多保持纯净的人类灵魂,进入爱丽舍园,共同编织美梦。
但如果整个人类群体生活在诸神的高压下,整日担惊受怕,唯恐【神罚】降身,怎么可能会孕育出那么多纯净的灵魂?
所以,为了他们,也为你们,诸位还是沉睡一段时间,给这地上的羊群留点休养生息的余地。
而在此过程中,我会负责监督,替你们牧养羊群,收拾烂摊子。”
身为叛军头目的阿波罗思索片刻,沉声提出疑问。
“你所谓的【过程】是多久?”
洛恩想了想,目光一闪,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三百年!”
从米诺斯文明终结,到特洛伊战争开始,也就两三百年的时间,如果没有诸神的过度干预,他在人间能做的有很多。
阿波罗和身边的众神们交换了下眼神,相继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同意。”
此次叛乱,他们已经见识到了宙斯的可怕,洛恩让他们自缚手脚的提议,虽然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仔细一想就知道哪一方才是真正的受益者。
只能以分灵和降灵的方式,在地上行走,实力限制在神灵及其以下,那就意味著大家处于同一水平竞争。
宙斯这位无敌的神王,也被拉到了和他们平齐的档次,由此失去了秋后算帐的可能。
而且,就算这位神王陛下不死心,始终惦记著要收拾他们,用三百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努力发展信徒,吸收信仰之力,壮大自身神性,也足够他们在实力上产生质的飞跃。
到时候,封印解除,他们未必没有机会和那位神王陛下碰一碰。
但这个答案阿波罗和雅典娜几人能想明白,宙斯同样不傻自然坚决反对。
“不行!本王凭什么要听你的指使?”
然而,洛恩无视了那位神王陛下的抗议,微笑著看向了命运三女神。
“可以……”
命运三女神一番权衡,淡淡点头,直接无视了满脸不忿的宙斯。
显然,某人之前的挑拨起了作用,而【命运】也是有脾气的。
见此情形,宙斯脸上气得一阵白,一阵青,却又无可奈何,阴森地看向某个始作俑者,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洛恩无视了对面想要杀人的眼光,微笑著开口。
“那么,请三位刻下契约,将【世界】拨回正轨。让诸神的归诸神,人类的归人类,从此三百年间,各自相安!”
相比于已经脏了的斯提克斯河,他更相信【命运权能】的约束力。
而对于这个要求命运三女神也并无异议。
小妹克罗托勾动十指,以星光化作织机,将万物的【命运】纺织成线,二姐拉刻西斯随即上前,在量尺的辅助下,将丝线编织成布匹,最后,由大姐阿特洛波斯出手,用剪刀裁定出独特的【纹样】。
而随著那块流溢著星光的绢布从阿特洛波斯手中落下,尘世和天界之间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和禁锢。
亲手定下了新的守则后,命运三女神随即沉声宣告。
“契约已成,人神将自此间隔三百年,神灵以上不得出,两界各自相安,汝等若无其它诉求,就自行散去吧。”
眼见事情已成定局,宙斯即便气得干瞪眼,也无可奈何。
叛乱的主神们则彻底放下心来,开始盘算如何在接下来的三百年中,发展信徒,并尽可能多的吸收信仰之力。
而刚刚复原的阿瑞斯和不知什么时候溜回来的赫尔墨斯,也不由目光闪烁,眼眸深处一阵跃跃欲试。
从前,宙斯作为父神,掌握著绝对的主权,每次大献祭,这位神王陛下都要独享最大的一份信仰之力,因此才奠定了他强大的基础。
但此事之后奥林匹斯将不再是一个整体,十二主神各行其道,父神宙斯也难以像往常那样对他们发号施令,随意予取予求。
这样一来,他们同样可以绕过那位父神,下界回归自己的圣地,光明正大地发展信徒,吸收更多的信仰之力。
如果能拉拢更多的信徒,那么他们未必不能提升自己的神性,以及在十二主神之中的地位。
当然,诸神之中最高兴的无疑要属波塞冬。
和宙斯分家,俄刻阿诺斯的海洋神权,将归他一人所有,能够不受限制地发展,三位百臂巨人也将受限于命运三女神的裁定,无法去找他的麻烦。
一切,果真如那小子所说,他海洋霸主的位子总算回来了。
想著那美好的未来,地上的波塞冬向某个“信人”投去热切而激动的目光。
看著周围一个个心思浮动,神情微妙的主神们,宙斯的脸色更黑了。
奥林匹斯的主神几乎每一个都有发展自己信仰势力的基本盘,比如阿波罗的德尔菲、阿尔忒弥斯的阿卡迪亚、雅典娜的雅典和克里特岛、阿瑞斯的色雷斯、赫拉的阿尔戈斯、阿芙洛狄忒的赛普勒斯岛……
但偏偏,宙斯将整个大地都视为自己的私产,所以并没有刻意地发展属于自己的圣地。
因此,除了奥林匹斯这座人去楼空的圣山之外,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将自己的影响继续渗透向人间。
全都是这小子害的!
想到自己堂堂的奥林匹斯神王,被这招釜底抽薪直接薅成了光杆司令,宙斯心中满是屈辱和悲愤,看向某个罪魁祸首的目光恨不得喷出火来。
等著吧,本王早晚把你这个小混蛋碎尸万段,然后灵魂关进塔尔塔罗斯,受尽永世的折磨!
似乎是感应到了那恶意满满的目光,洛恩回过头,报以灿烂的微笑。
随即,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敲了敲脑袋,悠然开口。
“哦,对了,还有第三件事我忘了说:三天后我和忒提斯将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到时候还请诸位一同前去捧场。”
紧接著,洛恩看向宙斯,脸上露出一副戏谑的表情。
“另外,神王陛下好像承诺要做我的证婚人,千万别迟到哦。”
“你……”
宙斯一句话没说完,便气得眼冒金星,脸色酱紫一口金红色的逆血不受控制地从口中喷出,洒在了焦黑的地面上。
看了那位摇摇欲坠的神王一眼,洛恩向众神微笑挥手告别。
“那么,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恕不奉陪。诸位,三天后再见。”
话音落下,一双明耀的金色翅膀在他身后延展而出,翩跹扇动,载著这位人间推举的牧者,返回曾经立足的大地。
长夜褪去,黎明降临。
废墟、城市、神殿等种种场所中的无数身影抬头,迎著熹微的阳光,齐望著那颗划落天际的明亮晨星。
“诸神的归诸神,人类的归人类!从此刻起,这片大地、新的时代,属于你们自己!”
肃穆的宣言回荡在世人耳畔,振奋的福音传入羔羊心底。
在焦急和惶恐中等待的人们,喜极而泣,相拥著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向那位代替他们发声的牧者,送上崇高的赞美。
是的,诸神的威能高于秩序。
但当你傲然地将权杖高举,
从那一刻起,
最至高的神,他们在此没有号令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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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战神山。
大神殿内,归来的牧者坐在以往属于女神雅典娜的空位上,翻看著手中的卷宗,耐心批阅。
这其中有诗歌的修订,有案件的审核,有市民的请求,林林总总,内容繁杂而多样。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一大摞之后,洛恩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身后快要将自己淹没的大堆待批文件,顿时苦笑不已。
之前,这些工作是由忒弥斯、谟涅摩叙涅、雅典娜共同分担。
但如今忒弥斯因为神格破碎仍在沉睡;
身为主神的谟涅摩叙涅也由于命运三女神谱写的【秩序】,被暂时排斥回了圣地赫利孔山,想要以降灵或分灵的形式重回战神山,恐怕还需要点时间;
她们所属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洛恩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至于那位挑大梁的女神雅典娜……
洛恩停下笔尖,抬头看向门外。
一道紫发披肩的身影踏著皎洁的月光走来,曼妙的曲线透著成熟的美感,金色的眼瞳泛起丝丝玩味。
“如何,我的位子好坐吗?”
“这种能累死牛的工作量,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