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没法违背本性，因为一个多变的神，会让凡间的信徒无所适从。
自然也就谈不上坚定的信仰，一旦出现更好选择，信徒马上就会弃神而去。
所以，是否答应湮灭女神菲丽绮丝提出结盟要求，最大的核心不在于当前的利益和形势，在于他和湮灭女神能不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要是双方理念完全相悖，那强行结盟的后果，必定是一出悲剧。
考虑到湮灭女神是5环至尊真神，悲剧的后果，大概率是由他和欢愉者承担。
想明白后，罗森问道：“伟大者，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请问。”
“对于灰城现状，您怎么看？”
“我认为这地方糟透了，最好能彻底毁灭，然后重建一个充满秩序的新世界。”
这回答很好，说明对方是一个追求秩序的神。
但这还远远不够。
罗森又问：“秩序有很多种，伟大者想要什么样的秩序呢？”
“纯粹到毫无杂质的秩序，有罪罚罪，有功赏功，整个世界就像一个精密运行的齿轮组，每一个个体都能找到最适合他们的位置，也都有可预期的晋升路径。”
“就这么平稳地抵达终点。”
这回答就不大行，因为对方追求绝对秩序。
罗森担任凡人皇帝许多年，他非常清楚凡人的秉性。
凡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绝对秩序的，甚至世界本身，也并不是绝对秩序，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意外事件。
湮灭女神看出了罗森的不同想法：
“我知道我的追求过于理想，但世界的最终宿命就是湮灭成虚无。”
“既然终点已经确定，那问题就是如何平稳地抵挡终点了。”
罗森听明白了，追问道：“所以，平稳抵达终点，是伟大者的终极理想？”
“没错。”
“啧~”
罗森有些咂舌：“伟大者，这个理想可真是灰暗。”
湮灭女神微微点头：“的确灰暗，我也不太喜欢，但这是世界的宿命，并不以生命的喜好而改变，哪怕是永恒的神。”
罗森摇了摇头：“伟大者，我的观点和您不大一样。”
“说来听听。”
“我认为，生命的出现，就是对冰冷宿命的挑战。”
“哪怕世界最终宿命是走向湮灭的虚无，但只要生命持续不断追求更高的层次，就有可能突破这个宿命。”
“哪怕虚无降临，也有能力在虚无中重新创造出新世界。”
湮灭女神那冰霜一般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肉眼可见的表情，是一种嘲弄。
“凡人，我能理解你的无知。因为凭你现在的眼界，当然不知道世界最终宿命的可怕。”
“但等你成功点燃神火，看到了时空的终极未来，你就会同意我的看法。”
“这也是我们世界每一个真神的看法。”
“世界的终末就是湮灭的虚无。正因如此，拥有湮灭神格的我，才得以晋升至尊！”
罗森听明白了这话的潜意识。
也就是说，如果他坚信生命能突破世界最终宿命，那就是对湮灭神格形成了实质上的挑战。
但要让他接受最终宿命，认可湮灭女神的理念，以绝对秩序平稳地走向世界终点，那他也是万万不愿意的。
所以，两人或许可以因为当前形势短暂结盟，但最终的最终，必定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湮灭女神也感觉到了罗森的犹豫，她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宿命就是宿命，就算我想要做出一些突破，也终归还是会失败。”
罗森挑了下眉：“伟大者，您其实已经看到了未来，而在这个未来中，我们是宿命的死敌，对吗？”
湮灭女神轻轻点头：“没错，在时光幻象中，我的力量，我的地位，都会因你大幅衰弱。”
“可惜啊~~可惜~~~~”
她连连摇头，面庞上本有些松动的冰霜彻底凝结。
“凡人的皇帝，这里是战斗的好地方。”
“我欣赏你的斗志，所以，我给你一个先出手的机会。”
罗森深吸口气：“没得商量吗，伟大者？”
“没得商量！我们当中，必须分出高下！”
罗森心中微微一动:“不分生死吗？”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第411章 赌约（22）
灰城之郊。
黑袍女郎发出邀战，罗森却依旧坐在石椅上没有动弹。
从表面看，甚至没有做出任何临战的姿态。
他抿了口葡萄酒，说道：“伟大的菲丽绮丝，别急，话还没说完呢。”
本来，他是打算直接开战的，但对方最后说的一句话，却让他隐隐窥探到了其内心中的矛盾心理。
换个地球的说法就是，这位湮灭女神，‘道心’似乎有点不稳当。
罗森也并不想战斗。
因为他赢了，不过就是赢了一个神力化身。倘若输了，那很可能就会丢命。
收获和投入不成正比，完全就是一个亏本买卖。
另一边，菲丽绮丝微微摇了摇头：“我并不认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虽然这么说，但她也和罗森一样，坐在石椅上没有动弹。
罗森抓住机会，加快语速：“伟大者，您刚才说您希望平平稳稳地走到世界的终点，但您的行动却和您的说法有些不符。”
“您说要平稳，可您却冒险联通新世界，发展新的信徒，甚至还打造联通两个世界的太阳桥。”
“您说万物都会走向湮灭的虚无。也就是说，当下的一切都没有存在的意义。”
“既然没有意义，您当前做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咔哒~’
菲莉绮丝将水晶酒杯轻轻搁放在石桌上，双眸凝视罗森。
“世界存在宿命，湮灭的虚无只是宿命的终点，而并非宿命的全貌。”
“任何生命，都无法看清宿命的全貌。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循心灵的引导，用自己的生命去见证宿命。”
“所以，见证宿命，就是我所做一切的意义。”
罗森立即反问：“看不清的宿命，就不是宿命，而是不确定的未来。”
“我们之间的分歧，也不见得无法调和。毕竟新世界十分宽广，足够容下好多个五环真神，不是吗？”
菲莉绮丝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也是我们当前这场对话的存在基础。”
罗森继续道：“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合作方式，不追求组成一个神系，而是相互独立的盟友。”
菲莉绮丝陷入沉思。
见说动对方，罗森再接再厉。
“您刚才说，在将来的时空，我会导致您的力量大幅衰弱，但这毕竟是未来的事情。”
“哪怕99%的可能会发生，但也仍旧只是可能，而非必然，不是吗？”
“当然，您可以无视我的话，想尽办法除掉我，但我肯定会全力反抗。万一您失败了，那我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再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说不定，恰恰是因为您毫无妥协的态度，才会导致您看到的宿命呢？”
菲莉绮丝再次凝望罗森。
看了许久后，她说道：“凡人皇帝，你可真有一张巧嘴，但光靠言语是无法赢取真正的地位的。”
“你想以独立身份与我合作，可以，但要用实力证明你拥有这个资格。”
罗森已经想到了一个方法，这时立即道：“证明实力并非一定要使用战斗的方式，还有其他的许多方式。”
“我认为，我们可以设一个赌局。”
菲莉绮丝脸上的寒霜稍稍融化了些。
“赌局？有趣。”
“怎么赌呢？”
罗森抬手用拇指指了指灰城的方向。
“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时间期限，比如一年。”
“一年内，我们各自在灰城及其周边区域进行传教，一年后，看谁在灰城获得信徒更多。”
“传播信仰，汇聚信徒?”
菲莉绮丝眉头挑了挑：“类似的事情，我已经干了两万多年，而你，甚至没能成功点燃神火，你确定你能赢我？”
罗森笑道：“正因为困难，才能借此证明我的实力，不是吗？”
菲莉绮丝点头赞同：“虽然我认为你的话有些狂妄，但我欣赏你这份狂妄，因为这让我看到了生命之精彩。”
“所以，我同意赌局。”
“但赌局需要约定规则。”
说到这，菲莉绮丝抬手在空气中一抹，空气中就出现一行散发微光的文字。
“有一条核心规则，叫不介入原则。”
“真神隐藏幕后，可以现身传教，可以赐予法器和法术，可以引导甚至命令信徒，但不直接参与凡人间的战斗。”
“之所以设立这条规则，是因为真神存于神界，难以直接干涉凡间。”
“虽然可以用真神化身进入尘世，但凝聚化身会消耗源质，也会让神在实质上成为凡人的奴仆.这一点，你明白吗？”
罗森点头：“我明白，身为凡人皇帝，我深感皇帝日常工作之繁琐。”
“更糟糕的是，我还不能放手，因为一旦放手，权力迅速就会流失，我的生命，我家人的性命，都会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你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