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三看着水面那张依然年轻的脸,闻着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腐味,沉默了很长时间。
为何井九没有遇到自己的问题,难道他那样做才是对的?
不,如果真的那么做,那我又会是谁呢?
……
……
井九与阴三极擅长谋断,赵腊月与柳十岁不知道推算谋划的能力如何,但在做决断方面也并不比他们弱。
判断出阴三应该是被那位传说中的遁剑者接走,冒着生命危险追杀了三天三夜时间的他们,毫不犹豫离开了大泽畔的小镇,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果成寺。
他们要带回最新的情况,更重要的是他们担心井九现在到底如何了。
静园已经变成废墟,无法再住人,井九被安排进了白山禅室。
讲经堂长老出关,带领三百名僧人布下华严大阵,就算老祖与麒麟重返,也无法进来。
渡海僧盘膝坐在角落里,身上捆着沉海铁所铸的重链,无法动弹分毫,闭着眼睛,神情很是平静。
神皇闭着眼睛站在佛像前,不知道是在参佛,还是在调息。
为了镇压住井九体内的伤势,他消耗了很多真元,应该有些疲惫。
井九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睫毛不眨,很长时间才会有一次缓慢的呼吸。
他的右臂严重变形,就像一把被巨力扭曲的剑,看着很是凄惨。
他的左手依然紧握,指间散发出淡淡的光毫以及比春风更美的新鲜气息。
在他的左手下方,垫着一张讲经堂长老用心血抄的经文,如此才能稍微减缓一下仙气流散的速度。
当时渡海僧用般若天下掌偷袭,井九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着用自己的剑锋,看看能不能斩开天地。
谁知道在那个时候,仙箓里的那道仙识忽然发难。
两相夹击之下,他终于受到了无法挽回的重伤。
白猫躲在榻尾,时不时伸出前爪,轻轻扒一扒井九的脚,想要让他醒过来,显得极度不安。
赵腊月与柳十岁走进禅室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走到榻前,赵腊月看着井九问道:“怎么回事?”
神皇站在佛像前,没有说话。
白猫偷偷趴下,不敢引起她的注意,知道她这时候看似平静,其实情绪非常糟糕。
讲经堂长老把三天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望向盘膝坐在门槛处的渡海僧,情绪复杂说道:“没有人知道渡海师侄为何要这样做,他始终一言不发。”
赵腊月转身走到渡海僧身前,右手落在他的肩头,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擦的一声响起。
弗思剑从她的掌心里生出,刺穿渡海僧的肩头,割开人体内感知最敏锐的三知经,然后剑尖从他腰间探出。
这一剑,会给渡海僧带去最极致的痛苦。
看着这幕画面,果成寺的僧人有些不忍,尤其是那些律堂弟子大部分都是渡海僧的徒子徒孙,更是愤怒。
一位律堂高僧强行压抑下怒气说道:“渡海师兄用了舍身法,最多还能再活七天,赵峰主何必如此。”
赵腊月理都不理这些僧人,只是静静看着渡海僧的脸,弗思剑在他的身体里缓缓穿行。
渡海僧眉头微颤,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她。
赵腊月收剑而回。
渡海僧眼里的痛苦意味渐渐转为平静,仿佛已然得到真正的解脱。
“我们不知道麒麟会来,我们只知道麒麟可能会来,这是一个变数,并不重要。”
他看赵腊月平静说道:“玄阴老祖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带出他身边的所有强者,但我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等。”
赵腊月说道:“等到他身边无人?”
“是的,而且那个时候离仙箓最终炼化的时刻越近越好,因为那一刻他会最弱。”
渡海僧微笑说道:“其实你应该替井九感到骄傲,这个局牵扯进来如此多的大人物,麒麟、老祖、神皇陛下还有柳词真人,真正的目标却始终是他。”
赵腊月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说道:“你确定你成功了?”
渡海僧说道:“我用般若天下掌断了他一枝道树,神魂凝滞,他再无法炼化仙箓,最终会被反噬而死,这是真人定下的方案,怎会失败?”
赵腊月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为什么?”
她问的不是一件事,而是所有。
从数百年前到现在,从果成寺到青山,太平真人与景阳之间的所有事。
“这个问题大概只有我能回答。”
神皇在佛像前转过身来,挥袖示意所有僧人都退出去。
果成寺的僧人们看着渡海僧,有些不忍,但没有办法,只能退下。
白山禅室只留下了神皇、赵腊月与柳十岁、渡海僧还有一只猫。
赵腊月知道井九很信任神皇,把后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并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太平真人应该是得到另外一名遁剑者的帮助。
“终究还是让他逃走了。”
神皇走到禅室外的石阶上,看着临时安排在塔林里的那座小石塔,淡然说道:“其实所有的故事,都源自于他的贪婪,天下太平,哪有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