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每家三副对子,大门一副,屋门一副,仓房一副,另外还有出门见喜、抬头见喜,猪圈贴肥猪满圈,鸡架贴金鸡满架,粮仓贴五谷丰登,还有六畜兴旺之类,一张大红纸基本就没剩啥,剩点边角,都要裁成正方形,在上面写福字。
把红纸铺到炕席上,胖子握着笔问:“大脚嫂,写啥词儿?”
“你写你说了算,别写反动的,热热闹闹就成。”
胖子大笔一挥:欢欢喜喜过大年,红红火火奔小康。
给大脚嫂念了一遍,乐得她合不拢嘴,不过很快又咧嘴:“小康是啥,现在好像粮食都够吃,不用吃糠咽菜。”
“小康就是好日子。”胖子一脑门子白毛汗。
大脚嫂这才欢天喜地,几副对子都写完,拿到炕头晾去了。毛毛蹲在那跟小猫玩呢,随手拽起一张,围在脖子上,上面赫然写着肥猪满圈。
奇奇连忙给它拿下来,戳着它的小脑门:“你是猴儿,不是猪。”
大脚嫂也笑骂着:“俺们家的猪要是都像你这个瘦猴样,那还养个啥劲!”
陆陆续续,写对子的人越来越多,屋里很快就装不下,胖子开始还琢磨点词,后来干脆也没那个时间,笔走龙蛇,足足写了半小天,屋里这才清净。
咕嘟咕嘟喝了两缸子水,胖子这才抽空出去上趟厕所,到了外屋一看,整整两大盆鱼籽鱼鳔摆在地上,都上尖了。
“这个就算是润笔吧。”胖子嘿嘿一笑,赶紧抱着肚子飞跑出去。
回来之后,看到王三炮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一卷红纸,一双脚不停地扒拉着威威。刚才人多,小老虎被奇奇关进下屋,刚放出来就开始撕咬王三炮的裤脚子,这家伙攻击欲望特强。
“三叔,写点啥词?”王三炮和胖子的关系不一般,当然得格外下点工夫。
“你给编,最好弄点新鲜的,我刚才看到光是大生产、干革命就好几家。”
胖子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没法子,人太多,我给你好好琢磨一下……你看这个咋样‘上联是一年两年三年,年年有余;下联是一炮两炮三炮,炮炮不空。’”
王三炮当时就乐得直咧嘴:“好,就它了,快写吧。”
胖子一找笔,没影了,再一看,毛毛拿着个竹棍满地乱蹭呢,看着好像是刚才的毛笔杆,就是一根毛也没了。
“你以为自个是书法家啊!”胖子气个够呛,真想拔下一把猴毛绑到笔头上。
笔虽然没了,不过胖子也有招,扒了一根高粱秆,蘸饱了墨,一样当毛笔使,而且比划刚劲有力,看着就有气势。
王三炮看得直咂摸嘴:“胖子,行啊,估计给你个笤帚头子都能写招牌去了。”说完,又拿出半张红纸,神神秘秘地说:“今年好像风不紧了,我准备供老祖宗,你快点再给我写一个。”
供奉祖先,这也不算迷信,胖子答应一声,不过他没写过这个,不知道咋弄。于是王三炮说,胖子写。
最上面横着写上俩字:供奉;中间竖着写上:王门三炮之三代宗亲;左右两边分别是:清晨三叩首,早晚一炉香。
写完之后王三炮赶紧卷好:“这个得供到下屋,胖子你千万别跟外人说。”
胖子憨憨笑了几声:“年节祭祖很正常,谁要是忘了老祖宗,那不是白活吗。”
王三炮也连连点头,乐乐呵呵地走了。胖子这才伸了个懒腰,准备做饭。
奇奇仰着小脸:“胖叔叔,咱们家的对联写好了吗?”
胖子一屁股坐在炕上:竟给别人忙乎了,自个家的反倒忘了。
第66章 啥叫忙活
腊月二十五,靠山屯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着过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头一年就大丰收,乡亲们都有一种大翻身的感觉,所以今年过大年也都格外有劲头。
以前过年叫年关,过年如过关,老百姓怕过年。小孩眼巴巴地等着吃点好东西,欠债的堵门讨债,那滋味真难受啊,杨白劳不就是被这么逼死的吗?
但是这一年情况大有改观,家家都有了点余钱,虽然不多,但是一年忙活下来,好歹没拉饥荒。
发面、蒸馒头,烀肉,包冻饺子,早早的就忙活起来。
最高兴的是小娃娃,一人混一套新衣服,小小子都弄了好几挂小洋鞭,麻雷子也买了几个。小丫头喜欢臭美,红头绳、绸子花,发卡啥的,也都准备齐。
不过现在还都雪藏着,等到年三十才能装备,害得娃子们天天叨咕:“咋还不到呢!”
这种气氛也感染了胖子和奇奇一家,虽然人口少,但是家里宠物多,也还算热闹。
奇奇穿上一件碎花粉褂子,俩小辫上绑着绸子花,一面是红,一面是黄,透着喜气。她屋里外头一趟一趟跑,向胖子汇报情况:
“胖叔叔,李奶奶家糊墙了?”
“不用着急,一会咱家也糊。”
“胖叔叔,三炮爷爷家竖起灯笼杆,上面还粘了小彩旗,可漂亮了。”
“一会我去砍个树枝子,五彩纸都买好了。”
“胖叔叔,二肥子他哥给他做个小灯笼,里面可以插五颜六色的小洋蜡,我也要。”
胖子拍拍脑门子:“这过年的活计也不少啊,不过啥也不懂,那句老话怎么说的了——傻子过年看街底,我怎么感觉像说我呢?”
正发愁呢,李大婶领着儿媳妇进来:“胖子,咋还不糊墙呢,我给你打糨子,报纸买好了没?”
胖子这下心花怒放,墙纸早就买好了,而且比较讲究,是专门糊墙用的,一张张都是方形,上面还有图案,白底蓝条。于是连忙拿出来,又找个大盆,叫李大婶打糨子。
“还是胖子有眼光,瞧瞧这墙纸,肯定亮堂。把屋子好好拾掇拾掇,来年争取娶媳妇。”李大婶一边干活,一边跟胖子唠嗑,儿媳妇一边烧火一边抿嘴笑。
胖子嘴里嘿嘿嘿,心里也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努力啊,马上就奔三十的人了。
先糊棚,后糊墙,李大婶刷糨子,奇奇负责递纸,胖子站到炕上,一手拿着笤帚疙瘩,托住墙纸,往棚上粘,对齐之后,用笤帚一划拉,十分平整。
唰唰唰,一张一张也挺快。李大婶的儿媳妇则把五彩纸裁成三角形,然后砍了个榆树头拽进屋,开始往上面粘小旗。
奇奇一看这个好玩,立刻跳槽,她原来的工作则由毛毛负责。毛毛也真是好同志,任劳任怨,两只猴爪捏着满是糨子的墙纸,拐了拐了地递给胖子,不时还伸出舌头舔一口,上面的糨子粘糊糊,跟面汤差不多,就是味道稍微有点淡。
胖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家还小,要以鼓励为主。
“你家这猴真没白养活。”李大婶看着也直乐。
胖子这边把屋子糊完,那边的灯笼头也粘完,花花绿绿,十分鲜艳。李大婶招呼儿子过来帮忙,把灯笼头绑在一根松木杆上,上边定个三角架,绑上一个小铁圈,里面穿上绳子,然后把灯笼杆立起来。
这灯笼杆作用不小,家家户户都挂着,晚上亮堂堂,贼有气氛。胖子抬头看了半天,也觉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