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情势就这般发展下去,他与朝中诸公的准备都将付诸水流,他哪里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帝陛下就算不是白痴,在宫里幽禁二十年,只怕一个大臣都不认识,那又有何力量?就算死了又如何?
由野心与贪欲带来的那股力量,支撑着金尚书霍然起身。
他盯着井九的眼睛,便准备喊出最关键的那句话——这个人是假的!
居然胆敢冒充皇帝陛下,这是凌迟的大罪,乱刀斩死你不为过吧?
学士府为了隐藏大学士私下常穿的皇袍,居然敢让人冒充皇帝,满门抄斩不为过吧!
在很短暂的时间里,金尚书想了很多事情,眼前有很多画面闪过,那些画面里都是血。
下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喊出声音来。
数百名官员军士跪在地上,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金尚书张着嘴,脸上露出惊怖的神情。
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他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变成急促的鼓点,仿佛要从咽喉里跳出来一般。
更快了!
一道难以形容的剧痛从他的胸口处迸发,瞬间蔓延至身体各处。
如果他这时候能够发出声音,必然会发出如受伤野兽般的惨叫,但他不能,所以只能满脸惊怖地看着井九。
看着那双深若沧海的眼神,金尚书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为何老师始终不敢篡位,为何皇帝自闭宫中,为何靖王世子会奉旨入京,然后死了,为何没落秋雨的时候,皇宫里的那把火也没有点燃……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强烈的悔意与绝望、恐惧让他痛苦地咳嗽起来。
他的唇间喷出如雾般的血水。
场间一片惊叫。
他继续咳嗽,躬着身子,就像煮熟的虾米,血水不停喷出,最后甚至咳出了一些血肉碎片。
井九从老夫人手里接过发带把黑发束好,从金尚书的身边走过,向学士府外走去,看都没有看此人一眼。
老夫人拄着拐杖,满脸谦恭送了出去,经过金尚书身边时,向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那口唾沫就像是一把锤子,金尚书直接翻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有呼吸。
……
……
当天夜里,楚国都城里所有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官员都收到了通知,明天有大朝会。
事实上,皇宫里只派了一位太监通知了陈大学士。
由此可以想见,那位二十年都没有出过宫的皇帝陛下,确实没有能使得动的人。
这个事实并不能让那些得到通知的官员感到心安,因为大学士府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座京都。
天还没有亮,通往皇宫的道路上便陆续出现了车轿,有些官员直至此时还在窗边与府里的执事交待事情。
不是交待遗言,而是准备今日可能会发生的惊天巨变。
即便面对皇权,也没有几个大臣愿意束手待毙,更何况在楚国近数十年的历史里,皇权实在算不得什么。
殿门缓缓开启,官员们对视一眼,不再交谈,缓缓走了进去,按照平日惯例排成两例。
开会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的事情,但治国总是离不开,朝会一直没有停过,只不过已经有很多年陛下没有亲临。
有些大臣记得上次皇帝陛下出现在朝会上还是登基大典的时候,有些记性好的官员则记得当年张大学士被弹劾的时候,陛下来朝堂上说过一句话——大学士办事很好,你们不要胡闹。
大学士死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在皇帝陛下的眼里,我们这些人还是在胡闹吗?那么陛下你又想胡闹些什么?
看着高处皇椅上的那个穿着明黄袍子的男子,很多臣子心里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然后视线很快被那张英俊至极的面容吸引住了,很是震惊,心想陛下竟是这样的美男子,满头黑发只是随意束在脑后,怎么便有仙人般的风姿?
井九自然不会理会这些臣子在想什么,说道:“开始吧。”
一名小太监紧张地看了眼手里的名单,准备开口说话。
这时陈大学士忽然上前,对着井九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臣有事要问。”
井九看了此人一眼,没有说什么。
陈大学士说道:“昨日礼部尚书金澄尚书奉旨抄检张府,为何陛下您会在那里?金尚书又是因何暴毙?”
这两句问话极其无礼,更加无礼的是问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井九的眼睛,完全没有对皇帝应有的尊敬。
陈大学士盯着井九的眼睛,是想从里面看出些东西来。
昨日皇帝忽然在张府出现,金澄暴毙,让他震惊之余终于想起了某个极隐秘的传闻。
张大学士不肯动皇帝,是因为他知道皇帝一直在炼丹修仙!
今日大朝会,陈大学士就想知道这个传闻究竟是真是假,当然,无论是哪种他都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就算皇帝陛下真的是位境界高妙的修仙之人,依然不可改变整个楚国的大势!
井九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那位小太监极其聪明,强行压抑住心头的紧张,喝斥道:“奉旨?陛下没有下旨,你奉的谁的旨意!”
小太监的声音很尖,因为紧张又有些干涩,听着就像被人捏住脖子的小公鸡,很是难听。
如此难听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陈大学士神情微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井九不想让这种乏味的流程再继续下去,看着殿里的官员们说道:“张大学士是朕选的人,你们动他就是动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