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家里多了这个少年租客之后,她说谢谢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前面的十六年。
因为少年不停地在帮助她,而且不允许她拒绝。
“我说过,我是在利用你,这些是报酬。”井九看着她说道。
钟李子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说道:“但至少现在你还没有利用到啊。”
说完这句话,她便走进了井九的怀里,用力地抱住了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很久都不肯离开。
房间里变得非常安静,闹钟没有不识趣地再次响起,新闻里的声音也渐渐变小。
对这种事情,井九非常有经验,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那里,双手垂落在身侧,眼睛平视前方,刻意做出的呼吸非常平稳,心跳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便是所谓你抱任你抱,我就不扶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应该不短,但也不是太长。
当井九开始看第四篇论文的时候,钟李子终于松开了手,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银发,转身回了卧室。
她回卧室是要收拾行李,也是要让脸上的红晕稍微褪些。
收拾行李很简单,星门大学提供食宿,还有寒暑各四套常服及校服,校园里有免费的电影院、游戏体验室、球场、健身室……总之社会有的,学校里都有,而且免费。
她只带了些贴身的衣物与私人的用品,便走出了卧室,来到柜子前,看着照片里的大黄猫,眼里露出不舍的情绪。
井九看着那把椅子,也有些不舍。
离开了朝天大陆,他的藏天下便失去了意义,无法再随时携带东西,就算他当时去云梦山取一件空间法器,在那场与域外天魔的战斗里,肯定也会碎了。难道就要把这个椅子留在这里?
钟李子取出一个双肩包给他,说道:“不管你把那些钱与东西藏在哪里,取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那个双肩包用工装布做的,外面有一层黑色的漆皮,还算结实,就是卖相不怎么好。
井九从来不在乎颜值这种事情,把银色电脑放进包里,又把一件没有出现过的蓝色运动服塞了进去,转身离开了公寓。
……
……
灰白色的飞行器离开草坪,向着高空飞去。
那里有着无数重云雾,平台在其间若隐若现,如两道山崖相对而立,只留下了一道天空。
看着渐渐消失在云雾里的飞行器,新世学院的学生心情有些复杂,慢慢停下挥舞的手。
陆水浅看着草坪上那两道飞行器留下的模糊痕迹,不知道为什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掩面向着远方跑去。
学生们看着这幕画面有些吃惊,心想原来你与钟李子的感情这么好啊?
……
……
钟李子坐在窗边,有些紧张。
她不想被对面那个叫高树的中年男人看出来,用运动服的帽子遮住了头,转身望向窗外。离愁别绪已经在公寓里抒发过了,她知道井九不会来送自己,所以没有向下方草坪上已经变成蚂蚁的老师同学们看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地下街区,除了紧张当然也有很多新鲜的感觉。
她看着云雾里若隐若现的平台,看着那些平台上明显风格不同的建筑,视线非常专注。
高树坐在对面,专注而不易引起察觉地打量着她,越发觉得总裁与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有谁第一次离开地底会表现的如此平静?不要忘记她才十六岁。
这个小姑娘绝对不像资料里显示的那样简单,至少她的身世不可能那么简单。
是的,她的身世虽然很惨淡,但很常见。在星河联盟里,由政府提供的二次基因改造无效,又无钱进行自主基因优化、从而被疾病带走生命的人太多,至于被基金骗局逼到自杀的人则更多。
问题是她与远在主星的董事长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银灰色的飞行器在云雾里不停上升。
那些云雾比远处看的到要稀疏很多,比教材里写的地表云层更是淡很多,视线可以轻松地穿过去。
钟李子静静看着窗外,看着钢结构崖壁上涂着的那些旧时代标语,看着那些从缝隙里冒出来的废水,忽然想到地底街区里偶尔会下雨,难道就是这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云雾尽散,钢结构崖壁渐渐被更新式的悬浮式承重台取代,两边也分开的越来越远。
最明显的变化,便是上方的碧蓝天空面积越来越大,白云越来越清楚,越来越像课本、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画面。
忽然,飞行器跃出了地面。
太阳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窗外,出现在钟李子的眼前。
这一刻,她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微微地张开了嘴,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个纪录片。
一只深海的鲸鱼向上游了很长很长时间,终于冲出了海面,来到了天空里,发出欢愉至极的低沉叫声。问题是那只鲸鱼在天空里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便再次落入海中,最后被那颗行星上的渔船拖回了港口,变成了食物以及蛋白粉的来源。
自己也会这样吗?
银灰色的飞行器忽然开始下降,在空中画出一道明显的弧线。
不知道是不是让她联想到了那只鲸鱼,还是她想到了即将踏入的陌生世界,她紧张地抓住了安全带,下意识里向四周望去,却没有看到那个令她心安的身影。
你这时候在哪里呢?
……
……
地下街区的人们久不见阳光,便觉得路灯也美了起来。
只是路灯不分昼夜地亮着,于是那份美很快也淡了。
井九站在一根坏了的路灯下,等着天空的那抹黯淡阳光闪过,然后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