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动物园走出来，国家正式待业青年胖子黄良同志就赶往省林业厅。有了介绍信就是好使，他顺利地进入林业厅办公的那座四层小楼。
在接待室，一个文质彬彬的工作人员接待了胖子，说明来意之后，那人明显比县里林业局的同志要客气得多，没有给胖子乱扣“梁山泊、瓦岗寨”的帽子。
不过胖子最终还是失望而归：国家还没有出台承包荒山等方面的文件，没有这方面的先例，就不能执行，一切都得按政策办事。
失望地走出林业厅，胖子站在大门外的报亭旁一个劲抽闷烟，久久不愿离去。承包山头的愿望就像是肥皂泡，看得见，不敢摸，真叫人揪心啊。
无意间抬眼看看报亭里面张贴的报纸，胖子的眼睛渐渐亮起来。他看到的是一篇介绍“小岗村”的报道，这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发源地，如今正是大肆宣传的时候。
“人家能分地，我们就能分山头。”胖子狠狠把烟头扔到地上，他忽然下定决心：和靠山屯的父老乡亲联合起来，一起承包大青山。
胖子以前一直想自己干，碰了几次壁之后，终于明白过来这个目标一时半会还无法实现，国家没有出台这方面的政策不说，就算有，以大青山方圆几百里的面积，也不是胖子一个人能吞下的。
个人的力量不足，那就只有发挥集体的力量，可以考虑搞股份制，大家投资入股，然后按股分红。
啥事都要有先例，没有正规的合同，可以考虑和乡里签订一个秘密合同，只要村里、乡里都签字，参加承包的村民都按手印，合同照样有效。
胖子越想越激动，一片美好的蓝图渐渐在脑海中勾画出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偏偏有人上来捣乱。
“同志，这个烟头是你扔的吧，罚款一角！”
第86章 老头丢马
胖子一惊，连忙扭头一看，只见一个满脸严肃的老太太就站在身后，胳膊上带着个红箍。
摸摸后脑勺，胖子把烟头从地上捡起来，刚才太激动，忘了这茬。从兜里掏出一角钱递过去，老太太这才面色稍和：“看你态度不错，罚五分。”说完，一丝不苟地给胖子撕票、找钱，然后，炯炯的目光又盯住马路对面一个大声咳嗽的男子。
胖子伸伸舌头，转悠开去，然后就找了几个大菜市场进行调查，除了国营的以外，胖子也发现一些卖菜的个体户，不过一个个都跟小偷似的，躲在角落里，看着就心虚，甚至连他们本人都没有自信。
这个时代，是国营单位一手遮天的时代，个体经济很叫人瞧不起。
“不知道我算不算一个单干个体户？”胖子心里自嘲地问了一句。
把鸡蛋和鹿角出手之后，胖子又找了一家大商店去购物，奇奇临来的时候就给他布置任务，一样都不能少：彩粉笔、黑板擦、大圆规，三角尺啥的还好说，最变态的就是还要一块大黑板。
好家伙，胖子要是没有木盒，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个庞然大物弄回去。不过人家奇奇毕竟是为了学校着想，这个积极性不能打消，更何况还有大辫子的原因，胖子怎么也得表现出对教育事业的支持啊。
完事又跑了一趟书店，除了胖子想买的果树种植方面的书籍之外，剩下的都是儿童读物。好在这个时侯的书便宜，几分钱，顶多一两角钱一本，还在胖子的承受能力范围之内。
整整一个礼拜之后，胖子终于回到靠山屯。遥望熟悉的大青山，竟然已经微微透出一片绿意，胖子的心情立刻变得格外清爽。
承包山头的事他先不准备跟村里人透漏，现在大家还意识不到大青山到底能给他们创造怎样的财富，胖子准备用实际行动来说话，事实才是最有说服力的，尤其是农民，最相信事实。
到了村口，胖子把东西整理出来，也跟小山相仿。把黑板翻过来，东西放到上面，然后把大黑板往后背上一背。好家伙，整个道路都被胖子平推。
“原来是胖叔啊，快放下，我们帮你拿。”二肥子领着一帮半大小子刚放学，看到迎面来了一个怪物，都围上来，蹲在地上围成一圈，歪着脑袋看，终于从黑板下面那个魁伟的身躯上认出胖子。
把东西一分，胖子夹着黑板，后面跟着一群屁颠屁颠的半大小子，浩浩荡荡回到家，奇奇已经放学，大辫子也下班，正在做饭，看到胖子的身影，奇奇立刻吊到他的脖子上：“胖叔叔，奇奇想你了。”
正在胖子心里暖流荡漾之际，听奇奇又说道：“我做梦都梦见你给我买的东西了。”
“你是想胖叔叔的人，还是想胖叔叔买的东西啊？”胖子一副苦瓜脸。
“嘻嘻，都想。”小奇奇从胖子怀里落到地上，指挥着二肥子他们把东西都归拢好。
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然后拿出一件衣服递给大辫子，是一件白色的的确凉衬衫，胸口绣着一朵菊花，淡雅大方，看着大辫子脸上的表情跟奇奇差不多，胖子就知道自己的眼光还不错。
等吃饭这空当，胖子去了一趟鹿场，老革命正扯着嗓子在那嚷呢：“咕咕咕——”然后把脖子上挂的哨子塞到嘴里，嘟嘟嘟地吹起来。
不一会，远处山坡上就鸡潮汹涌，在五花大王的率领下，近千只小鸡都一溜小跑赶回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劲头十足，场面相当壮观。
老革命打开栅栏门，手臂一挥，呼噜噜，小鸡进栏。夕阳的余晖倾洒在老革命笔直的腰杆，影子拉得老长，看起来竟然透出几分雄壮。胖子使劲拍拍脑门：“鸡王啊！”
“您老真厉害，简直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胖子挑起大指。
“少忽悠，千军万马指挥不了，指挥个千头八百小鸡子还凑合。”老革命看到胖子，也显得特别高兴：“小子，告诉你个好消息，香獐子配上了，咱们啥时候掏麝香啊？”
“一回来就有喜事啊！”胖子也挺高兴：“这次进城，还买了不少伤药纱布针管子啥的，看来没白预备，对了，还有麻醉剂，这玩意可不好弄，我为了这个，把自己都卖给动物园了。”
“二柱子放鹿还没回来？”胖子看到鹿栏里面空荡荡，就连三只香獐子也没影，不由问了一句。
“往天这时候也该回来了？”老革命往北边山上望了望，终于看到鹿群开始露头，一个个慢悠悠地跑着，优美的身躯在夕阳中就像一幅画。
二柱子却是一路飞奔，老远就喊：“香獐子丢了！”
胖子一听，脑袋里嗡得一下子，撒丫子就迎上去：“柱子，咋回事？”
“那只公的——就是叫香香的那个——跑没影了——”二柱子收住脚，胸口快速起伏，上气不接下气地向胖子禀报。
“我——我想去追，可是又放不下鹿群——哎，眼睁睁从眼皮底下跑进大林子！”二柱子使劲拍着大腿，一脸内疚。
胖子也明白了，这事不怪二柱子，想不到香香平时看起来温顺可人，竟然当逃兵，说跑就跑，这深山老林的，跑了就没法找。
喜悦的心情也被香香带走了，安慰二柱子几句，胖子就跟着老革命回家，一边走一边吃宽心丸：“幸好小香香揣上崽子。”
老革命却一脸沉思，没有胖子的那种患得患失，一边走还一边吧嗒小烟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回到家，饭菜已经上桌。胖子耷拉着脑袋，很少见的没胃口。大辫子很快就察觉到异常，低声问了句：“咋了？”
胖子瞟了奇奇一眼，伏在大辫子耳边说：“香香跑了。”
不料奇奇的小耳朵和胖子一样尖：“香香，我的香香怎么能丢呢，香香公主不是就没有爸爸了吗，好可怜啊——”
一边说，眼泪一边成双成对往下掉，胖子心里一痛：奇奇这么说，估计是联想到她自己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那得多坚强啊。
大辫子连忙上前安慰，奇奇哭着哭着，忽然又不哭了，瞪着一双大眼睛，气呼呼地说：“都是怪叔叔和孙爷爷不好，整天叨咕着要掏香香肚子里的麝香，香香能不害怕吗，当然要跑了——哼，我再也不理你们啦，小玉姐姐，咱们现在就去找香香。”
说完，拉着大辫子就往外走。外面都黑天了，大辫子当然不能跟着她一起胡闹：“奇奇乖，也许明天香香自己就回来了呢。”
“真的吗？小玉姐姐你不会骗我吧，老师可不能撒谎。”
看着奇奇满含期望的目光，大辫子一时无语。
“嗯哼——”老革命响亮的咳嗽声响起，显然有话要说，看到连奇奇的目光都投射过来，老革命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个老头丢马的故事你们都听说过没？”
“塞翁失马，哈哈，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他塞翁失马，我胖子丢麝，一样一样。”老革命一句话就叫胖子从炕沿蹦到地上，手舞足蹈，状若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