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前辈?瞎了你的狗眼!”胖子夺过手机,往下一拉,一大堆的头衔,“少班主,小刀拉屁股,您老开开眼!这可是老艺术家了,戏曲界的泰山北斗!人家现在退休了,都还被陕溪省戏曲研究院高薪返聘回去了!”
一看到这些,我的心彻底凉了,怪不得这老头昨天意味深长的和我说,让我们好好演出,他还要来给我们捧捧场,合着人家才是名角儿啊,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来看我们笑话啊!
“杨小姐,您家有这么牛叉的亲戚你不早说,还请我们来,这、这、这丢人丢大了啊!”
“我也不知道呀,这人我都不认识,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刚才听他喊我奶奶老姨娘,我问了一下我大伯才知道,原来他是我们家远房表亲,但是这人太清高了,很少和我们家来往。”
我急的直咬牙,看了看胖子,胖子也是一脸的没辙,“咋整啊少班主,那边一群学生,这边还都是老艺术家,这买卖不好干啊!”
我瞪了他一眼,“你才知道不好干啊,早他妈干什么去了?算了,事已至此就甭管了,咱们就尽力吧,丢脸给同行不丢人,谁让人家秦腔是祖宗级别的艺术,但输给西洋乐不行!”
胖子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可就在这时,前院的西洋乐合奏突然停了下来,整个大院也只剩下了我们这边的动静。
我一脸蒙蔽,“咋了,那边咋没动静了?”
胖子也是一脸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倒是杨文静对西洋乐有所了解,“好像是那边演奏完一首曲子了,估计是等着换下一首曲子呢。”
既然如此,我连忙让老徐等人放低调门,也让贵叔他们几个演员喘口气,免得再累坏了。
少倾,就在我们等对方演奏下一首曲子的时候,一男一女却穿着晚礼服,从前院走了过来。
两个人年纪都不大,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男人西装领带,头发梳得锃亮,女人浓妆艳抹,一身大红色的晚礼服。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二人身上也有着一股莫名的气质,一看就知道,这肯定就是那群西洋乐学生。
二人进来后,就仰着脖子,不可一世的扫了一圈我们所有人,最后把目光看向了舞台中间的贵叔。
“大叔,哎哎哎,说你呢,别唱了,过来聊几句。”
自古以来,戏一开场,除非唱完,否则就没有停下来的说法,哪怕是烧起了大火,都不能说停就停!除非是大火烧到了舞台。
因为戏比天大啊,就算是台下的人不看,可不代表七方鬼神不看,无论如何都得把这场戏唱完!
自然,贵叔又怎么可能搭理两个学生?
撇了一眼二人,贵叔就又不紧不慢的唱了起来。
男人一见贵叔不搭理自己,板了板脸,竟直接向舞台走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抓贵叔。
见此,我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可就在这时,还不等我说话呢,台阶上的西装老头,就突然站了起来。
“混账东西,缺爹少娘没教养!”
老头一开口,也把我吓一跳,好家伙,一把岁数了,脾气还这么冲?我差点都以为他是在骂我了。
男人也愣了一下,显然是被老头骂懵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刚才是在……骂我?”
“骂的就是你,你个球娃子,贼你.妈的闷怂!戏比天大,铜锣一响,阎王爷都管不了,你个不懂规矩的东西,给额规矩儿的站着!”
嚯,这老头可以啊,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直接放大招,普通话都不用了。
男人被骂了一通,显然是也被骂懵逼了,张了张嘴就想还嘴,可一看这老头和老寿星坐一起,顿时就怂了。
结结巴巴好半天,然后就强撑着胆子,嘟囔着,“我、我有事找他们负责人。”
“负责人?”
胖子挑了挑眼皮,给了刀爷一个眼色,刀爷随即就抱着大刀,站到了我身边。
胖子和刀爷二人,就跟左右门神差不多,一左一右的护着我,站在我身后给我撑场子。
“兄弟,有啥话就说吧,这是我们龙少班主,龙晒衣。”胖子依旧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满脸堆笑的递过去一支烟。
“他?他是你们的负责人?”男人接过烟,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贵叔,“不是那老头吗?”
“嗨,如假包换,有啥事你就说吧。”胖子抽了一口烟,男人则是夹着烟没点燃,依旧是狐疑的看着我,“你是戏曲学院的?还是音乐学院的?你毕业了么,感觉你比我还小,大几了?”
一句话,彻底给我聊的不会说话,这就是一把刀啊,直接插进了我的肺管子!
尼玛!老子一辈子的硬伤啊,要不是高考落榜,我何至于在这里带戏班子啊!
“有事你就说吧,甭聊这些没用的。”我避重就轻,绕开话题,男人估计也没在意这些,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兄弟,给你个忠告,杨老板发话了,让我们压倒你,你这……”
男人看了看在场这些人,“你这也没几个人听啊,都是些老头老太太,要不你们就赶紧走吧。”
我皱了皱眉,不对啊!他怎么这么好心,过来告诉我这些?这里面有问题啊!
“兄弟,我走了,你有什么好处?”
“额……”
男人稍稍迟疑,果然,这里面有事!
“嗨,哥们,这么和你说吧,戏曲这玩意没人听了,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听这些老掉牙的东西了?你看看你这边的这点人,还他妈不到二十个观众呢,你赶紧走吧,也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对,赶紧走吧,见好就收。”女孩也在一旁帮腔,“杨二少爷都和我们说了,杨家给你们出价二十万,现在走,怎么也能拿十万,在这么耗下去,别再丢了脸,又拿不到钱,你瞧瞧,还有几个人听戏了?”
我把拳头捏的嘎嘣作响,恨得牙根痒痒啊!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和我说这些话。
“少班主,杀?”见我阴沉着脸不说话,刀爷一摆大刀,直接横在我面前。
现在只要我一声令下,刀爷绝对让这俩人横着从这里出去。
“算了,这不是咱们能撒野的地方,打伤了人,咱们也得惹麻烦。”
我推开刀爷,走到男人面前,“哥们,这么和你说吧,戏曲界有戏曲界的规矩,这戏已开场,有人听也好,无人听也罢,这场戏,我们总得唱完……”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啊!你赶紧走吧,杨老板可是下了死命令了,让我们一天之内把你们赶走。”
“赶走我们,你们有什么好处?”我横眉看向女孩,女孩支吾几声也不说话了。
“哥们,给个面子,回头我们给你两千,杨老板说了,一天之内把你们赶走,他给我们再加五万块吗,我们一共十个人,一人才分五千,回头我们筹点钱,给你们两千,咋样?”
“不怎么样!除非加钱……”
“加你奶奶个腿!”我等了一眼胖子,眼里只有钱啊!“京戏的观众虽然少,我们这些演员也穷,但人穷戏不穷,老祖宗的规矩不可废,老祖宗留给我们的饭碗,谁也甭想砸!哥们,戏已开场,这场戏我们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
“你、你……”男人被我气的不轻,支支吾吾好半天,“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不想发财,还不让我们发财了?这都没人听的玩意了,你唱它干什么?你看看我们西洋乐,听我们演出的,那都是上层社会的人,你们这边都啥人啊?除了老头老太太,还有人么……”
“上层你奶奶个熊!你个鬼迷眼的日八,我ri你妈!球娃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男人话说一半,台阶上的老头直接开骂,随后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就在我以为这老头还会继续骂人的时候,老头突然指着我的鼻子开骂。
“你个瓜怂,和他逼扯个球,都这么骂你了,还不大嘴巴扇他,打他个球娃子!”
老头瞬间给我骂愣了,好家伙,这是放大招杀红眼了?开启了无差别攻击?怎么连我都骂上了。
然而,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老头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抽了下去!打的那哥们原地转三圈,差点就展示当场死亡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一别是永别
等男孩站稳脚跟,也彻底被打蒙了,“你……你打我啊?”
“废话,我不打你,还留着你过年啊?”老头倒是霸气,一把抓过男人衣领,“娃子,别以为学了几天西洋乐,你就高人一等了,什么上层社会下层阶级的,你们那玩意算个球,要说起玩乐器,西洋乐在咱们民乐面前,连孙子辈都不算!”
“那、那……”
“那什么那?”一见男人指向贵叔,老头一瞪眼睛,“你小子偷着乐去吧,这就是肉嗓子比不过乐器,要是今天不唱戏,只是斗琴的话,早就甩你们几条街了!”
“那咱们就斗琴!我倒要看看,民乐能比西洋乐强多少?土得掉渣的东西!”
“嗯……哈哈哈!”
老头微微一怔,随即就仰天大笑了起来,我们一群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周围那几个看热闹的老头,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老头放开了手,还不紧不慢的给男人整理了一下衣领,“行啊,去把你那群小伙伴都叫过来吧,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好好比划比划,老头子我今天也让你看看,咱民乐够不够当你祖宗!”
男人带着女孩回了前院,我这边也开始招呼贵叔,让他唱完这折子戏就停下来。
这口气大家都憋了好久了,凭什么西洋乐就是上流社会的标配,民乐就只配沦为民间艺术?
“娃娃,别忙乎了,这买卖我给你们干,钱我们一分不拿。”我正忙着招呼大家准备呢,老头走了过来,伸手把我拦了下来。
我微微一怔,老头回头扫视那些看热闹的老人,“老哥几个,都别看热闹了,咱爷们也操练起来,给娃娃们开开眼,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民乐的魅力!”
老头一声令下,所有人也纷纷拿出身后的布袋子,从里面拿出各式乐器。
“娃娃,咱不惹事,但咱也不怕事,我们老哥几个就是闲不住,今天正好过来给你撑撑场子,让那群洋娃娃瞧瞧,咱们可不是好惹的。”
老头说完,还凑到我耳边低语几句,“我这几个老兄弟,可都是陕溪省戏曲研究院的,国家级的演奏乐队!”
得儿,老头都这么说,我也没脾气了,谁让人家技高一筹呢,不对,这已经不是技高一筹了,完全是云泥之差啊!
再说了,输给秦腔不丢人,人家两千年的历史,我们京戏才两百多年啊!这祖宗级别的存在,输了也不丢人。
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得枪口一致对外!
等了一会,那群学生们也都把乐器啥的搬了过来,而前面的宾客们一听有热闹看,所有人也都凑了过来,原本就不是很大的小院子,瞬间就被挤满了人。
西装老头去找他们商量了一下,定了三首曲子,接下来两方人就开始了斗琴。
我接触这些东西比较晚,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而且我们这些人,平常除了演出戏曲,几乎就没有过纯乐器演奏,所以对于民乐曲目我也不是很了解。
倒是胖子有些接触,和我说他们一共定了三首曲子,分别是《十面埋伏》和《德彪西第一号阿拉伯风华丽曲》,最后就是大合奏《野蜂飞舞》,前面两场斗琴的时候,中间还会穿插板胡和二胡对战小提琴,以及民乐竹笛对西方长笛等。
胖子说的头头是道,我则是完全懵逼了,不过等到两方一开始,我这颗糊涂的脑袋,也瞬间就清醒了!
没办法,这可是国家级的演奏乐队啊!实力太强了!
这几个老头一出手,哪怕是个外行人,都能瞬间分出高低。
手法也好,音色也罢,完全是实力碾压那群学生啊。
而且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完全不用靠音量分高低了,光是在节奏方面,就能甩这群学生几条街。
最搞笑的是,这群老头纯粹是来这逗孩子玩来了,一边演奏着,还一边跟那群学生吹胡子瞪眼,逗他们玩。
明明可以在节奏方面甩开这群孩子,可偏偏人家却吊着这群孩子走,让西洋乐在后面跟着当陪衬,可把这群学生给气坏了。
五分钟过后,第一首曲子演奏完了,老头们一个个的哈哈大笑,谈笑风生,这群孩子却是满头大汗,心有余悸!
不用想都知道,这第一首曲子下来,他们都是强撑下来的。
稍作休整,两方又开始了第二首曲子,不过这首曲子一开始,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刚才这几个老头的气势,那绝对是碾压性的胜利啊,怎么到了第二首曲子,就开始放水了?
节奏比之前慢了不少不说,还完全是跟在这群孩子后面,给人家当陪衬啊!弄得这些学生越战越勇,一个比一个兴奋。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胖子转身就向台阶上走了过去,“老爷子,你这些老伙计怎么放水了?”
闻言,西装老头转头看了一眼我俩,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说话。
少倾,第二首曲子也结束了,而这场斗琴也毫无疑问,是那群学生赢了,一个个如释重负似的擦着汗,脸上别提多得意了。
而就在两方准备第三首曲子的时候,西装老头突然走下台阶,看了看刚才那个被打的男人。
“娃娃,第二场还比吗?”
“比!凭什么不比?第一场那是你们民乐代表曲目,我们输了认栽,第二场那是我们西洋乐代表曲目,输了你们也得认栽,现在就差第三场大合奏了,凭啥不比?”男人鼻孔朝天,甭提多得意了。
西装老头却拉着他到一边,笑了笑,语重心长的劝道:“娃娃,见好就收吧,脸面给你们留着呢,现在走还来得及……”
“啥脸面啊?平局你就这么嚣张?最后一场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男人不明所以,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凭着本事赢的,如果他要是知道,这些老头都是国家级演奏艺术家,估计都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男人如此说,西装老头也不再废话,转身就对身后的老头们摆了摆手,大家也都各自忙乎了起来,准备第三场。
西装老头则是默默地退回了我们身边,看向了我:“娃娃,现在你明白为啥放水了吗?”
“额……”