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太平真人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他生生把自己活成了这个世界上最老、最无趣的传奇。
“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是井九给这个世界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自问。
景阳真人或者说井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整个朝天大陆都没有明确的认知,所谓不理世事、性情冷淡、天赋绝高不过是些浅显而无用的形容。他的性情与形象始终是模糊的,脸上仿佛永远蒙着一层雾,比白真人身周的云雾还要难以看穿。
“不理世事是无所谓,不代表我不能,当年在那个小山村里的时候我就已经算到了现在的很多事情。”
听到这句话,柳十岁自然想起了那个池塘,池塘边的大树,树下的竹躺椅,躺在椅上的白衣少年。
他当时问井九你在做什么,井九说在推演今后的三千年。
现在离那天才过去一百多年,整个朝天大陆都已经变成了青山的,难怪他会毫不在乎地毁了承天剑。(这段就不抄本章说了,大家自己算的出来所有宗派与青山宗的关系。)
只是终究还是有很多事情算不出来,因为那些人都有自己的思考与坚持,于是他们离开。
先前他说自己很欣赏那句不死万万年,其实是在说欣赏苏子叶。
这也是算,想来再过几年,昆仑派就会老老实实地分一条灵脉出来。
那井九还算到了些什么呢?他看了彭郎一眼。
彭郎想着那天夜里在三千院的对话,真人对自己名字的点评,不知怎的有些不安。
“也有很多人说我性情冷淡,但那只不过是因为这具道身有些特殊,事实上这具道身很好用,所以不要同情我。”
井九看着赵腊月与柳十岁说道:“而且总有一天我会舍了这道身。”
听到这句话,赵腊月与柳十岁有些安慰又有些不解,心想舍了这道身你用什么?
平咏佳的反应自然最大,心想师父你居然连万物一剑都瞧不上了?
第一百零二章一走了之
“为何要舍了这道身?我们需要弄清楚什么是我。”
井九的视线落在远方峰间的那条溪水上,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真的似极了一道金鞭。
“前生今生之我并非一条河的上下游,要形容这段因果,禅宗里有个比喻很有趣。”
他收回视线,举起了右手食指。
啪的一声,一抹剑火在指尖燃烧起来。
“就像是这团火,如果用它点燃一根木棍,然后再用那根木棍上的火点燃另一根木棍,就这样不停地烧下去,那么最后那根木棍上的火焰与我此时指尖的这团火焰,究竟是一个火焰还是不同的火焰?”(注:这段抄的和菜头公众号。)
群峰之间鸦雀无声。
阿大躺在赵腊月的怀里,看着井九指尖的火焰,微微眯眼。
禅宗的这个说法很好理解,但其实不是特别适合井九的情形。
果不其然,他接着问道:“如果这是有联系却不同的火焰,那么我现在是什么颜色的?”
不同的事物燃烧起来,火焰的颜色与亮度都会有所差别,比如木棍、煤炭、剑与纸燃烧的火焰自然不同。
井九不喜欢这样,或者说不喜欢这样的我的延续。
他对平咏佳说道:“所以要脱了衣服,舍了道身,扔了木棍。”
平咏佳明白了。
这就是他离了万物一。
这就是青儿飞出了青天鉴。
这就是雪姬舍了这个世界。
没有木棍也没有炭,没有剑也没有纸,只有火焰。
那就是井九追求的境界。
可是现在他还没有抵达那种境界,那么他是谁?
“我是我之所有因果的指向。”
井九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他望向这个世界。
群峰间的修行者们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青山群峰也感受到了。
远处云集镇里的酒楼老板感受到了。
朝歌城里的井梨感受到了。
某根树枝上的青鸟感受到了。
小庙里的禅子感受到了。
大海里的顾清感受到了。
“因缘际会,我们相逢于此,便有了我们。”
井九望向赵腊月,却像是在看着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无比安静。
所有人在等着他说出飞升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没有人知道他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