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颜睁开眼睛,看着是他,声音微冷说道:“不是说好十年之内不要来烦我?”
井九没有理他,走到石桌前。
石桌上放着一张棋盘,棋盘上面散落着数十个棋子,还是上次他来时童颜摆出的模样。他拿起一颗黑棋,放在左下角的一个位置上,棋盘上的局面顿时与先前有了明显的不同,最角落里的几颗白棋再无逃生的希望,眼看便要被吃掉。
童颜知道他这是准备动手了,有些意外问道:“为何是现在?”
井九说道:“我有事情要出去,顺便办一下。”
童颜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更加意外,说道:“你要出山?”
如果是卓如岁,这时候肯定会说一句:我已经去了趟镜宗要告诉你吗?井九没有说这些,只是把朝歌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童颜,然后说到秋天的果成寺之会,最后问道:“白真人会怎么做?”
……
……
盛夏时节的朝天大陆,到处都吹着湿热的风,人们的心情也被弄的有些闷闷的,却又是那样的躁动不安。
朝堂之上,官员们争吵不休,现在自然没有谁提景辛的事,争的都是些河工、军械的政务,但谁都知道风起于何处。
那些小宗派不停往云梦山去,如朝圣一般,也带起了一股歪风。
风雨欲来,将往青山去。
整个修行界以及朝廷里的官员们都在等着秋天在果成寺的那场谈判。
所有的视线都被这件事情吸引了过去,无人注意到那些偏远的地方也在发生着一些事情。
比如益州初夏那场洪水过后,至少有三百名失踪的百姓直到今天也没有找到尸体,极有可能是冲进了地底的暗河里。
暗河里没有任何光线,只有极微弱的水声,置身其间,会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冥界,虽然真实的冥界并非如此。
今夜的暗河却有着一些极淡的鬼火,那不是源自死人的尸骨,而是充满了残忍意味的眼睛。
在青山宗碧湖峰与朝廷清天司的追缉之下,这些应召来到益州城的玄阴宗余孽们,只能在地底的暗河里苟延残喘。与他们相比,那些在暗河里沉浮的残缺尸体更加悲惨,落进暗河里的那些人当场便死了,变成了祭炼邪功的生魂。
前方传来水声,如鬼般的眼睛变得极其明亮,充满了贪婪的意味。
但下一刻,那对眼睛里的情绪便只剩下了恐惧。
暗河被一道剑光照亮。
那名玄阴宗弟子祭出黑幡想要降服那道飞剑,黑幡却瞬间便被撕破,嗤的一声轻响,他的头颅掉进了暗河里。
暗河畔响起数声闷哼,十余道极其污秽阴暗的气息像龙卷风般,向着那道飞剑袭去,同时数道黑幡招摇而起。
那道剑光骤然敛没,然后再次亮起,在暗河里高速穿行,根本无视那些黑幡。
剑光时隐时现,数名玄阴宗弟子发出闷哼声,就这样死去。
暗河很安静,只有头颅不停落入水里的声音,只有飞剑在不停杀人。
幽暗的崖壁忽然震动起来,数十名玄阴宗弟子再也顾不得藏匿身影,破土而出,向着暗河下游的夜色逃走。
就算来人再强,也不可能把他们所有人都留下来。
玄阴宗就剩下他们这些人还活着,所以他们要拼命地活下来,只要还活着,玄阴宗便还存在。
夜色深处的暗河下游忽然被剑光照亮。
那道剑光有些奇异,泛着极深的红,像晚霞,更像是血。
一道凌厉而孤绝的剑意顺着水面横扫而至,最前面的几名玄阴宗弟子无声而死。
夜色被剑光照亮,几番交手后,还活着的玄阴宗弟子们浑身带血逃回,却被前面那名剑修拦住了去路。
玄阴宗弟子们对视一眼,发出绝望而怨毒的怒吼,动用玄阴宗的烈阳秘法,点燃了自己体内的精血!
轰轰轰轰!
无数声沉闷的爆炸声在地底响起。
暗河掀起狂浪,瞬间被带着邪恶气息的魔焰烧至沸腾,然后变成更高温度的蒸汽,向着上下游狂涌而去。
很长时间后,烟尘渐渐落下,暗河恢复了平静。
一道剑光自下游破空而至,卓如岁浑身是血,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没有想到这些玄阴宗余孽最后竟然动用了燃烧精血这种邪招,离得稍微近了些。
赵腊月戴着笠帽,踏剑而至,艳红的火光与更红的剑光照亮了她的剑。
河面上残存着的火焰里,无数玄阴宗弟子的碎裂肢体散落在河面上,然后渐渐下沉,与那些无辜百姓的残缺尸体合在了一处,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被暗河里的盲鱼吃掉,再也无法分开。
……
……
益州最出名的就是火锅。
苏子叶最不喜欢的就是火锅,因为他在烈阳峡那个天地自然生成的火锅里生活了太多年。
那天夜里,烈阳峡跳向了天空,然后摔死了自己,峡谷里的所有人都死了,包括他那些忠心的部属以及父亲。
这些不好的回忆像极了那道剑光,每当他记起一次,便感觉魔轮被砍断一次,痛苦至极。
他取出一颗丹药吞进腹中,然后开始沉重的喘息,绿色的脸庞上出现一些不健康的红晕,颜色更加诡异。
过了段时间,他眼神里的痛苦变成陶醉,直至最后,所有的情绪都不见了,只剩下平静。
玄阴宗就像所有邪道宗派一样,没有真正的灵脉,修行总会出问题,靠服药也撑不了太久。
他离开租住的小院,去了一家廉价的老茶馆。
老茶馆里有人在喝茶,更多的人在打牌,茶杯上的陈年茶垢很清楚,大水壶搁在煤炉上,壶里的水永远都是沸腾的,不停发出呜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