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毒不是很烈,不如烈酒,也不像刀子。
毒药在他的身体里缓慢运转,没有带来什么痛苦,只有虚弱以及随之而来的茫然感。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准备没有任何意义。
那些施恩,那些手段,那些被收服的太监、侍卫都是假的。
就像他这短短数年的帝王生涯一般,像极了一场诡异的黑白色的梦。
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何霑允许他做的,包括虐杀那名书生。
何霑坐在榻前的圆凳上,看着他平静说道:“我不在乎你的手段有多残忍,心思有多阴刻,更不在乎你虐杀那名书生,栽赃到我身上,因为这本来就是我想要教会你的事情,只是现在不想再看到你坐在皇位上。”
少年皇帝眼里生出嘲讽的神色,说道:“难道你以前就愿意看到?”
何霑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说的对,这次的事情只是让我对陛下有了个交待。”
第一百二十七章问死
何公公的陛下只有一位。
少年皇帝很清楚这点,带着无尽的幽怨说道:“我是养不熟的狼崽子,那你呢?”
何霑伸手替他把被角掖好,没有说话。
少年皇帝喘息着说道:“我敬你多年,就如真的叔父,但……还是软不了你的心肠,你根本就没想过让我活到成年……是啊……就像宫外那些人说的一样,你会杀了我,再换个新的小皇帝,等他再大些,又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去,到时候你再挑一个小皇帝,反正……反正……皇族小孩子多。”
何霑说道:“挑小孩子来当皇帝是很麻烦的事情,并非我愿意。”
少年皇帝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道力气,愤怒地喊道:“但那样你就可以永远当皇帝!”
何霑沉默了会儿,说道:“你错了,我之所以要杀你不是因为我想当皇帝,而是因为你不认你的父亲。”
少年皇帝声音渐低,喃喃说道:“但我本来就不是先帝的儿子……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他几面。”
“你没有错,但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肯当他的儿子,他就会绝后。”
何霑说道:“我只好再给他挑一个愿意当他儿子的皇帝。”
少年皇帝忽然吃吃地笑出声来,显得有些癫狂,说道:“是不是你生不了,才会如此在意这件事?”
何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好好休息。”
……
……
少年皇帝死了,在睡梦里平静地离去,没有承受任何痛苦。
朝廷也没有发生任何动荡,民间甚至没有生出多少议论,河间府稍微有些不稳的迹象,便很快被镇压。
直到这时候,朝廷里的官员与宫里的某些人才真正明白,何公公对这个国家的掌控力度究竟有多么强大。
很多人接着想起了与何公公有关的那些传闻。
何公公不喝酒,不求美食,不在意奢华享受,不下棋,不痴山色,不贪湖光,没有任何爱好。
他每天凌晨起床,很晚才入寝,据说最多只睡两个时辰,那么他的时间都用在了哪里?
只有缉事厂的亲信知道,何公公练功是多么的勤奋,处理朝政又是多么的勤勉,而且每天读书学习不倦。
看书学习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尽快提升境界实力,加强处理国政的能力。
至于那些阴谋诡计或者说深谋远虑,都属于琢磨人、对付人的范畴,对经验丰富的何公公来说用不了什么精神。
辞旧便要迎新,皇位不可能空悬,另立新君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有资格商议此事的只有两个人。
安静的元宫里。
太后看着何霑,脸色苍白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当皇帝吗?你真想夺了先皇留下的江山?”
她嫁给先帝后,一直没有儿女,这几年带着少年皇帝在宫里学习,在朝上听政,难免有些感情。
何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道:“挑个小点的,最好还没有记事。”
太后厉声说道:“不管挑谁都与你无关!这件事情你休想再动一根手指!”
何霑平静说道:“何必如此警惕我?”
太后盯着他的眼睛,带着强烈的恨意,咬牙说道:“你已经害死了两个皇帝,难道还想害死第三个?”
听到了这句话,何霑沉默了很久,说道:“原来在你心里,他一直是我害死的。”
太后说道:“难道不是?”
何霑说道:“当年黑衣人杀我,我重伤不醒,只能躺在你的寝宫里,那时候你为何没有动手?”
太后转头望向窗外,没有说话。
何霑忽然上前,伸手转过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害怕我?”
太后惊怒喝道:“你要做什么?”
何霑面无表情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太后冷笑说道:“你一个阉人,弑君弄权,乱宫干政,哀家在这宫里,朝不保夕,如何能不怕你?”
何霑摇头说道:“不,你之所以怕我,是因为你想要杀我。”
太后身体微僵。
何霑松开手指,望向窗外的夜宫,说道:“你知道你已经暗中收服了几位将军,我知道你与咸阳城那边一直有来往,我知道你在齐国那边安排后路,我还知道当年在你宫里治伤的时候,你亲自熬的药里下了慢毒。”
太后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