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赵腊月这个概念本来就不是我,或者说可以随时脱离我。
只是朝歌城、雪花、时节、天赋、容貌、身体、喜好……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所有关于赵腊月的记忆,那我就不是赵腊月了吗?
那时候的我又会是谁呢?
……
……
“这确实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赵腊月被一道淡然的声音从沉思里拉了回来,才发现井九正看着自己。
她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井九看着青山群峰里的修行者们说道:“但身为修道者,首先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禅子伸手在云里拈来一朵野花,看着他认真说道:“那么你到底是谁?”
井九说道:“我是我之所有因果的指向。”
禅子笑道:“果然吾师。”
……
……
(马克思: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第四十九章因果就是不看你一眼
世间所有事都在因果中。
十年生死。
孤坟内外。
爱你三千遍却还是要转身离开。
高山流水知音,城门收尸故交。
听君一言,便赴千里之外为君杀人。
君不需言语,虽千万人吾也要为君杀出人海。
这些都是因果。
不用说什么红尘滚滚如江水而来,也不用谈什么三生三世,在枕上辗转反侧,食不知味,莫名消得人憔悴。
山间有一朵花,承受着阳光雨露,孤单很多年,你若恰好路过看了它一眼,便是你们的因果。
你自山间离开,再无人看它一眼,这还是你们的因果。
直至又有人来,看了它一眼,便在花畔修了草屋住下,日日辛勤照料浇灌,才会转成另一段因果。
人的每段因果都是一个由此及彼的直线,无数因果便是无数道线,那些线总会在某个点相遇,也等于是指向那个点。
而那个点就是你自己。
……
……
我是谁?
我是景阳。
那景阳是谁?
很多很多年前,有个人从朝歌城来到青山,他开始修行,在上德峰里闭关,只偶尔陪师兄与柳词、元骑鲸吃两顿火锅。
其后那些年,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也曾经帮着那把妖剑和那只妖猫躲避师兄与尸狗的追踪。
数十年前他要飞升了,想为青山做些准备,于是去了一趟朝歌城,在满天飞雪里看到了那个妇人腹里的娃娃,几年后又在某个小山村里看到了另一个娃娃。
景阳不是叫景阳这个名字、拥有景阳的记忆与天赋、景阳容貌的那个人。
因为容貌是可以改变的,记忆与天赋是可以继承的,名字是可以改的。
景阳其实不是景阳,他是赵腊月与柳十岁的师父,是元骑鲸爱恨交加的小师叔,是鹿国公府里那些碎瓷片的怨主,是整座青山看了千年的那个人。
我们其实也不是我们,我们是父母的孩子,是孩子的父母,是伴侣的伴侣,是酒友的酒友,是赌伴的赌伴,是世界眼里的我们。
因果指向的那个点是我们。
而我们与世界互为因果。
所以想要证明我们就是我们,请从那些因果线的另一端说起,如此方能不可替代。
……
……
天光峰很安静。
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听懂井九说了些什么。
——我就是我之所有因果的指向。
事实上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其余那些都是每个人生出的不同认知。
元曲不停地挠着头,险些再次挠出几道青烟来,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